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只云早早
临近年关,街道上热闹起来,南云巷的两个路口左右两边早早挂上了喜庆的灯笼,笔挺的灯笼杆上还贴着对联。
巷子里每家每户出几块钱,把所有损坏的路灯通通换了一遍。
到了夜晚,巷道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灯火通明,明亮的电灯套在写满福字的大红灯笼里发出暖光,让人一走到这里,就觉得格外温馨。
仿佛灯笼尽头,便有人等着自己。
白日,一些院子里正在打糍粑。
他们先把舂米的石臼清洗干净,安放在平坦的空地上,之后就用瓢把早就蒸熟的热气腾腾的糯米端出去倒进石臼里。
家里的女人把舂米的杵清洗干净。
两个腱子肉鼓起的男人各自拿着一个舂米的杵,用粗的那一头,我一下我一下的用力往石臼里面捣,还一边“嗨呦,嗨呦”的喊着号子。
像这种打糍粑的活动,向来不是一家一户的事,而是好几户人聚在一起。
楼野没准备做,他们家就三个人,但还是到对门帮了忙。
云早早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捧着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糯米尝了一口,软糯香甜,微微弹牙,带着滚烫的热度,刚咽下她赶忙伸出舌头吐了吐:“好吃,但团子中间好烫啊。”
“你慢点吃,当心把舌头烫起泡。”
楼野外脱了外套,此刻身着一件薄毛衣。
他不紧不慢地舂米,跟其他人那样喊号子加力量bUFF不同,全程都很轻松,向阳舂了一会儿,喘着重气:“嗐,不行了,谁来替一下我,搞不动了。”
“我来。”
一旁站着的另一个邻居站起身,把棉衣一脱,手掌用力摩擦了几下,接过向阳手里的杵。
楼野又舂了一会儿,额头脖子上全是汗,他直接将毛衣也脱掉,只剩一件衬衫,大伙儿看他这么卖力,也赶紧嚷嚷:“让我来试试。”
不管多大年龄,不管男人女人,跟风找乐子的情况似乎永远存在。
不就是机械性舂米嘛,一个个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楼野也不跟他们抢,退下来后走到云早早那儿,两人都挺没形象,直接坐在石头凿出来的洗衣槽上。
跟家里的园子不同,好些人就是比较常见的几间屋子,顶多大门到正屋这一小块区域是空着的。
像向阳家,就是典型的运城小院,正屋旁边就是水槽。
时下的人没那么讲究,这水槽既用来洗衣服,平时也会用来洗红薯这些……
不用时像小两口这样踩了坐了也是常有的事。
楼野刚坐下,云早早就趁其他人不注意,小手从后背探进他衣服里,摸了摸,汗津津的:“汗湿了,你赶紧回去洗个澡,不然容易感冒。”
“洗什么,我身体好着呢,风一吹汗就没了。”
楼野套上毛衣,还特地把脸凑过去:“瞧,两分钟不到,干了。”
说罢,又将云早早同款军大衣套上。
两口子身材高挑,那脸蛋,那气势就跟邻里邻居不一样,换句话,长得就洋气。
这会儿跟大伙儿一样,没形象的蹲坐在水槽上,再奉上经典农民揣,嘿,真就接地气了。
看得向阳都笑个不停:“我说,你两口子能不能别这个动作,怪搞笑的。”
尤其是配上楼野那飞扬桀骜的眉毛,特别引人发噱。
楼野白他一眼:“关你屁事。”
向阳:“嘿!楼野你——”没辙,他扭头看云早早:“弟妹,你看看他什么德性,有跟老哥哥这么说话的吗?你得管管啊。”
云早早眉眼弯起,咯咯笑出声。
再敛起表情,仿佛从向阳手里接过了重大使命一样,正儿八经道:“嗯,我回去就给他大刑伺候!”
