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魔植灭道
青山何言不娇艳，万树桃花十里红。
僻静隐幽的酒徒肆，被嫩红围绕，色不醉人香醉人，庭院中两人挥汗如雨地尽情战斗，一个沾粘连随，招式生生不息，一个灵动跳脱，摆脱束缚，一壮一瘦的身影拳拳到肉，趁着逼人的酒劲酣畅淋漓地对决。
“呔噫！”
曹椽的象腿如同在激流中变化力量分配，终于瞅准时机，将所有的力量压在右腿，身体瞬间弹射而起，肩头如簇，一道人形箭矢朝唐卯攻去。
“啊！”
正抡着如同鞭子一般的海碗朝曹椽头部打击而去的唐卯顿时大惊，此刻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刹那间回手格挡，却依旧被弹簧般的曹椽顶起来，身子一下被抛飞到五六米的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哗啦一声掉落在一个大酒缸中。
“嗨噫！”
恼羞成怒的唐卯顾不得疼痛，背部肌肉一缩一展，整个人便像一张皮纸弹起来，那大大的酒缸咔咔几声响碎裂成几大块，酒水横流，一股浓郁的酒香顷刻间蔓延到整个小院。
看到唐卯濡湿的长发，衣服水淋淋的，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曹椽开怀大笑，“啊哈哈哈哈！我说的吧，哥喝酒能喝过你，打架就不会输给你，怎么样，认不认输？”
曹椽大概忘记了开始被对方疯狂碾压的教训，唐卯被他言语一阵讥讽，两只瑞凤眼登时棱角如刀，脸色泛绿如同吃了苦瓜，他一捏拳头，“还没完呢！”
一甩袖子，他再次凝足劲力飞步朝曹椽攻来，“擒腕击胸醉吹箫！”
“嘿咗！我看你怎么擒我！”
曹椽跳着高昂的舞步，拳头如同灵活的流星锤，带着劲风朝对方砸了过去，唐卯作势正要擒住他的手腕时，却突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曹椽见他瞬息变化海碗，凝爪成拳，身体一侧，右肩胛骨骤然伸缩，随后如同发炮一般将拳头轰出，曹椽一时间没有适应对方的变招，被突如其来的一拳轰击到左胸，那炮弹一般的一拳直接让他倒飞而出，摔倒在丈许开外。
“嘶……”
曹椽捂着胸口，那里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暗道还好自己皮糙肉厚，没有被对方的暗劲打断胸骨。
田海螺指道，“师父，这还是醉八仙吗？”
伏云隐皱了皱眉头，看着对方熟悉的招法，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三皇炮锤……”
“嘿嘿嘿，胖子，我这拳头的滋味，如何？”
曹椽强忍疼痛，拍了拍灰尘，“哼，管你会什么，刚才你搞偷袭没注意，这下看到了，老子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嘿……咗！！！”
两人重新朝对方冲锋，噼里啪啦再次进行缠斗，唐卯一改绵中带钢的作战风格，变得刚猛霸烈节奏分明，他肌肉不时收缩伸展，浑身时刻都在搭建炮架，所过之处，地板寸寸碎裂，乱石纷飞，田海螺适时挡在唐星瑶面前，保护她避免受到余波伤害。
而曹椽熟悉了他的拳架后，渐渐将其包容到号子拳势内，嗷嗷大叫着和对方刚硬的炮拳相拼。
嗙嗙嗙嗙！
两人拳拳到肉地对轰，浑然抛弃了战术技巧，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喝呀！”
“嘿咗！”
两人张开狮口，头发根根倒竖，衣服猎猎作响，战意飙升到极致，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操持巨拳面对面轰击，仅在一瞬间，两人便对招数十拳，打我头还你眼，击我胸膛踢腿弯，最终到底还是曹椽仗着身形优势，劲力浑厚，一个巨拳先是突破唐卯的炮拳，继而结实印在他的胸膛之上，只听咔嚓一声唐卯便飞了出去，听音已知他的胸骨被击断。
“啊噗……”
重重摔在地上的唐卯口吐鲜血，迟迟起不来。
“遭了，用劲用大了！”
面对这急转而下的变故，曹椽不知所措，正要上前查看情况时，一个女子却先一步越过他跑到唐卯身边将他扶得坐了起来。
“小卯，别打了行吗？认输吧。”
