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悔恨
天边乌云滚滚，些微亮光穿过云层做着最后的挣扎，就如正拼命磕着头的姜燕燕，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辰……王君，我已经将灵力转移给了你，他们已经没有灵脉了，再不可能有灵力了，我求求您，饶了灵游族吧，求求您了……”
姜燕燕一下一下磕得很重，砰砰砰的，额头已经磕破了，她却觉不出疼，比起心口的痛，其他感觉，此刻都已经觉不出来了。
她的胸前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仍在汩汩地往外冒，滴落在地上，好似猩红花开。她已经分不清，这几乎要让她窒息的剧痛，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胸口的伤，有几分是因为一生挚爱的背叛！
“燕燕！别求那畜生！到了这一步，大不了头断血流，志不可屈！”
是阿娘的声音，姜燕燕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却没有停下磕头，她心里再恨再不甘，眼下却无计可施，只能求这个将她利用殆尽、过河抽板的绝情男人，此刻她的灵游族被他的军队围得水泄不通，族人们个个被刀戟架着脖子，包括她的父母至亲，他们全族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间！
男人转眸，睨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道：“燕燕，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拥天下，是你放弃了的，孤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姜燕燕平时最喜欢听这温润柔声，唤她小名、甜言蜜语，可眼下这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似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她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痛彻心扉。
“你不是说爱孤么？助孤灵力永留，正是爱得其所。”
一声闷雷响过，最后一缕阳光被乌云遮住，姜燕燕猛地抬起头来，颤声问道：“您……您要做什么？”
“转移来的灵力会大有损耗，不仅影响惑心的时限，还只能维持七天，你那痴心妄想的妹妹早就告诉孤了，”男人看着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兽性，看得她毛骨悚然，“既然没有灵脉便无法真正拥有这灵力，那孤就创造一条灵脉出来！”
姜燕燕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浑身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这个她愿以性命相托的男人，为了一己私欲，要她的性命不说，竟还想要她全族人的性命！
她很想质问他，为何能负心凉薄至斯，不仁不义之极，可话到嘴边却又忽生怯意，纵是问个明白又如何，事到如今，怕是也只能自取其辱，于疮口上补刀，在族人们面前无地自容，于是一腔忿恨愧疚都卡在喉咙里，憋得她两眼通红。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她阿娘破口大骂道：“邪术逆天，必有代价！赤夜辰，你若敢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恰好又是一声闷雷，赤夜辰皱了皱眉，他身边站着一个美艳女子，一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斥道：“王君就是天，他往何处行，何处便是天道，何来逆天？”
说着，觑了一眼赤夜辰的脸色，娇嗔道：“王君，快下雨了呢。”
赤夜辰抬头看了看天，眼神收回来时，眉头已舒展了开来，道：“还是姝儿最懂孤心。灵主，要怪也只能怪你宠坏了燕燕，不似姝儿这般懂孤也就罢了，竟还敢忤逆孤，逆天者亡，才给全族招来这天罚！”
“胡说！”姜燕燕再忍不住，气得青筋暴起，几乎歇斯底里，“残暴屠戮，怎配称天？！你想用惑心术涂炭生灵，暴虐无道，绝无天下来朝的那日！你才会遭天罚！”
“说得好！燕燕，君心抱仁义，不惧天地倾！是阿娘将你保护得太好，不知人心险恶，才被那畜生利用！这是我们灵游族的劫难，可若我等不赴义，便成了天下的劫难，纵是玉石俱焚，绝不可让那畜生得逞！”
赤夜辰听着，眼神冷了下来，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眸中青光一闪，道：“孤就让你们看看，会不会有天罚！”
话音未落，灵主身后的甲士突然发难，迅速在她颈间一抹，灵主那慷慨激昂的神情还留在脸上，便一下子跪坐在了血泊中。
“阿娘！”
姜燕燕惊声尖叫起来，却被淹没在了无数的惊叫声中。
下一瞬，便见一个中年男人也倒在了灵主不远处，他拖着身子往前挪，拼命想要去够她的手，却终是力竭垂下，永远停在了那里！
“阿爹！”
姜燕燕目眦欲裂，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要往爹娘处冲 ，却被一股无形的阻力给猛地弹了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这该死的结界！