楼野飞了个眼神过去,似笑非笑。
云早早赶紧咧嘴,讨好地眨眨眼,故意装得又软又嗲:“不可以吗?”边说还边直起腰,把没什么弧度的肚子往前一挺。
看得楼野好笑又无语。
这丫头以为自己拿着尚方宝剑呢,使劲蹦跶。
他拉扯着云早早脸颊上的软肉,笑眯眯道:“唷,挺得意啊?吃准了我不敢动你是吧,几个月后咱们再算算账。”
云早早脸立马垮了,刚想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转念一想,几个月呢,还好长一阵子,她还可以耀武扬威大半年,至于半年后……楼野肯定早忘了。
顿时又神气起来了:“哎呀,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特别活泛,也特别欠揍。
楼野不知道别人家妻子怀孕后是什么状况,但他家这姑娘,揣了娃后愈发幼稚,好像要把没闯过祸的幼年时光弥补回来,翻天倒地,频频伸出试探的小爪子,时不时挠他一下。
“听不懂就算了。”他摸了摸被厚袄子遮住的肚皮,又轻轻拍了拍:“闺女,你妈妈这么傻,不会也把你带傻吧,哎。”
气得云早早双颊鼓起似河豚:“她傻也是像了你。”
“行行行,随我。哎,舂好了,走,去看看。”
这一撩一灭,当真娴熟,云早早真就被转移注意了,乖乖跟着他往中间走。
几家人已经围成一团。
女人们到堂屋里拖出几条的长凳,一个男人扛着直径约有两米的簸箕放在凳子上,其他人又把凳子搬出来,围着簸箕摆好。
向阳奶奶手里端着一小盆面粉,均匀的洒在竹编大簸箕里。
等舂好的糯米被端到桌上时,其中两个人就一人拿一半,在桌上揉一揉,然后再用手拧成一个个圆球摆在桌上。
其他人就七手八脚的你一个圆球我一个圆球的拿过去,摆在桌上,在手上抹点蛋黄,用手掌在圆球上用力往下按。
由于舂好的糯米圆球弹性很好,需要不停的按,按几下翻一面再按,直到按成圆饼状才算好,接着才放入旁边凳子上摆着的竹编大圆簸箕里。
小两口也洗了手来帮忙。
云早早学着他们的动作,没按几下两只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脸上,手上沾满了面粉。
约莫弄了快两个小时,所有的糍粑都捏好了。
云早早以为马上就能吃呢,就见一个大叔拿着一张涂满蛋黄的塑料纸盖在圆圆的糍粑上。
然后跟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另一张八仙桌倒扣在上面。
“啊,向奶奶,还不能吃啊?”云早早有些震惊。
向奶奶一愣,被逗乐了:“要想让糍粑快速成型,变得又圆又薄,就要拿东西在上面压一晚上,明天就能吃了。”
说着,就有两个人抬着一张八仙桌从门外走进来。
直接把桌子倒扣在塑料纸上。随后,还找了几块砖头或石头压在桌子上。
云早早第一次参与这种几户人一起的集体活动,觉得又新奇又有趣,第二天吃到自己亲手捏的糍粑时,那种幸福感将胸腔挤得满满当当,都快溢出来了。
到年关前一个礼拜,楼野还每天到公司。
一直到了大年二十六,给所有员工放了假,他跟陈泽两人查看了项目进度,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账本,确定分账无误,楼野就要回家。
没想到陈泽叫住了他。
楼野回身,没懂他脸上的纠结到底是为了哪桩:“还有事啊?快说,我还得到北大街买脆皮鸭呢,那家鸭子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家里还有个小祖宗等着呢。
陈泽先是哈哈大笑,说你小子也有今天,随后肃着脸,说道:“我想搞点别的生意,来钱快的。”
他们之前炒房赚得资金开了家主攻研发程控交换机项目的公司,但因为楼野想要不被人卡脖子,这半年大部分利润都被投入到自主研发里面了,陈泽遇事果决,骨子里更敢赌,就像他当初在港城敢劝楼野倒|卖家电用品那样。
楼野已经够狂了,但他更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在赌徒心理上,不如陈泽坚定。
而在十二月,就又多了两家代理港城那边的交换机,还率先打起了价格战,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楼野还在稳扎稳打,将大笔资金投到研发中。
陈泽也了解研发进度,知道这些人没有止步不前,正在一步步接近目标,而公司的账面上也一直在赚钱,但他还是不太满意,他希望有更高的回报。
“如果我抽掉在公司的份额,你这边周转得过来吗?”