来者正是唐星瑶，此刻她如同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将他抱在怀里，泪眼婆娑地劝阻说。
“咳……”
唐卯咳嗽一声，粉白的脸上腾起一抹红晕。
“哎，兄弟，没事吧？不打了行吗？”
听到曹椽的声音，唐卯却没有回应他，定定地看着曹椽，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笑到深处他的音都破了，听起来如同磨砂一般令人难受。
“嗨噫！”
他肌肉一展，唐星瑶啊地一声被震飞出去，而他自己如同一只猎豹一般再次向曹椽冲来。
伏云隐运起法眼，意外发现他身体上突然浮现出一层不易察觉的色芒，色芒如同光束下的灰尘颗粒，有金有黑，金黑杂糅。
“是法力。”他一瞬间得出结论，但很明显，对方法力不纯，不过这也足够惊艳了，能在暗劲段得出法力，可见对方于心境上有所突破，只不过……
“走歪了啊……”
就在伏云隐脑海闪过无数判断时，唐卯已经和曹椽再次交战，曹椽本以为对方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便下手弱了几分，却没想到对方一记炮拳攻势凶猛，打在他的右肩上顿时让他翻滚着飞了出去。
“我靠……”
他起身动了动手臂，没想到右臂居然脱臼了。
“该死，轻敌了！”
不等曹椽多想，唐卯狞笑着再次攻到，一只手臂失去战力的曹椽，咬着牙用左手回击着，可他不知道这时候的唐卯运起法力，能力大大提升，几个照面便再次一拳打在他脸上将他轰得趴了下去，见对方不依不饶，曹椽意识到对方的变化。
“哎！你他么下狠手啊！”
唐卯一边张狂大笑，一边继续追击，“嘿嘿嘿嘿……没有人能打败我，没有人！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都该死，都该死！”
“小卯！别杀人！”
杀人？
曹椽听到唐星瑶的大叫，顿时一激灵，死亡的威胁陡然袭来，他顾不得疼痛，咬紧钢牙奋起反击，打算以命换命。
“啊！谁怕谁啊！”
嗙嗙！
曹椽再度被轰飞，可这一次他却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如白纸，浑身颤抖个不停。
“哈哈哈！死吧！”
唐卯抻出钢钎一般的手臂，腾身就要朝他的头颅来最后一下。
“师父！胖子危险…”
“小卯，不要再造杀孽了！”
田海螺焦急如焚，可伏云隐却突然闭上了眼，周遭一切陡然成空，他已经进入深度禅定，虚无之中，唐卯方向隐隐约约有一股无形细微的劲力窜动，那些劲力附着在唐卯的手臂之上，他此刻早已经变拳为掌，化掌为刀，朝着曹椽怒劈而下。
伏云隐跨步而出，周遭如同没有阻拦一般，朝着唐卯二人行去。
“果然是霸刀宗棉花劲……”
“随寅山人。”
“你就是杀人凶手。”
“出阳……剑机！”
意念一出，六道清源首剑瞬发，空间霎时凝滞，唐卯邪笑被冻住，曹椽露出惊惧的眼神，田海螺诧异地伸着手，唐星瑶无助地掩面而泣，外界桃花依旧，可在伏云隐的禅定世界，只有灰黑一色，他仿若走在虚无之地，跨过了无数山河星海，来到曹椽跟前的刹那，剑机消散，唐卯势在必得的棉花掌刀一下劈在伏云隐的头颅之上。
呼啦……
这一掌，带起一股强烈的罡风向四周吹散，曹椽豹眼环睁，眸光闪烁，嘴唇颤动，“师……师父……”
唐卯眼眸纯黑，邪气纵横，浑然不顾伏云隐是如何跨过这长长的距离的，他大叫一声，“都得死！都别脏了我的眼睛！”
腰身一拧，掌刀横劈，就要抹掉伏云隐的脖子，却见伏云隐慢如蜗牛一般抬起双手，右手合十，左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气润的掌心面朝唐卯。
“迦叶……拈花指！”
唐卯的掌刀恰到好处地被双指拈住，极动到极静间，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住了，唐卯霎时一愣，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他的心头，他想拼命的挣扎，却没想到自己全身仿佛被糖浆浇灌，难以移动分毫。
“放……开……我……”
嗡……
一股无形波动从双指中绽放，在唐卯震惊的目光中，一道紫气从中生出，紫气片刻间便化为覆天载地的羊角漩涡，将他吞没，将伏云隐吞没，动荡的小院也一下子全都被吞没，整个世界，不见了。
……
“昂嗷！”
