第88章 疑似故人来
月色如洗，青城山处处显现出朦胧紫光，深幽的山坳始终回荡着风雷一般的龙吟声，整座山岳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在夜间兴云吐雾，飞升台之下的千丈沟壑不到片刻便弥漫着浓云。
飞升台上颂吟声响彻天地，想看到台上情景的围观者只能爬上更高的树梢，立足于云之上，方能远眺老祖祠。
“道主？这小子太邪门了，下手吧！”
杜元奎虽实力强横，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灵异之象，看到伏云隐身上显露出不符合他本身艺境的气象后，心里便开始打鼓。
“嗯，去试试他。”
铁面龙行云赞同了杜元奎的说法，并让其前去一试。
杜元奎一紧双锤，豹眼圆睁，敞开的肚腹一阵鼓荡，象腿一展，随后便向伏云隐电射而去。
只听地一声巨响，杜元奎击向伏云隐的巨锤被一层淡淡的紫幕所阻隔，威力无匹的锤劲竟然透不进分毫。
“我还就不信了！”
杜元奎一个纵跃，向后倒退丈许远，飞腾至低空，掌心气劲薄发，古朴遒劲的双锤顿时旋转起来，蓝色电弧滚滚流动，杜元奎巨口大张，雄壮身躯如同一头棕熊，粗壮手臂操纵着双锤朝伏云隐重重砸下。
“平地起风雷！”
一道蓝色电光闪过，双锤顷刻间轰击到伏云隐头上方，嗙地一声，伏云隐坐下台面瞬间被劲力压垮老祖祠前的两根木柱无力地倒下，老祖祠前半门窗被破坏殆尽，露出内部的老祖神像。
“云隐！”
梅笑寒惊叫一声，无助地看着伏云隐被双锤击中，老祖祠前烟尘四起，淡淡的紫光从烟尘中透出，一阵山风吹了过来，将烟尘渐渐吹走，两道人影赫然在目。
“啊……”
众人掩嘴大惊，杜元奎更是惊骇莫名，他砸下的巨锤竟被对方捏住把柄，宽袖下秀气的双手如同两把钢钳，牢牢抓着锤杆不放。
此刻伏云隐周身被紫气环绕，一轮紫色光轮在他背后浮现，他的七窍更是夸张地流淌着紫色烟云，竟不知他此刻到底还是不是伏云隐。
“昂吟！”
那道雄浑磅礴的龙吟再次响彻山间，伏云隐似有所感，身体骤然消失，就在杜元奎惊诧之际，他又在刹那间现身贴紧了杜元奎的肚腹，不见他丝毫动作，一道如龙紫气便重重轰击在杜元奎的躯体上。
刺啦！
杜元奎身体上的着装顿时爆碎，赤裸的雄性躯体如同被炮弹击中而倒飞出去，杜元奎即刻失去了意识，浑身瘫软在空中，直直地朝着飞升台悬崖下坠落。
关键时刻，杜元奎被一道强横的气劲摄住，那道气劲将他拉回飞升台边缘躺着，而使出这道气劲的，正是龙行云。
龙行云放下右手，看着浑身发紫的伏云隐，他此刻如同青城守护灵，群山之灵气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汇聚。
“道源之体？看来那幅图果然是陈抟老祖遗留下来的本源龙机图，以道源之体为引，以龙机图为钥，以龙脉为根基，三者相应，便能激发龙脉，护佑山灵，师父所言，果然不虚。”
“哼，我倒要看看，一座山的龙脉之力，能有多强！”
龙行云想毕，便摄住一块百斤巨石，带着浑厚的气劲朝着伏云隐飞去，感应到外界袭来的攻击，伏云隐紫睛木然，两手虚抓，空间顿时散发出一阵波动，疾驰而来的巨石被迫停在他跟前寸许，一阵晃动之后便成了沙砾落下。
“有点意思。”
龙行云不惊反喜，掣出弯月刀，刀身嗡鸣，刃口光滑闪耀，刀身符文银光流淌，“弦月一线天！”
刀身蓄满能量，倏然间脱手而出，锋锐的刀身如同一道流星没有带起一点声响，眨眼不到便到了伏云隐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伏云隐全身爆发出紫色天柱，天柱疯狂旋转，耀眼的紫光方圆百里可见，紫柱成功将弯月刀拦下，并将其能量消耗殆尽，一个崩弹便将其打了回去。
“呵呵，可以啊，不过接下来小心了，我不打算再跟你耗下去了！”
龙行云召回弯月刀，黑袍鼓鼓翻涌，一只纤纤玉手从袍中伸出，轻轻抚上光洁的弯月刀。
“银狐之刃……”
随着龙行云的声音落下，古朴的弯月刀渐渐被一层宛若实质的银光笼罩，它不断变幻着形态，逐渐变成一柄银光闪闪的狐形刀，刀身中一只蓝色狐眼赫然醒目，龙行云双掌掌心相对，气劲凝聚成一道丝线融入狐眼中，吸收进这股浩瀚而凝练的能量后，狐形刀已经再也控制不住刀身，激动得疯狂震颤。
“去！”
狐形刀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条奔跑的白狐，一路上，飞升台被气劲划出一道深深地沟壑，从远处眺望，飞升台上部如同突然被硫酸侵蚀了一般，出现一道巨大的凹槽。