两人是发小,又没闹过矛盾,陈泽自然是先问过楼野,在不影响楼野的情况下抽走属于他的那笔款子。
楼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年后我再回复你。”
陈泽点头,看楼野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想缓和气氛,打趣了一句:“这事是哥不地道,以后需要帮忙,上刀山下油锅我绝对不说二话,你小子可别恨上我啊。”
楼野挑眉:“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行了,等我算好账,年后再跟你说,现在呢,我得赶着给我家那小祖宗买吃的。”
陈泽:“看把你得意的。”
楼野:“有媳妇确实了不起,我还比你更早有小闺女呢。”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认定了是闺女。
陈泽:“……”
楼野倒没说假话,他确实赶着去买那脆皮鸭。
听说老吴家脆皮鸭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香飘十里,只要吃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滋味,就连杜姨也说,老吴家手艺一绝。
前几年没听过他们家,没想到是因为这家人搬到老家跟女儿女婿住一块了,前阵子才重新搬回运城来。
她说得这般厉害,云早早又是个馋嘴的,宠媳妇的楼野能怎么办?
那必须得买啊。
从排队买鸭子到回家这段时间,楼野都在盘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又能挪出多少买陈泽的股份。
陈泽想另起炉灶,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算不上无法处理的麻烦。
自古亲兄弟明算账。
在两人合伙时,楼野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当时毕竟在试水阶段,他心里没底,陈泽也没有,所以在对待赚钱上两人目标是一致的,他掌握大局,而陈泽拼劲足做事果决,也不会疑神疑鬼,这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但遇到瓶颈时,陈泽是哪行暴利就要往哪儿钻,他更热衷把一行做到精,如此在决策上有分歧是自然而然的事。
谈不上不道义,陈泽已经留足了时间给他。
这般一想,势必得用到云早早存折里的钱。庆幸眼下公司规模不大,要买断陈泽的那部分股份不至让他伤筋动骨。
云早早在自己的工作间里,给几位长辈的图样已经设计好,料子都剪裁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活儿不算多,两三天就能干完。
她在这边忙得忘了时间,楼野到家问过曾沛后就找了过来。
云早早的工作间靠向庭院中心那一面是大片大片落地玻璃,楼野通过玻璃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她神情专注,熟练地踩着缝纫机。
楼野没进门,直接站在玻璃前敲了敲,云早早抬头,下意识露出笑脸,回了句:“你回来了?”
说完才想起这玻璃墙隔音,楼野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她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指了指大门,示意楼野先进来。
楼野点头。
等他走近,云早早很快就发现他情绪不太对。
很严肃,惯常笑着的嘴角微微抿着,澈如湖泊的双眸有些幽深,眼角也带出几分情绪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站起身:“脸色不大好看啊,怎么了?”
楼野没想瞒着她,但让他开口,要云早早把之前自己交给他的存折拿出来,楼野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四十多万,即便拿出去了存折里还会留下万把块,但他依然担心云早早不理解。
想想,这么一来,他们的存款相当于被榨干了。
而那边的研发又是一个长远的过程,他确定能成功的话,一年之内公司规模就能翻倍再翻倍,问题是,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万一公司长期起不来,家里肯定得吃一点苦。
“怎么不说话?你别吓我啊。”
云早早觉得他怪怪的,那种又忐忑又歉疚的表情,总让她心里不安。
楼野张了张嘴,再三斟酌后,说道:“公司那边,陈泽要散伙儿,我得花钱把他的股份买下来。”
云早早反应慢了半拍。
“嗯,然后呢?”
楼野:“需要的钱不会太少。”
云早早眨了眨眼:“就这事?”
没了???
楼野有点懵,正好就见了云早早如释重负的模样:“这事不够大吗?”
他要用家里大部分钱,不是一万两万的问题:“真的不少,至少要花上四十来万,咱们家一夜之间被掏空了。”
四十万哦。
确实很多。
云早早咬着下唇,想了想说道:“你有把握这个是能赚到钱的?”