不知天地轮回了几时岁月，一道龙吟声响彻整个混沌宇宙，唐卯悠悠然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只见身前是一片冥虚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星河隐现，一条紫色巨龙在冥虚之地或显或隐，它一会儿长趋万丈，充塞广袤无垠的虚空，一会儿化为尘埃，不知小如凡几。
嗡嗡嗡……
他身前的空间一阵水纹波动，一张硕大不知几千里的古朴明镜从虚空横出。
“这是？”
他讶然发现自己并不能张嘴，嘴巴好像消失了，但自己的意念却清清楚楚在冥虚之地出现。
那面镜子缓缓竖起，如同一道千里高墙，没有依凭地垂直在自己跟前。
“什么！”
唐卯一见镜中所现，顿时大惊失色。
你道他瞧见了什么？只见千丈有余的镜中，哪有自己的身影？只有一具全是血管的恐怖躯体站在虚空，血管躯体以额间为界，一半为金，一半为黑，金色一边伫立着一座高逾万丈的金色佛像，佛像乘坐金象，正是那峨眉大贤大广的普贤菩萨，他坐下金象以长鼻卷住他的金色右手。
又见那黑色一边，却是一尊同样高不可攀的缠蛇罗刹娑，形象怪异狰狞，令人畏惧，而他身上所缠之斑蟒的巨嘴吞下了他整只黑色左手。
菩萨和罗刹娑各执一边，将他牢牢捆绑在冥虚之地，未见其动，却又好似痛苦万分。
“不，不，不！我在哪儿？还我真身，还我真身！”
一道道惊惧的意念在空间中遥遥回荡，却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回应。
呼哗……
千丈古镜缓缓向下倒去，并迅速收缩，待完全不再倾斜后，镜子已经如同一面桶盖一般大小。
“怎么回事？我到底在哪儿？”
唐卯无声地询问着，他无法看到其他地方，只能见到眼前的镜子光洁如新，纤尘不染。
不知何时，那镜子上影影绰绰有一些灰黄的东西出现。
“咦？哪来的灰尘？”
唐卯惊讶地发现镜子上那层东西正是平日所见的灰尘，此刻慢慢地一粒一粒地掉落在光洁的镜面上，附着后便不再动弹。
“这是？”
他一直看着，只有血管的躯体，却有着恒久的视线，无法控制睁眼，也无法控制闭眼，他只能不知天日地看着灰尘一点一点地铺在镜子上。
……
“吼昂！”
宇宙没有时空之观，谁也不知道冥虚宇宙过了有多久，只听一阵巨龙昂吟在空间回荡，唐卯从过程中回过神来，“已经有一亿三千万的尘埃落于其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
空间一阵波动，一个手持糖葫芦的小孩笑哈哈地从中走出，蹦蹦跳跳地从古镜旁走过。
“哎，小孩儿！”
那头梳小辫的小孩回过头来看向唐卯，“你叫我吗？”
“对，可不可以帮我擦擦这面镜子？”
小孩转身走到镜子跟前看了看，摇摇头，“太脏了，擦不干净了。”
“能擦干净，我教你，你用手把上面的灰尘刨开，然后用衣袖给它擦干净就行了。”
“嘿嘿嘿……哈哈哈哈……”小孩捂着肚子大笑不止，直把唐卯笑得不解其意。
“哎，小孩儿，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啊。”
唐卯大怒，“我有什么好笑的？”
“我要是去擦了，我不就脏了吗？再说了，你知道怎么做，为什么不自己来擦？”
“你这小孩儿，好没道理，我若是能过来，还需要你吗？”
“你这人忒好笑，你不好好站在那儿吗？”
“我！”
他正曲起手肘，指向自己，但一瞬间反应过来，他迅速看向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的身体静静地伫立在虚空中，他环顾四周，哪有血管躯体，哪有菩萨，哪有罗刹？
他茫然地走到古镜前，看着上面积起的厚厚尘土，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厌烦，伸出双手迅速地将尘土刨开，一时间尘土飞扬，一直到最后，镜面终于恢复到能够照耀万物的初始面貌。
“你看，这不就干净了？”
小孩哈哈大笑，唐卯却依旧用衣袖擦着，“不，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还不像最开始那样干净，还不干净，不干净！”
他疯狂地擦拭着，却总有灰尘沾着镜子，他终于抓狂发起疯来“为什么擦不干净，为什么！”
