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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道士

“身为捉刀人,杀人我是拿手的,主打的就是无痛送人上路。”

“乖,不用护着头,我才舍不得打烂你的脸,这会影响我拎着人头去提刑司领赏银的。”

月斜江面,夜暮低张,雾气氤氲不散,迷蒙中如梦似幻,唯有钱塘江面那艘乌篷船上挂着昏黄的油灯发出悠悠的光圈。

船舷边蹲着个雌雄莫辨的灰袍小道士,俊雅的眉眼带着浅笑,耳后不伦不类的夹了朵野花,竟比从她拳头上滴落的血更娇艳。

“小道长……饶命……”

被踩在脚下的汉子一边咳血一边求饶:“我比提刑司多出……一百贯钱,请小道长高抬贵脚。”

“钱不钱的不打紧,主要是祖师爷慈悲,”小道士慢条斯理地移开自己的脚,“现银还是宝钞?”

“宝钞……”汉子喘息着说,“通存通兑。”

“宝钞通兑每贯要扣30文的息钱,不划算,”小道士灿然一笑,“得加钱。”

“加加加,”汉子拼命点头,“再加一百贯。”

小道士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今日第三杀,杀得有点多,祖师爷慈悲,那就听你的。”

汉子一骨碌翻身爬起,揭开了乌船顶上的竹篾蓬,从夹层中取出个油纸包:“道长何不与我合伙,有个赚大钱的秘密,西京府尹李大人不能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小道士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我只想偷摸发点小财,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这哪是秘密,分明是杀身之祸。

“李老三,你借刀杀人玩得挺顺手啊。”

“不敢不敢,”汉子李老三诚惶诚恐地弯腰将银票举过头顶:“小道长有信,某不敢误。”

“真乖,”小道士似笑非笑地伸手来接,“凭票取陕李再林足纹银一百……”

才刚入手,只见银票一抖,一根银针扑面射来,不由得闷哼一声,颤抖着说:“你诈我……”

“小小捉刀人,也敢动我拍花……”李老三狞笑着抬头,话没说完就陡然变成一声痛喊,“啊……我的眼睛……”

“不好意思,力气大了点,眼珠子没爆浆吧?”小道士收回拳头,脚尖一踢,已经将那个油纸包接在手里,“祖师爷慈悲,我本来只要三百贯,你非得送我全副身家,真是太客气了。”

李老三犹不死心,拼尽全力纵身扑向船外。

“晚了,”小道士掀起船仓里的草席将他往回一卷:“抛尸的朋友都知道,无头尸主仅用草席是沉不到江底的,至少得加两块大石头。”

李老三威胁道:“你若杀我,拍花门一定会……报仇的,你等着被……碎尸万段……”

“呃,别把自己看得太紧要,你又不是第一个死不见尸的拍花子,”小道士浑不在意的擦着手,“不过,碎尸是个好主意,比抛尸省力。”

李老三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睁大双眼:“他们都是你杀的?”

小道士并不答他,只朝天打了个清脆悠长的呼哨。

啾……

李老三颤抖起来:“你……究竟是何人?”

“龙坞古道哭泣岭村民137人,”小道士取下耳后的野花粲然一笑:“向你问好。”

“不可能,”李老三越发挣扎起来,“九年前,那里的村民被私盐贩子杀光了。”

小道士拈着花沉默了一小会才说:“没杀光,死人堆里活了一个我。”

吭……吭……

像是回应之前他的呼哨,云层里响起了苍劲的鹰唳声。

小道士蹲了下来,托着腮乖巧地看着李老三。

“肉身喂鹰和喂鱼都是功德,区别在于鹰可以吃活的,鱼只能吃死的。”

李老三恐惧地看着天空,云层连绵不绝,幽静深远,但鹰唳声越发清晰了。

吭……吭……

一只灰褐色的猎鹰盘旋着如利箭般扎下来,一头扎在李老三身上,尖利的喙瞬间撕扯掉李老三肩头的皮肉。

“啊……”

惨叫声惊起了岸边一群栖息的飞鸟。

“求你了,给我三拳让我直接死,啊……让我死……”

“好好回答我的话,祖师爷慈悲,会让你死个痛快的,”小道士轻描淡写的招了招手,猎鹰扑扇着翅膀停在她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李老三。

“不想说也没关系,小咕咕专克嘴硬之人。”

江风抚动小道士的衣袍,垂眸之间,自有一股凌冽的杀气,引得手上的猎鹰低鸣几声,更让李老三胆颤不已。

“真乖。”小道士轻笑一声,仿佛老友促膝长谈般盘坐在他身前,又似……早课打坐修行。

乌漆嘛黑的江面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被江风吹得隐约而破碎。

“元丰五年冬月,龙坞古道哭泣岭渡口,拍花门中是谁拍走了小阿妹?”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接应,至于接到的是什么人我一概不问,这是规矩。哭泣岭渡口不是我的任务。”

“活人造畜的梅氏是谁?”

“活人造畜?我只知道田嫂子会这个,没听过什么梅氏。”

“去哪里能找到田嫂子?”

“小道长,留我一条狗命,明日戌时,钱塘县凤山门外渡口,我正要去接应他们。”

“真巧,祖师爷果然慈悲。”

“是是是,小道长,我就是您的狗,任凭您差遣。”

“来,旺财,你有没有听谁说过这句话?”

小道士清脆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浑厚,仿佛顷刻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村贱民,能为贵人而死,是尔等的福气。”

……

再问不出别的后,小道士看着从云层中晃出来的下弦月叹了口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祖师爷慈悲,我小七妹说了会给你个痛快,就一定会给你个痛快。”

一切结束后,一具齐脖而断的尸体安静懂事的瘫在船舱里,小道士拎着李老三还在滴血的人头嫌弃得很。

“好好的大男人,像只被割脖子的鸡,这么多血,很难打扫的呀。”

“哎,可惜了这条乌篷船。”

她的眉眼清淡,眼下一粒浅浅的红痣,在幽静的月光下看起来慈悲,又分明冷漠。

乌篷船摇进了芦苇荡,有不成调的歌声传来。

“乖宝贝,要碎了,鱼咬了,虾嚼了,剩下个脑袋鹰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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