楼野一怔,随即肯定的点了点头:“我可以很确定的说它一定能赚钱而且还会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云早早点头:“我不懂那些,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去做好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总是要先试试才能知道呀。”
楼野也没想到她真的一点不在意,没问他有无把握,没问他多久能赚回来,他说了,她便给了。
她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
想到这儿,楼野心潮澎湃,汹涌的爱意似乎找不到倾泻的出口,从胸口到四肢百骸流窜,激荡不已。幽深的双眸里种种情绪翻滚搅动着,最后都凝结为浓密不可分的爱意。
他声音柔和:“先回去,晚了那脆皮鸭就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脆皮鸭!!曾姨说的老吴家?”
云早早惊喜抬头,谁知动作太猛,头顶撞到了楼野的下巴,她赶紧摸了摸他的下巴,对着渐渐泛红的位置吹了下气:“不疼了,不疼了,那脆皮鸭闻着当真那么香吗?”
楼野顺势抓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隔壁院子走,边走边说:“香!离着好长一条街就能闻到香味儿,我过去那会儿,铺子门口大排长龙,轮到我时排了快一个小时,哎呀,有这家店在,周围那些小吃店门可罗雀……”
真得手艺好的人才能在旁边开店,否则被衬得那叫一个凄凉。
不过,老吴家的鸭子只有下午卖,早上和晚上都不开门,别的店铺其他时间段生意也将就,否则早打起来了。
云早早听得口水直流。
拽着楼野的手兴奋得跟小孩子似的,走路时都有点微微蹦跳,惊得楼野赶紧把人拽住:“跳什么,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才两个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你太小心了。”
话虽如此,但云早早还是收敛了动作,老老实实的。
等脆皮鸭入口,云早早感动得眼泪汪汪,天哪,太好吃了,那皮被烤得焦香酥脆,肉质细嫩,鸭子的臊气被处理得非常干净,肥而不腻,口齿生香。
她嗷呜一口:“好好吃啊。”
边说边给楼野夹了一条鸭腿过去。
楼野抿嘴笑了笑,没拒绝妻子的好意,咬了一口:“嗯,好吃。”
也不知是鸭子好吃,还是经了云早早手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小两口吃了半只鸭,另外半只给了曾沛。
曾沛没有家人,她又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脸,因此过得实在孤单,云早早看不下去,前几天买了一台电视机在她屋里。
虽然是黑白的,但好歹也算有睡前娱乐项目了。
曾沛端着半只鸭,乐呵呵的,一边看电视一边啃着美味的鸭子,她对现在的生活特别满足。
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而主屋那边。
洗漱完睡觉时,楼野就将陈泽的打算说了,最后说道:“陈泽的想法不错,现在下海经商肯定大有赚头。”
“那既然这么赚钱,你怎么不做呢?”
楼野无奈地捏着她的手指:“不是不想做,是腾不出手,公司里的技术工人已经有了进展,我要是也跟陈泽一样,把账上资金抽空,那这大半年的前期投入相当于打了水漂。”
“咱们拿钱买了陈泽的股份后,等有余钱了,也可以插一手,到时陈泽估计把门路摸清楚了,咱们只需要投点钱,还不需要担早期的风险,也没什么不好。”
盘子嘛,当然是越做越大的。
他不阻拦陈泽赚大钱,陈泽到时候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说到底,都是有利可图。
云早早一听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事的利弊想透了,不禁暗暗夸赞,不愧是楼野啊,永远都不会露出颓废没斗志的样子,让人特别安心。
当下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说:“你好厉害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太佩服你了。”
她说这话时,笑着的眸子里泛起浅浅的涟漪,羞涩可爱。
楼野眸光微暗,声音变得沙哑:“别勾我。”
自从查出怀孕,两人每天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可温香软玉在怀,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言,实在是不小的煎熬。
