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温茶结盟
若把太湖比陆境，那今夜却好比那元宵佳节，正所谓宝马雕车香满路，更吹落，星如雨，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是稼轩之词，也是乌篷船此刻的境遇，月华如水，风轻浪浅，一飕飕各式各样的船只亮着明晃晃的灯光流水般靠近乌篷船，但每一艘不到片刻，便都缓缓驶离，走马观花般不再出现。
“哎，这是第几个势力了？”
田海螺不耐烦地问到，打开星盘一看，此时已经是夜间二更时分，也无怪乎她这般愠怒。
“第八个了吧，吴中岳家拳，这样的小门小派也来凑热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唐卯撇了撇嘴。
“白天一冒头，这些牛鬼蛇神都闻风而动，看来，他们是打算傍上我们捞取好处呢。”
“那又能怎样呢？我们自己都还没办法。大师兄，你在干什么呢？”
古月伫立不动，淡淡回应了一声，“等。”
“嗯？”
其余三人翻身而起，田海螺本就聪慧过人，她听出了古月的潜台词，“大师兄你是说？”
“嗯，等正主上门，我们要做好待客准备。”
“正主？”
三人虽然一头雾水，但默契地没再问下去，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船上禅定，但灵觉却保持外放。
……
银钩西沉，斗转星移，湖中竟又起一层薄纱般的白雾，水面倒映着万千星子，船儿仿似游荡在九霄天河。
古月负手而立，双目如镜，他轻启润口，打破夜的沉寂，“海螺？”
田海螺心领神会，随即打开星盘，只见星针指向子时四刻，“大师兄，半夜了。”
“三更了啊。”
古月沉吟片刻，便向曹椽道，“阿曹，把茶水烧上。”
他说完后却没有听到曹椽的回答，疑惑地向后看了看，只见曹椽在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睡着了。
田海螺穿过篷内，走到他跟前一脚踢到他小腿上，“哎胖子，起来了。”
“唔！”曹椽登时惊醒，“来了吗？”
田海螺一捂额头，“没呢，不过这样你都能睡着，你要清楚现在太湖正邪两道高手众多，小心我们都没发现你就被暗中干掉了。”
“喔，是这样啊。”曹椽一抹口水将信将疑道。
“哎真是呆啊，大师兄让你把茶水烧上，准备迎接客人啦。”
“这大半夜的，哪还会有人来啊？”
曹椽一边嘀咕，一边手上却不慢，迅速地将炉灶升起，一抹红热的光芒在此处亮起，从远处看来，这边有着一团氤氲之气。
……
汩汩汩……
炉灶上的锡壶内水已开，锡壶壶嘴冒出一束热腾腾的水汽，曹椽用茶针在茶饼上挑了几块，直接将其放入锡壶内，呲呲几声，茶叶便完全被浸润，一股老熟浓郁的茶香顿时泼洒开来，闻得的人定会因此茶香而消除疲倦。
“大师兄……”
曹椽对着古月的背影说了一声，示意茶水已备好，但古月并没有回身，而是抬起左手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曹椽知趣地不再说话，霎时间，烟雾朦胧中，又恢复了宁静，除了那炉灶余温依旧让锡壶嘶嘶响个不停。
哗啦……
一道轻微的划桨声从东面传来，紧接着那道声音以均匀的频率逐渐向他们靠近，且越来越清晰。
“还真的来了。”曹椽轻声呢喃道，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阿曹，海螺，你们坐在师父旁边护着他。”
“好。”
听闻此言，曹椽和田海螺登时离开炉灶，三两步便到一直入定未起的伏云隐身边坐下。
唐卯翻身下了篷顶，向古月问到，“我呢？”
“和我一起随机应变，今晚，我看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
“嘘。”
就在古月制止唐卯的时候，西北边也传来了摇橹声，烟雾虽薄，却足以挡住视线，让他们无法得知两方是何人，来此何意。
两边的棹舟声越来越清晰，但他们好似都注意到了对方的到来，不约而同地在距离乌篷船大概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此时，古月四人能清楚地感觉到，在他们舟船左侧前方，两条莫名的小舟和乌篷船成了一个大约八十度的夹角，三方对峙。
唐卯低声道，“师兄，是不是冲我们来的？怎么不动了？”
“不急，看我给大家掀开帘子来，你等会儿这样……”古月凑近他耳朵旁隐秘交代了几句话，唐卯顿时凝重地点了点头。
古月执起斗笔，双眸蓝光一闪，浑身通透，凝墨通源禅法大放，“来。”