这股庞大的能量引动伏云隐的灵觉，他已经完全进入禅定空间，意识进入冥虚之地，双眼如同处在混沌中紧闭着，但这却不能阻碍他观察到外界，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存在于世间，似神灵之眼，又似万物之体。
他在冥虚之地缓缓抬头，意念感应到上方缓缓降下一幅图，那幅图正是陈抟老祖睡卧图，此刻图中老祖紫气氤氲，形态变幻莫测，似人似龙，不可捉摸。
一道浩渺的声音不知是从图中传出，还是冥虚之地，抑或是伏云隐的内心。
只听得那道声音悠远传来: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无形无相，无实无质；
夫英雄大能，心若游龙，隐显莫测。
可掌宇宙之机，吞吐大志，以达包容化育之境也。
……
渺如天音之声在冥虚之地久久回荡，伏云隐悠游其中，仿佛从三皇五帝穿越到了未来末世，历经千劫，化身亿万物，轮回千载，千年只在瞬息之间，一切如同倒提渔网，他终于将意念直传虚境。
“弟子，明悟了……”
就在此刻，一道沉闷地声响从整座青城山地底向上席卷而来。
“嘟呜！”
所有的紫光跨越百里，瞬间收束到伏云隐身内，他全身不在被紫光笼罩，浑身平平无奇，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合十于胸前。
他大张檀口，一股如同海渊的涌浪瞬间喷薄而出。
“喝啊！”
“昂……”
开天辟地的银狐之刃顿时被这股从伏云隐周身传出的宇宙洪流阻截，银狐之刃光华大盛，但瞬间便黯淡下去，露出它的本来面目，龙行云终于大惊失色，双腿站稳，一股气劲直透岩底，磅礴浩瀚的气劲再度涌入弯月刀，和那道神秘能量对峙。
但他所做的努力却徒劳无功，伏云隐大喝引动的宇宙洪流刹那间将其凝聚的能量击垮，弯月刀哀鸣一声被瞬间击飞，伏云隐大喝不止，洪流匹练瞬间欺近龙行云，龙行云生死间以气护身，牢牢把守住最后关卡，他整个人被能量击中倒飞于空中。
咔铃……
空中传来一声破碎声，大喝中的伏云隐目力所及处，见龙行云铁面具左眼眼角处碎裂，碎片在空中飞舞，映照着皎洁的月光。
那半露的蓝色眸子，颤动着的长长的睫毛，远山一般的黛眉，洁白无瑕的颧骨处肌肤，那是男子能拥有的半部眼角吗？
两人眼神在刹那间交接，龙行云的眼角闪电般露出一丝慌乱，伏云隐貌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大喝卡顿了片刻，而龙行云亦将袖袍不着痕迹地掩面而去，飞腾临走之时将杜元奎一并摄走，两人奔向天际明月的黑影越来越远。
而伏云隐将能量洪流释放殆尽，飞升台前的沟壑已经深不可测，无数的山石草木被大喝震碎，随着最后一丝能量耗尽，青城山百里林木倒竖的枝叶瞬间垂下，山河又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还未离去的修行者瞠目结舌，半天回不了神来，此种神迹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青……青城道宗……果然是千年古脉啊……这一手露出来，谁还敢惹？”
教书匠做派的康师傅在一颗破败的树木上深深叹服，敬畏莫名。
飞升台上的梅笑寒心神仿佛已经被这一声大喝震得一清二白，她喃喃道，“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而只有玄机子却有所悟，看着伫立在天地间的伏云隐，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微笑道，“师弟，你可知这是什么法门？”
苍颜白发的北剑摇摇头，“请师兄明示。”
“传闻佛宗有一脉，那一脉只有资质如龙之人才能修行，而他们最紧要的，最密不外传的，最不能道破的，正是这一法门。”
“我若猜的不错，云隐悟的，正是佛门禅宗大法……”
“棒喝截流！”
北剑骤然抬头，浑浊老眼冒出精光，“棒喝截流，只闻其名，没想到，今日可见真容。”
玄机子摇摇头，“这棒喝截流可不止这点能耐，云隐造化大呀！你看他浑身透着宗师气，明显在心境修为上已经深不可测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今夜能以青城龙脉之力，助他领悟禅宗如龙之境，我们也算功德无量呀。”
就在他们交谈时，老祖祠前的伏云隐缓缓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石坑里。
“云隐！”
“快，云虚，你和雪峰迅速将云隐抬到道医堂诊治，务必保全他性命。”