偏他的姑娘偶尔还想使坏,仗着他不敢动她,便时不时勾他,真是个欠收拾的。
云早早重重咬了下他的嘴唇,清脆的笑声响起:“是你自己心思不正。”
楼野喉结滚动,艰难的将视线从她脸上挪走,手按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按在自己胸口,含糊道:“睡觉。”
接下来两天云早早依然在忙着。
到了大年二十九,宋家请客团年。
这算运城的习俗之一,不管城里人,还是周边农村,一进入腊月,就开始杀猪请吃饭了。
城里家家户户没养猪,倒是能攒上一阵子的肉票,到了年前办一桌好的,请亲朋好友聚一聚。
到了二十九一大早,两口子就回宋家了。
这算是云早早第二次见到陆毅驰。
变化很大。
记得第一次他气势汹汹找到南云巷给楼野撂狠话的模样,虽然有些冲动面子薄,但整体上还是一个气势昂扬的人。
这会儿再见,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消沉。
人的精气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不可捉摸,不可描述,但又让人清晰的察觉出对方的心态变化。
云早早见之,更觉得云归安的打算会落空。
这样一个精神颓唐的人,即便再有雄心壮志,也会在现实的消磨中一步步走下坡路。
“早早,好久不见。”他扯了扯嘴角,有几分勉强。
云早早面无异色,笑着点头:“嗯,很久不见呢,周阿姨他们呢,怎么不在?”两家是至交,又是亲家,陆家人自然没有缺席。
陆毅驰眼神往隔壁飘去,淡淡笑着:“我妈和朱姨到隔壁借东西去了。”
云早早点点头,没说别的,至于楼野,他都没看陆毅驰,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云早早和云归安也算不上什么姐妹,因此两个男人其实心照不宣,都觉得没必要跟对方打交道。
屋里,林芳在给鸡烫毛,云建国和陆父帮着把仓库里的八仙桌抬到院子里,而三个孩子跟着云泽上街买烟花,买零食去了。
云早早瞥了眼坐在客厅,捧着肚子吃橘子的云归安,跟楼野说了声去帮忙,就先到厨房去了。
楼野则帮忙打水擦桌子凳子。
云早早一进厨房,霎时觉得周身都暖和了,她凑到林芳身旁,好奇问道:“嫂子,这屋里烧了什么啊,怎么那么暖和。”
林芳继续拔毛:“呐,旁边的煤炉,一早就烧上了,炖着大豆蹄髈。”
云早早吸了吸鼻子,确实闻到了蹄髈的香味儿,她拿了小凳坐着:“还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洗菜我没问题。”
林芳瞥了眼她的肚子,思索了一会,指着案台上的莴笋。
又指了下墙上挂着的削皮刀,“小心点啊,别削着手。”
“小事儿。”云早早答应得自信满满。
林芳眼神往客厅瞅了眼,又看着低头刮皮的云早早,忍不住腹诽,两个小姑子的脾气还真是……太不一样。
真要说起来,其实云早早也帮不上什么忙,厨房大部分的活儿还是她在干。
但每次她回家,至少都会主动要求帮点忙。
这就让林芳心里很舒坦。
毕竟小姑子长这么大,不会干活的起因除了妈惯着,自己以前也没少惯她,一大家子惯出来的能咋办,当然是忍着了。
但有这份心总是好过理所当然做娇客,只等着吃强。
“知道陆毅驰咋处理的那个孩子不?”林芳压低嗓门。
云早早点头,没抬眸看她,随口说道:“怎么弄的,难道真送人了?”
林芳:“没送,他坚持要养,还不许用亲戚的名义。”
云早早“啊”了一声,惊讶得张大了嘴,仿佛能塞下一个鸭蛋,她问道:“……云归安能乐意啊?”
林芳:“当然不乐意,但陆毅驰直接给孩子上了户口,取名叫陆悦代,陆悦代陆悦代,陆毅驰和宁露的儿子,你说这名字多膈应人啊。”
说到这儿,林芳话里添了几分唏嘘。
这陆毅驰做事是真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要真这么喜欢宁露,当初怎么就被云归安钻了空子。
钻了空子就算了,两人不是没解除过婚约,可他一不跟家里长辈沟通,二不让宁露安心,这才有了周阿姨不甘心,拿钱侮辱宁露,让宁露打胎走人的事。
不过那姑娘也狠,钱拿了,还犟着,宁愿自毁前程也要丢过来一个孩子,就是要闹得陆家不得安宁。
云早早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人的事,也轮不到她说谁对谁错。
只是听林芳说宁露如何不单纯,如何不仗义,云早早却有别的意见。
谁规定人得单纯呢,她心思再复杂也没用到旁人身上,这有什么好指责的。
再说,男女之间,有人辜负了她,她都恨上你了,想要报复你又怎么可能保持着什么“底线”,捅刀当然得捅最狠的。
不然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上门倾诉一番自己的不易,就能抒发这段感情带来的伤害吗?
