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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微末之间

绿倚轩内,沐莹雪坐在案前,窗外的芍药花懒洋洋地摊在那里。

屋内寂静一片,三两点日光从窗棂穿过,落在她面前,形成两三个带着光晕的圆点。

小香炉里,是芷兮方才点上的檀香,紫色的烟雾升到半空,在光影里打个旋儿,才又留恋不舍地缓缓散去。

华生将那件长琴拿回去重修,又送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僵硬,眼下黑影太重,似是好几夜无眠。

沐莹雪便让他亲自去山野间采点香椿,还说必须要鲜嫩可口的才行。

随即,她又带着芷兮,悄无声息从角门溜了出去。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一个少年坐在廊下的草席上,双腿无力地耷拉在阶沿。

身上的麻衣还算干净,可底下的裤子却不忍直视。

上头沾满了泥灰,似乎因为材质太过坚硬,经过不断地打磨,其上的油渍竟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这里可是何香姑娘的家?”

“正是。”

少年拿起手边的拐杖,一手抱着廊柱,艰难地撑起身子,想坐在一旁快要散架的竹凳上。

院前有片小空地,似乎是刚刚被人翻新过,想是拿来种菜的。

“长姐现已入殓,昨日就已下葬,二位姑娘能来看她,我替长姐谢过了。”

少年面色黝黑,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清澈见底。

正因为如此,沐莹雪才更不敢与之对视。

她总觉得何香的恨意似乎有她所不知的缘由,可一直也没找到答案,如今只能来这里找一找了。

“你知道沐家吗?”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他们该死。”

沐莹雪心中一痛,身后的芷兮冷冷瞧着。

“你恨沐家?”

“若非沐家,我娘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这样,而我姐也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弃我而去。”

少年咬牙切齿。

原来何香说她父亲欠下赌债,将母亲典给他人做妻,致使母亲被人当街打死的事,竟是真的。

她这弟弟则是被当作威胁她的筹码,被人敲碎了髌骨,还挑了脚筋,才会变成今日这模样的。

而那个害他们变成这样的,正是沐家当日的总管。

他们便把这恨记在了沐家人的头上。

沐莹雪心里讶异,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竟藏着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在屋内的灵牌面前敬了一支香,又留下些钱,吩咐芷兮让华生给他做个能够倚靠的竹椅。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回来的路上,阴雨阵阵,沐莹雪想起自己让华生去了山上,不由得担心起来。

刚转过街角,路上人影寥寥,都忙着赶回家。

二人没拿伞,肩上很快就湿了。

终于,芷兮见到不远处的街角似乎有卖伞的:“娘子,快躲在那檐下,我去去就回。”

说着,雨里只剩下沐莹雪一人了。

她向后躲了躲,奈何屋檐太小,挡不住多少雨。

抬眼见前边有个门沿,她支起手,用袖子挡住湿冷,可还没跑出去几步,一旁的巷道里忽然奔来一匹快马。

“小心。”

来人见此,吼了一声,怎料速度太快,马匹受惊,沐莹雪也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刻,一袭白衣从马背跃起,纵身跳下,抱住沐莹雪,凭着惯性,朝后滚去。

疯马则像是终于甩脱了枷锁,在雨中肆意地嘶鸣着,朝着天边奔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沐莹雪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垂死挣扎,她以为自己并不害怕死亡。

可意外来临之时,恐惧还是会本能地从心底钻出来,掐住人的喉咙。

“没伤到吧。”

她抬起一只手,尽力挡住砸在脸上的雨滴,才看清那人面目,竟是时兰舒。

“是你。”

时兰舒刚从断崖山回来,长久憋闷的情绪在这雨中得到万分之一的宣泄。

他纵马扬鞭,在雨中肆意驰骋,压抑的血性,似乎是突然活了过来,他想起曾经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

想起父亲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将他带回了家,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怕,会有人永远护着他。

而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他只能在长夜无尽时慢慢咀嚼,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会藏得小心翼翼。

沐莹雪动了动,想起来,却发现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衣物也紧贴在身上,她抬头想看他,可雨水砸在她睫毛上,一时看不清任何东西。

时兰舒心里倒觉得没什么,忙站起后,将她扶了起来。

芷兮拿着伞,刚巧回到这边。

“多谢先生相救。”

芷兮将一支伞递给时兰舒,他也不客气,收下后支在头上。

“原是我的马惊扰到你了,该是我说抱歉才对,你的手没事吧?”

沐莹雪低头,才发现手腕似乎擦破了点皮。

这点疼,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娘子,天不早了,奴婢回去给你擦点药吧。”

沐莹雪这才想起,今日霍重山似乎在家,只怕此时已经察觉到她不出去了。

道别过后,她沿路往回走,忽然有辆马车从雨里疾驰而来,从她身旁掠过,停在了不远处的时兰舒身旁。

她回过头望了几眼,见到内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

他的面容掩在纸伞下,一身玄色锦服笔挺地垂下,腰间的青色玉佩安安静静地悬在那里,想来是个身份高贵之人。

见到二人交谈了几句,又同上马车,远远离去,沐莹雪回过神,见身后的芷兮也仔细地看着远处,似乎也觉得奇怪。

“你认识?”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芷兮动了动睫毛:“似乎是皇家的人。”

沐莹雪一怔。

“奴婢瞧着,那车帘上头挂着的饰品,似乎是银质的。

寻常人最多不过铜制的物什,不知有没有猜错。”

这丫头的眼睛可真是细,沐莹雪满眼都是欣赏。

时兰舒怎会和皇族的人有来往?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二人回到角门,左右打量,见无人,刚想进去,看到几个小厮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

见院内无人,扛起个大麻袋,一溜烟跑没影了。

“许是老爷又要偷荤了。”

沐莹雪还觉得疑惑,却被芷兮道出了缘由,想来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芷兮,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沐莹雪戏谑地调侃了一句,芷兮低头笑笑。

“奴婢伺候人惯了,无事的时候就爱瞎琢磨,也就只能记住点这种事了。”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这话却是真心的,这世上能在曲意逢迎之事上,信手拈来的人大有人在,而能在微末毫厘之间肯下功夫琢磨,又能以小见大,能一叶知秋者,才最是难得。

尤其在这宅院里,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出卖一个人的内心,正是需要芷兮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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