“是！”
道士群中出现二人，他们正是云虚和雪峰，就在他们即将到达伏云隐跟前时，一道靓丽身影已经先他们一步，并矮身将伏云隐扶起来，她运起混元劲一托伏云隐的双腋，三两下便将其背在自己的背上了。
“两位师兄，我们快走！”
“额……”
见梅笑寒背着伏云隐狂奔下飞升台，向着道医堂前去，二人互视一眼后，便没再耽搁，运足劲力快步跟了上去。
一时间整座飞升台只剩下残垣断壁和破败不堪的老祖祠了。
玄机子看着这一切，呼地放声大笑，北剑不明，问到，“师兄，你笑什么？”
“师弟，我们得填这个坑了。”
看着眼前深达十数米的鸿沟，两人竟同时爽朗地笑了起来。
……
“怎会自生劲力？”
“原来是道门中所说的道源之体……”
“肩井！曲池！劳宫！百会！会阴！涌泉！”
“以武入道本是末流，但你据此进入修行，说明你的因缘法门是武道。”
“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你可以称呼我，究竟老人。”
天籁湖武缘一闪而过，伏云隐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哎，云隐心力衰竭，精气耗散，虽不是北宗主以燃血大法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但云隐的生机确实不明呀！”
“云虚道长，雪峰道长，伏云隐可是帮青城度过大难，若是救不活他，你们应永世堕苦海。”
“笑寒，不是我二人不救，你看我们用银针给他的命门，关元，神阙，中脘，足三里五大命穴都扎上了，但依旧无法阻截住他的气机流逝。”
“你们！我不管，你们一定要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云隐，你一定要活过来。”
朦朦胧胧间，伏云隐感受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
“出阳！流水！落叶！飞瀑！闭月！骛仞！”
“六道清源，剑之至清至极也。”
“伏牛兄弟，这本剑谱送给你，委托你一件事，帮我把玉贤找到，若是她过得好，便好，若是她生活上有过不去的地方，拜托你帮衬一下。”
“哪里逃！把那小妞留下！”
鲜红的红枫林，一个男子将一名女子拥入怀中，长叹道，“躲过一劫！”
锵……
太阿剑划出一道匹练，将刀狼顷刻斩杀。
……
“野……野象谷，剑缘……”
伏云隐如同处在一片混沌中，没有黑白，没有意识，不知道这道呼唤从何而来。
“玉贤，你是青萍大哥的女儿，你是清剑道的传人。”
“你不能跟着我，你是道源之体，你将会有自己的造化。”
“伏牛哥哥！”
“玉贤！玉贤！玉贤……”
……
“今携灵剑前来祭拜，东冶庄主，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
“嘎嘎嘎，伏牛，你还我命来！你误杀好人，枉为修行人！”
“江净天！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
“伏牛，你快走吧！”
“我要把你救出去。”
“你不是不爱我吗？你救了我，让我一辈子惦记着你，你为什么要结这个情缘？让我想要却得不到，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璎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你找到我的白狐了吗？”
“娇娇……”
这一声，天地始分，伏云隐悠悠醒来，眼前月华如洗，而尽头是倒飞出去的狐娇娇，她面具露出的眼角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伏云隐抬手向她追去，缓缓升上天空，嘴中呼唤着，“娇娇，是你吗？娇娇！”
罩在黑袍中的狐娇娇袖袍掩面，留给伏云隐一抹哀婉的眼神，转身朝着明月奔去。
“娇娇！娇娇！别离开我……”
伏云隐快步朝着她的背影抓去，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天上的弦月突然变化成一柄可以碾碎青城的巨刀，朝着他劈了下来。
“啊！不要！”
轰……
白光大盛，意识海陷入一片炽烈白光，久久不散。
伏云隐眼皮缓缓张开，入眼是一片粉刷着白石灰的天花板，天花板上贴着一张毛边纸，上画一幅睡卧图，题字云: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