他抓住小孩儿的双臂，声色俱厉地吼着，却见那小孩儿丝毫不惧，在唐卯惊惧的眼神中，小孩陡然变成那缠蛇罗刹，“嘎嘎嘎，擦不干净的，擦不干净的，哈哈哈哈！”
“啊！救命！”
唐卯吓得向后跌倒，屁滚尿流地逃跑，那罗刹身上的巨蟒突然动了起来，张开一百八十度的毒口瞬间咬住唐卯的左手，一股黑色毒气迅速向他身体蔓延。
“桀桀桀桀……擦不干净的……回来吧！”
“你怎么不擦了？”
刚才的小孩突然又出现在他跟前，唐卯一边拼命抵抗，一边像抓着救命稻草，“快，快救救我！我不想被它吃掉。”
“善哉，回来吧，卯儿。”
“师……师父……”
小孩顿时化身为一名老尼，她慈眉善目，面露悲悯的看着唐卯，伸出圆润的手掌，唐卯欢喜地伸出右手牵住老尼的手，刹那间，老尼化身为普贤菩萨，她的手臂变成金象长鼻，金光朝着他的身体蔓延。
“啊！师父！我好痛！我好痛！”
唐卯只觉得金光和黑光像蚂蚁一般在啃食他的血肉，他痛苦地在罗刹和普贤之间挣扎，却没有办法解救自己。
“嘎嘎嘎……过来吧，无慈无悲，无善无恶，无正无邪，真如自性，无上正觉。”
面对罗刹张狂的拉扯，普贤亦开金口，“唐卯，善恶本真，正念规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以救己，唯有自救。”
金光大盛，黑光纵横，无数的大圣佛音在金光中缭绕，无边手下死去的鬼魂厉嚎在黑光中盘旋，唐卯在痛苦的哀嚎中终于看到自己的身躯被蚕食成红彤彤的血管之体，再次被佛魔禁锢在无尽的虚空。
“呵……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整片虚空终于只剩下黑金二光在对峙，不见了唐卯的身影，被光芒吞噬的他，意念中流下了两行泪水，滴落在冥虚之地，响起一片水滴声。
听到这股水滴声，虚空突然出现一声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
咚咚咚咚！
这阵心脏跳动声越来越快，最终归于平静。一只穿着亚麻布鞋的脚从黑金二光中走出，唐卯身着一身飘逸的白衣从其中出现，虚空中两道光幕像一扇大门一般从中向两边退散。
唐卯走到古镜面前，昂头笑道，“我明白了，水，是水，水能涤清万物，让水来洗净它吧。”
他意念刚去，一股银光流水从虚空高处汩汩而下，似那九天银河倾倒在古镜之上，溅起巨大的浪花，一瞬间将解脱的唐卯给淹没了。
……
哗啦啦……
耳边突然出现一阵水声，唐卯从迷梦中醒来，他缓缓睁开双眼，侧头看去，只见自己躺在屋舍内的竹床上，唐星瑶正在床边不远浣洗着一些器具，她手上明晃晃的东西，赫然是一面沾满水的镜子。
“唔……星……星瑶。”
“啊！”
唐星瑶耳朵一动，正好见唐卯撑起半边身体看着自己。
“小卯，你醒啦！”
唐星瑶忙惊喜地擦擦手走上前去，坐在床边将他扶了起来。
“星瑶，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睡个两三天呢。”
“他们呢？”
“你说的是伏大人他们吧？他们昨天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你没什么大碍呢。”
“哦。”
唐卯一听伏云隐三人已经走后，莫名地一阵失落。
“哎，对了，伏大人临走地时候让我交给你一个东西。”
唐卯眼中陡然爆发出神采，“什么东西？”
唐星瑶从怀中掏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将其递给了他。
“这不是你用的镜子吗？”唐卯接过后不解道。
“嗯，伏大人说让我给你就是了。”
“奇怪！”
唐卯疑惑地拿着这块巴掌大的镜子，这块镜子是之前自己给唐星瑶买的，镜框用的青铜，看起来很古朴。
“什么意思呢？”
他盯着镜面一动不动地瞧着，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陷入呆滞，原来是镜中突然浮现起几行紫色幻影: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佛魔本无道，”
“只怕执一端。”
“魔植灭真道，”
“欲佛亦自乖。”
“寻得真灵性，”
“一朝脱解来。”
轰……
唐卯脑海中的宇宙陡然爆炸，古镜跌落，灵台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