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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黑洞法眼

这一夜,注定无眠……

法界内升腾起夜空,无数梧桐树冠安安静静地蛰伏在云层之上,或许是无心的操纵,这灵山法界才能进行昼夜更替,让众人有习惯性地休憩和放松的体验。

在某间屋子里面,两人正在进行密切的交谈,一人手持念珠一边默念《华严经.行愿品》,一边和眼前这个粗犷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关沧海姿势怪异,他用大拇指杵着地板,双脚靠在墙面上,赫然练着一指禅,不过这个姿势可没耽搁他说话。

“天门,你怎么看今天的比赛?”

天门法师刚好念到‘念念相续,无有间断。身语意业,无有疲厌’,听闻关沧海的话便停下来回应,“贫僧倒觉得,你说的话不无道理。”

“呵呵,你发现了?”

天门真是时刻保持修行,若是不该他搭话,他绝不搭话,轮到他说了,他才断开念佛,真是做到了念念不断,

“听师公说,这茅山一派现在内部派系混乱,不仅争名夺利,还把手插向世俗,事情做得多了,想掩盖也掩盖不了。前段时间我们辖属的湘境某些地方的村民祖坟频繁被盗,里面的尸体无一另外地消失了,这种事原本不用惊动防高暴部的,后来却出现疑似僵尸咬人的事件,要知道那东西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绝迹了,这个传说冥物再度出现,并非空穴来风,师公怀疑,一定有有心人重新掌握了用尸法门。”

“哦?这与这次比赛何干?”

天门的脸膛很是光洁,光头圆润发亮,是天生做和尚的材质,长期浸润佛法让他看起来真有教化众生的慈悲相。

“复次,善男子,言广修供养者……你有发现最后那森鸦的桃木剑被毁了吗?”

“发现了,怎么?”

“这个现象不简单,桃木剑本身不是神兵利器,它是茅山符箓施法的重要法器,这个东西一旦被毁,主人简直没了战斗力,这个消息比较隐秘,寻常修行者是不清楚的,还以为那不重要。所以贫僧才说这个伏云隐不简单,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毁掉对方的武器!”

“哦?”关沧海缓缓降下自己的双腿,待坐在地板上后,将自己的二十四大檀禅珠戴在领上,“你的意思,那桃木剑另有秘密?”

“嗯,最后贫僧施展天眼通,不仅看到最后那风暴中有大量尸气,还将森鸦看了个透,他的生命力急剧衰弱,而他表面又没有伤痕,不是受了内伤,就是受某种秘法的反噬造成的,相比前者,贫僧倒愿意相信他一定和桃木剑之间构成了很深的联系,那伏云隐和他最后的对话,贫僧也听了个大概……”

“是什么?”

话到这里,天门居然不再言语,因为这触及到佛门禁忌了,不能对众生生疑。

“所有尽法界虚空界,十方三世一切佛刹极微尘中……”

见天门不愿造下口业,关沧海也不再多问,只不过他对伏云隐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

类似的交谈遍布整个法界,无数人都在分析猜测伏云隐的来路,可是他们越是追踪,就越找不到他的来头。

借用花溪道姑和梵无累笑谈时回忆伏云隐的一句话:抛开《神仙传》,《聊斋》,谁还能找到神仙鬼怪诞生的那一个准确时刻,准确事件呢?诞生就诞生了,追究太多反而迷乱!

实际上伏云隐也不好说自己的来头,他受业甚广,是究竟老人给了他一扇门,后来他不断的打开一扇又一扇门,最后走到了走廊尽头,但是现在他都拿不准究竟老人是否存在,灵耶?魂耶?真人耶?

为什么对究竟老人产生了疑问?因为他问过云象大师,他门下的布袋和尚身在何方?结果云象大师甚为惊讶地反问道,“布袋和尚是唐末五代禅师,怎么会在如今出现?”

当时把他骇得哑口无言,给自己易名,传法心经的恩师居然是一个早已归寂的禅僧,这如何让他生出正信!

布袋是幻,那究竟亦可如是!

思虑良久,他才开始产生佛门转世信仰,难道自己是禅僧转世?可是自己还没有修行到能看到前世的地步,一切下不了定论。

“随他去吧,念在人在,色身四大皆空,何必执着!”

到最后他只能故作洒脱,不再胡思乱想。

今夜他又产生了这个念头,他手持自己入道以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藏青布袋,走出了房门,随意找了一处静谧的云团坐下。

他看着这个布袋怔怔出神,他忽然产生出一种错觉,究竟老人,禅师舍利,布袋和尚,青萍……这些一面之缘的人,会不会就是一个人,亦或者是,一个意念?!

他的心似乎被重锤打击了一下,让他的脸色惊变,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闪过一道从未出现的神秘光芒,如同黑洞附近的尘吸,他的黑瞳顿时扩张,将眼白完全占据,周围只露出淡淡的黄晕,好像日全食。

那一瞬间他见到一条无限长的锁链,锁链上一段一段配上了一把又一把的黑锁,但仅仅是在光速中对星际的一瞥,他耳边便听到咚隆一下的关门声,那声音是宇宙中来的,让他瞬间回到现实。

他摸摸自己的眼睛,心跳一阵加速,“我相,人相,众生相,破尽……”

“刚才难不成是佛经说的分段生死?又或者,我刚才是触摸到了第四相寿者相的破绽?”