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炉灶上的锡壶壶嘴哗啦啦冲出一道热气腾腾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蓝光冲向斗笔。
“杯子。”
唐卯眼中金星一瞬，炉灶旁的两只黑陶碗便向他飞来悬空立在古月斗笔之下，暗红的茶水带着浓郁的茶香顺着斗笔法力的方向，平稳地注入黑陶碗中。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诸位，听居易之诗，请饮一杯润肠清茶！”
古月话音如珍珠落玉盘，唐卯瞬间得其意，两人运劲如箭，一人一只黑陶碗，带着微不可察的法力芒嗖嗖两声穿进薄雾，薄纱般的雾气被打出两道黑洞，但可惜很快便被风卷过来的水雾填充。
两人等待不过三五秒，东边首先传来一清朗大笑，“普洱古味太重，无朝气，请换一杯新茶。”
东边未落，西边又起，“我辈没有夜中吃茶之习，请收回吧。”
咻咻……
两道尖利的呼啸从薄雾中穿梭而来，古月凝重道，“弧线！”
果不其然，两只黑陶碗以两道弧线冲着他们而来，从这一手看，两人倒是落了下乘。
唐卯如临大敌，古月倒是还能游刃有余，待黑陶碗到得近前，古月斗笔一黏，在空中瞬间划出一张晶莹的茶杯垫，运劲一抻，那杯垫便携着蓝光向上抛出一道弧线再度向东边客人飞递而去。
“请君开尊口，饮我一杯茶。纵使渔樵子，亦有隐贤情。”
唐卯却并没有古月那般潇洒自如，他颠颠倒倒中，海碗凝聚金光，大叫一声，“蓬莱三山有真仙，一碗红茶大梦醒，此时不喝，你是要留着做梦喝吗？”
黑陶碗顿时带着金光掠过湖面，却是由下往上向着西边而去，这一手直让唐卯脸上浸出汗来。
“怎么样？不要紧吧。”
古月快速问到，唐卯深吸一口气，提提神道，“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不是，况且，我还挺兴奋呢！”他说完咧嘴一笑，古月见状不禁莞尔。
“好兴致，只不过茶艺太烂，一定是那种糙汉子烧的，我家姐从不喝糙汉子的茶，收回去吧！”
“本寺只饮富春山腰秋月之新茶，其余茶有碍修行，也请收回茶水吧。”
听闻此声，两只黑陶碗刹那之间又快速地飞了回来，没想到这次东边的陶碗从水面如同一盏花灯漂流而来，而西边陶碗却以更高的弧度从天空降落下来，两人同时露出惊骇的神色，古月急忙运起法力朝水下一画，水中顿时凝聚起一只水鹤将黑陶碗托了起来，而唐卯更是手忙脚乱地运起法力，情急之下用上了醉八仙，脚步突然凌空蹬上去几步，以胸膛停住了急坠而下的黑陶碗。
“道友莫在推辞了，人生当惜春，好茶及时饮啊。”
古月斗笔一抖，黑陶碗便旋转起来，而碗内的茶水却并没有跟着旋转，唐卯在刹那间竟然滞空一秒，待他回过神来，他顿时如有神助，手粘着黑陶碗在空中一缩一放，黑陶碗便带着一股空气柱破开迷雾，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着西边冲去。
“哈哈哈，世间高山茶无数，何能及我逍遥茶！”
唐卯落于船中，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若狂的潮红，古月赞道，“卯师弟，刚才好身手啊！不知道是什么招法？”
“醉八仙的八仙过海凌空步，没想到，就这样简单领悟了，我终于不负银师父的寄托呀！”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然有着轻微的颤抖，眼中微微润湿，这一刻，他终于卸下了背上背着的发扬醉八仙的使命。
“好！庆功酒后面来喝，你还顶得住吗？”
“我算明白了，对方是在试我们的深浅呢，师兄，我怎么样也不能堕了师名！”
“那好！”
“道友！你这茶没劲了，我看就此罢休吧！”
“这茶，远不如我知恩寺之茶，驳回。”
两人等待片刻，却没看到两只黑陶碗回归，就在两人诧异之时，古月震惊地发现东边茶碗竟然出现于水底，那茶碗带着浓浓的紫气，如同深海的幽灵火焰，这样的难题瞬间让他生出无力感，但他依旧强行运起法力去试图破开水流，而唐卯这边亦惊讶地发现，空中一道金黄火焰如同陨石般坠落，那速度之快，远远不是他能接住的。
“可恶，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两道紫柱冲出，一道向空中迎面而上，一道径直破开水面，将紫焰包裹住的茶碗托出。
“四更时分了，道友再不喝，天就要进黎明，鉴于我等招待不周，特以双龙献茶，遥敬各位。”
这一声清远悠长的话音刚落，紫幕便渗透进湖水，片刻间，两只晶莹透明的五爪神龙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水面上，二龙均用一只前爪托着茶碗，凌于碧波之上不疾不徐地朝着东西二向行去。