姜燕燕一边咒骂哭喊，一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又去撞结界，再一次被弹回。如此反反复复的，直撞得她有些起不来了，忽听甲士们突然喊声震天！
“杀！”
姜燕燕大惊，连忙抬头看，只见甲士们个个目露青光，齐齐对着族人们举起了刀戟！
“啊——我跟你们拼了！”
一个青年趁着甲士举刀的空隙，拼尽全力一撞，竟将甲士撞开了少许，他立即去抢甲士的长刀，却被甲士用力一甩，跌在了地上，那甲士没有停下，对着青年便是一刀挥下！
“知风！”
眼看着姜知风就要被砍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挨下了这刀！
刀伤深可见骨，顿时血流如注，他却一咬牙，一把将姜知风推了出去，同时眼疾手快地持戟一挡，扛住了甲士的又一刀。
“浮生！”
“风少主，别管我！快去救灵女！”
姜知风本还想去帮忙，听了这话，不禁一个激灵，心想姜燕燕的心头血就快要流尽了，再不救便来不及了，他心一横，连忙往姜燕燕处奔去，一边喊道：“浮生，我救了阿姐就来帮你！”
也不知浮游有没有回应他，此时所有的甲士都已对族人们下毒手，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也有族人如他们那般奋起反抗的，但在精壮的甲士们面前，这抵抗无异于螳臂挡车，有人已倒下，有人还在顽抗，惨叫连连，有如鬼哭神嚎！
姜知风拼命往姜燕燕所在的高台奔，刚要往上冲，便被结界给弹开了。
“知风，快逃！别管阿姐，这结界你打不开，你自己快逃！”
姜知风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冲击着结界，一边哭喊道：“阿爹阿娘都已经被害死了，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阿姐再死在我面前！”
姜燕燕心急如焚，吼道：“不要管我，你快逃！快逃啊！”
姜知风却不听，他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对着结界便是一通猛砸，他双目憋得通红，用尽了全力，手上硌出了血印子，又磨出了血，他仍不管不顾！
片刻后，那结界看上去竟似乎有了些裂痕，他眼睛一亮，可喜形未及于色，便觉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长戟贯穿了他的胸口！
“不要！”
姜燕燕疯狂撞向结界，却被狠狠震倒在地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知风倒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周围的惨叫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声哀嚎戛然而止，唯余风声呼号，夹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姜燕燕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人间炼狱，泪流满面，额头上的血一滴滴流到了她的眼睛里，满眼只剩血红一片。
隐隐约约间，只见族人们体内的妖灵纷纷开始离体，一点点往她所在的高台聚来。她低头看去，只见身下的阵法不知何时已重新开启，她的心头血流入阵心凹纹，引得妖灵纷纷穿过结界往阵心而去！
便连她自己的妖灵，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她虽然虚弱，却尚未失去意识，才不至于妖灵离体，然而妖灵被这么一扯，她心里一悸，倒是猛地惊醒了过来！
“纵是玉石俱焚，绝不可让那畜生得逞！”
这一刻，阿娘临终前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在了姜燕燕的脑海里，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妖灵聚于阵心，阵法将成，姜燕燕擦了擦眼睛，将血和泪都擦了个干净，她费劲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阵心处，一脚踩了进去。
恰在此时，大雨倾盆而下，她在结界中，倒未沾分毫。
“君心两意，决绝至此！所托乔木，腐朽不堪！我姜燕燕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她蓦地抬起头来，盯着赤夜辰，目光如炬，嵌在惨白如雪的脸上，亮得瘆人。
“以吾之灵，焚汝魂灵！”
姜燕燕迅速完成结印，下一瞬，她的妖灵倏地燃了起来！
结界被仓皇打开，豆大的雨滴落下，湿乱了她的眼泪，却浇不灭她的妖灵之火，反而愈焚愈旺，须臾间已将阵心内的妖灵，全部燃烧殆尽了。
倒下前，她看到赤夜辰那总是清风朗月的五官，全部扭曲到了一起，丑陋极了，姜燕燕突然笑了，她这一生，可悲可笑，身为灵女，既没能护住族人，也没能保住家人，识人不明，任性妄为，大好时光都虚耗在那棵朽木上，大难临头竟束手无策，只会奢求那无心之人顾念旧情！
“此恨不灭，愿不入轮回，但求来生，能从头再来……”
姜燕燕带着无尽的悔恨，渐渐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