他试图去沟通刚才的神通,将意念全部集中在双眼,那浩渺的感觉出来了,那感觉真是要毁天灭地,让他似乎处在宇宙大爆炸的前夕,他赶紧撤除意念,刚要成型的黑眼慢慢恢复成黑白眼睛。

向前看去,他惊讶地发现,前方数丈长的云层被净化,显示出法界的真身,一个个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和繁复的纹路,原来这个法界的基础是历代法界师精心布置的复合法阵!

“这是什么神通?”

可堪破万法,可毁灭一切相,思考良久,他最终确认,这是成佛前的征兆:黑洞法眼!

道他的依据是什么,他回忆起禅宗六祖之语:无诸四相,寂灭实相,即是佛性。

正在他遐想之际,一人踏月而来,人未至,一股清新莲香先到,她敛袍坐到他旁边不远,开口问到,“在想什么?”

伏云隐向左偏头看向来者,正是梵无累,她冒着可能遭受非议的风险出来和他见面,或许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吧。

每次看到这张脸,伏云隐以前都需要强调一遍,这不是那个人,今夜似乎有了不同,他无须给自己任何心理暗示了,是山又怎样,是水又能怎样?

梵无累依旧是那一头披肩长发,身着蓝色素锦袍,白边立领遮住了部分白皙的颈项,她腰间束着一条猫眼腰带,腰肢细软柔韧,长袍下露出一双蓝底绣莲花鞋,小巧精致,双手撑着云团,两颗璀璨的眼珠看着他。

“倒没想什么特别的,只是回忆一些往事。”

他的眼睛是那么坚定,深邃得像潜入水底,令人想去追寻,但又畏惧他周边保护他的能让人溺亡的深水。

在梵无累的眼里,身旁的这个人浑身不仅有一股佛气,还另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他真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啊!可是他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且在她心里有着极多的位置,若是用男人的眼光,她决计不像那些二流货色,时时刻刻把他装在心里,没有他就没有全世界。但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她又希望自己能像那些二流货色,可以毫无顾忌地得到他的回应。

“恭喜,你为日照立了大功!”

“呵,不足挂齿。”

“你最后为什么打断对方的桃木剑?”

“这人有邪术,我在晋地和京都,发现了和他所施展的邪术同一个味道的法门,我断定,这群人背后定然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

“嗯……我看他的师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毁了他的剑,就相当于毁了他的人,而他是一真的首席高徒,他不同于季唐几个,还没有把法器浸润得很强,坏了也无伤大雅,可看他的状态,似乎寿元都受到了折损。”

一个人的命是最为宝贵的,而对别人的生命下手的人,罪过是极大的,尤其是佛门中人,更讲究戒杀!

但伏云隐不担心,第一他并未真正受具足戒,第二,戒中有开戒,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灵活处理的,这是他最信赖的依仗,他对森鸦犯罪这件事深信不疑,因此没什么顾忌。

“一真有什么开头?”

“他,来头还不小,是和我父亲同辈的人,他们茅山派上一任真君很有能力,但是教徒无方,现在他过世茅山一分为五,一真的师兄元通比较强力,收拢了两个自立门派的师弟,占据上茅山和中茅山,称元通真君,他自己和另外一名同门不愿屈从,各自带着队伍在下茅山和偏茅山自立为王。他们三派各自称正宗,外界也不好强加干涉,毕竟是他们自家家务事。”

“哦,原来是这样……”

伏云隐想起森鸦最后的那一番话,他说自己不明白他,他有什么需要自己明白的?

“你……你上了京都这么久为什么不来我家坐坐?我爹老是提起你……”

梵无累略微有些支吾道,伏云隐心头一动,他突然又不敢看她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的无边云团,“本初是想来登门拜访的,只是大会在即,我不能不考虑……”

“考虑什么?闲话么?”

伏云隐默然,算是承认了。

梵无累神色有些黯然,她转过头去,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史书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琴瑟和鸣,当垆卖酒,玄宗和贵妃宫闱春情,马嵬魂断,易安居士和赵明诚诗书和合,相敬如宾,有时我修行至深时,突然撞见这些世俗欢乐和悲歌,觉得这些似乎也在某种情致的顶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道法所说的制欲不是断灭欲,实际上情深处,亦是道真处,情深的最高一线,念头若是一转,那就是道的至高点,所谓无尘生,何有洗尘法?无情生,何有色空法?”

说到这里她又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或迷或伤,“云隐,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总是很虚幻的存在,比任何人都符合修行人,又比任何修行都像一个普通人。”

伏云隐听后未做辩解,他也无从辩起,呆默良久才道,“也许你是对的无累,不可否认的是,我既解脱又执意,既从心又背心,或许我天生就是在这一条夹路上,从小我就有这种体会,世界上就有我这样的一个物种吧。”

法界光华如水,无人来打搅他们,也许这个时辰,所有人的热烈兴致已经渐渐淡下去,开始给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放松了。

“明日希望不要留手……”

伏云隐幽幽道。

梵无累颤了颤,随即苦笑一声,“不敢,若不尽全力,我自知不太可能是你的对手。”

“那……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起身,沿着长长的路线分道扬镳,伏云隐走了良久,他突然顿足,向右侧看去,却见远远的云层上,她正亭亭玉立,她的发丝和袍服,正随着法界的无明风轻轻摇曳,若是有雨,那正应了那句古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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