“周阿姨夹在云归安和陆毅驰之间,也是命苦,我看这几天她鬓边的头发都白了。”
云归安嗤之以鼻:“嫂子,这事搞成这样,周阿姨也脱不开责任。谁让她找上门把宁露给逼狠了,女人狠起来嘛,没什么干不出来,这会儿倒是尝到苦果了。”
单是拿钱侮辱人的话,宁露估计不会做这么绝。
也不知道周阿姨还做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宁愿背负未婚生子的名声也要给她好好上一课。
林芳一愣,将拔了毛的鸡放在开水里又滚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哎,儿女都是债!以后媛媛和安安要是有了心上人,我肯定不那样。”
云早早笑了笑:“真的假的,万一不符合你的期待呢?真不会棒打鸳鸯?”
林芳摆摆手:“又不是跟我过日子,不符合我期待,那就少见几次。他要是敢欺负我孩子,我让你哥打上门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云母的声音:“什么打上门去?你俩在聊什么呢?”
林芳心神一凛。
看到婆婆身后的周秀,心跳都快了两拍。
暗道还好两人已经没再聊陆毅驰的事了,否则这场面多难堪啊。
云早早惯会装相,脸上简直看不出一点心虚:“咱们在说,我肚子里如果是个姑娘的话,以后谁欺负他,楼野得打上别人家大门,嫂子说她也这样。”
她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头,笑得甜甜的。
任谁看都知道小日子过得很幸福。
周秀见了她满脸的笑容,眼前浮现出这两天家里沉闷凝滞的气氛,嘴巴竟有些发苦。
其实,嘴甜娇气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啊。
早知道,她就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家世算什么呢?如果她当时没有摇摆不定,也不制造机会让云归安爬床,这样的话,即便现在多了一个孙子,陆毅驰也不会为了向组织交代,打算辞职下海。
周珩垂下眼,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早早怀孕了啊,几个月了,到医院看过没?”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云早早就是心里觉得她自作自受,面上也笑着:“嗯,两个月了,医生说长得还不错。”
“有没有检查是男还是女啊?”
云早早表情未变,但仔细瞧,那根莴笋被削狠了,皮连着根茎掉了好大一块。
她摇摇头,道:“不打算检查,是男是女都好,都是我的小宝贝。”
云母本就对周秀那种暗暗的重男轻女的想法有意见,听到她问出这话也有点不高兴,只是大过年的,她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便接过云早早的话头说道:“是这样,小楼说了好多遍,就想家里添个闺女呢。”
“新时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嘛,只有那些思想愚昧的人才会只关心男娃,不想要女娃娃呢。”
云母不轻不重地刺了周秀一下。
周秀知道这事陆家不地道,表情也不太好,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女孩总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男孩才能留在自家,她更看重男孩哪里就有问题了?
要不是云归安肚子不成器,怀的是女儿,老陆和儿子也不会坚定的留下那个孩子,还给他正儿八经的取了名,上了户口。
说来说去,她还帮着云归安拦过呢。
心里这般想,但周秀还是有点没底气:“是,男孩女孩一样好,都是家里的宝,等安安生下孙女,我肯定最疼爱她。”
“我们老陆对女孩儿也喜欢,你是看着陆芸长大的,她是要什么老陆就给什么,陆毅驰随他爸,以后肯定疼闺女呢。”
这话就有点表忠心的意味儿了。
云早早听到这儿,顺势问了句:“云归安什么时候去查的啊,那个可靠吗?”
周珩:“可靠,怎么不可靠,就在市医院查的。”
云早早觉得挺奇怪的:“周阿姨,不会是因为那个孩子,你们特地让她去检查吧?”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周珩听出她话里的质疑,表情微沉:“是归安主动要检查的。”
云早早:???
没病吧,她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