烟雾迷蒙间，古月几人看不见之处，两条神龙龙须飘动，恭敬地将爪中茶碗献上，东边船只伸出一只霜雪皓腕，三指捏在茶碗边沿，那人抬起凑近丹口红唇，抿了一口红茶后，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呢喃细语道，“有趣。”
而西边船只亦有两只白皙手臂伸出将茶碗恭恭敬敬地接过，伏着腰端进了篷内，里面一人接过茶碗一品，随后啧啧有声道，“师父果然说得不错，我等不可坐井观天，佛门龙象之辈，天朝上国不知凡几。”
白雾飘动间，两只紫金神龙缓缓走了回来，古月和唐卯从爪中接过两只黑陶碗一看，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喝了师父。”
伏云隐含笑点了点头，此刻他已经重新容光焕发，“多亏你们经受住他们的考验啊，阿曹，继续把水烧上。”
“好勒，师父！”
曹椽干劲十足地行动起来，重新见到伏云隐的神迹，这让他兴致大起。
哗……哗……
两边传来划桨声，不到片刻，一叶小舟，一只乌篷船便穿透迷雾来到伏云隐他们前方。
古月几人眼神一凝，却是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梵无累和日本净土宗人士。
梵无累的白猫睡在船头，她自己依旧如临崖孤松，水中仙鹤般站立其中，卓然不可亵渎。而乌篷船内一位摇橹小沙弥将其中一位身着袈裟的半百持戒僧人迎了出来，他手持佛珠，面目平和，有着佛陀之容。
“恭迎两位，只不过小船简陋，恐怕无法接待几位啊。”
“呵呵呵，阿弥陀佛，刚才令徒好意劝茶，是贫僧不知好歹了，还望尊者见谅，贫僧没有什么可请罪的，还望尊者能施舍一碗茶汤，贫僧自罚一杯。”
“慧彻大师，都是佛门中人，何必客气。你就是日照新晋的金令吧？我叫梵无累，不知道你可认识？”
梵无累声如玉珠敲磬，貌似有股直透心扉的力量，让在场众人有种涤荡之感，可见她功力之正之纯。
伏云隐看着这和狐娇娇完全无二的女人，虽然早就见过她，但还是忍不住一阵恍惚，不过仅在刹那间便收摄住心神，“呵呵，大名鼎鼎的梵家子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梵无累顿时笑到，“哈哈，没想到日照今年出了你这么一个人物，三届封禅未逢敌手，希望今年你能给我带来一点惊喜。哦对了，这几个都是你带来的人吧，好像都不错，居然还有人修出法力，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京都原道来？”
梵无累竟然公然对着古月几人抛出橄榄枝，这是伏云隐等人始料未及的，看来她也看出了古月几人在这次盛会上有黑马的潜质。
“师父，茶好了。”
曹椽大声说到，伏云隐心道一声来得好，便借坡下驴道，“道友说笑了，这几位若和你有缘法，日后定可以入你门下，这事留待以后再说吧，二位深夜前来找贫僧，想必不只是为了一碗茶喝吧，来，让我们坐下说。”
“坐？坐哪里？”梵无累戏谑地看着伏云隐道。
“阿弥陀佛，让贫僧给大家撑个桌子起来吧。”
只见慧彻上师双手合十后，将厚润的手掌摊开，顿时一股金光透进水中，一张被金光包裹的圆形水盘从湖中升起。
梵无累娇喝一声，“好，我怎能让慧彻上师独自撑场面呢，我来给你添几根凳子。”
她太极服中的玉手一抬，芊芊手指流出多道紫光，一尊尊椭圆水凳升起，凌空立在水盘周围。
“哈哈哈，那我也来凑个热闹。”
伏云隐亦掣出紫流，流水在四周围起阶梯，形成了一个圆形高台，就这样，在他们三大高手的联手下，一张高耸的茶台便矗立在三条船中的上空。
“来来来，请落座。”
伏云隐恭敬地邀请慧彻先上，梵无累却不拘礼数，先一步上去了，慧彻和伏云隐紧随其后。
“海螺，你去。”
古月朝着田海螺使了个颜色，她立马会意，在曹椽手中取过锡壶，踏着水梯走了上去。
“哎，茶碗呢？”
梵无挂对着田海螺问到，田海螺一惊，“呀，对，还没拿呢。”
就在她要转身下去的时候，那梵无挂却一踏脚步，跃到她跟前，转身对她一笑，“我来吧。”
看到梵无挂那阳光无邪的俊郎笑容，田海螺竟然刹那间露出一丝慌乱，忙别过了头去，“额，那，你去吧。”
“哎，接着！”
曹椽将三只碗递给了梵无挂，随后那边一位小沙弥和他们二人便一同上了高台，待上得这七八米高的水台上，一股清风拂面，脚下那无边无际的迷蒙白雾微微晃动着，还能看到远处零散停留的船只灯火。
田海螺和梵无挂配合着给三人一边倒茶，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正好听到伏云隐惊呼一声:
“法相进化，识界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