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有愧：十、幽
咳咳，
首先，在详述玟小六身份暴露之事前，我们还是把镜头暂时切换到青丘。
青丘福地，天下狐族祖地，亦是大荒四大世家之一涂山氏的祖宅。
六月初一，天气晴……
涂山璟在经过五天不算太急促的奔波后，回到了家。
到家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循着礼数，去拜见了祖母，涂山太夫人……接着二人在房间里，不问外界杂务琐事，只叙天伦的重温了阵祖孙情谊。
然后因为聊的太投入了，甚至错过了午餐。
待在下人的再三提醒下，祖孙俩一起用了午膳后，涂山璟又服侍着太夫人用了每日必喝的汤药。伺候她且小歇……
太夫人临睡之前，才状若无意的提起，涂山璟回来之前，本是防风意映一直在尽孙媳的本分，照顾她老人家的……
可惜防风意映这两天，因为中了暑气，身子不太爽利，才没有再来。倒教太夫人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一样，吃饭、喝药都不如意了。
“意映身子不适？”涂山璟闻言一惊，下意识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奶奶，我想要去看看意映，您先休息吧。”
本就是想让涂山璟去见防风意映的涂山太夫人，见状笑了。故意拦了涂山璟片刻，等涂山璟疑惑又关切的朝她看来时，才慢悠悠道：“你去吧。”
“反正意映也不是外人。这个时辰，她素日里是不休息的，只爱在杜英院里自己消遣时间……你去陪陪她也好。”
涂山璟闻言一滞，才意识到，防风意映这样灵力强大的神族，哪有那么娇弱易病的？
但……转念却又忍不住想，万一是真的呢？
毕竟，清水镇里的分身哪怕是有至宝为凭，理应也汇集了防风意映大半灵力……而失去灵力护体后的神族，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奶奶没有骗他，如果她是真的病了……
涂山璟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的去了一趟杜英院。
即便刚出太夫人正屋房门，他就想起来了，按照神族世家交往礼仪，探病从来没有下午去的。
除非，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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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杜英院
防风意映正在和幽下棋……
——所谓中了暑气，身体不适，不便见人的说辞，当然只是个不真的借口……是意映在涂山璟启程回青丘之前，就已经多次与涂山太夫人辞过行了……
可惜在家族至亲拼命拖后腿，而她又无意真和涂山氏撕破脸的情况下，到底是没能离青丘。
所以算着涂山璟就快到家了，防风意映便是时候的“称病不出”了。
只待涂山璟和家里面人说好退婚一事后，她再离开……
其时，日当盛夏，骄阳似火。
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含苞欲放的杜英枝叶，星星点点散落大地。照耀在杜英树下，执棋端坐的女子身上，便似为她肌肤涂了一层蜜般釉质……格外润泽细腻。
真正的她，有着和分身不太一样的，被阳光长久亲吻后，所留下的小麦色肌肤。
不太符合中原传统墨发雪肤的审美，但不可争议的是，配上那明眸若星、红唇似火，又另有一种生机勃勃、健康明媚的美感。
………很好。
目测虽然神情上略有些恹，但应该还是没病。
涂山璟在亲眼看见防风意映的刹那时光里，先是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为眼前美人如花似锦的景致驻足流连……
“少主。”
“……涂山少主。”
杜英树下，下着棋的幽和防风先后发现了涂山璟。
该说不说，涂山氏专业暗卫不靠眼睛也能耳听八方的感知，和防风意映这种很少真正经历生死搏杀的大家闺秀，差别还是挺大。
“……嗯，”涂山少主……听出了防风意映话中疏离的涂山璟朝树下二女微微颔首。
然后道：“我回来了，听奶奶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就来看看你。”
“谢少主关心，妾、我并无大碍。”防风意映望着渐渐走近的涂山璟，下意识的起身迎立。
倒是从小就做涂山璟暗卫，兼贴身侍女的幽，还稳稳坐在石凳上没动……
但见幽她一手托着腮，一手举着枚白玉棋子，往棋盘上一放……然后就很自然的开始招呼起意映来了。
“防风小姐，该你了。”
防风意映这会却已没了再和幽对弈的情致。明眸略瞥一眼，身边黑白交错的棋盘，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姐姐棋艺精湛，意映大是不及，这一局，只怕我是又要输了。”
“没事儿，”幽很大气道：“我们少主棋艺好，防风小姐暂时思绪凝滞，想不出下一手的话，可以问少主的！”
姐姐威武！
跟着涂山璟一起来杜英院的，他的另外两名专职侍女：静夜、兰香，闻言纷纷用看似隐蔽的手法，朝幽赞赏般的竖了竖大拇指。
将自己侍女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涂山璟：……
他有理由怀疑，幽今天之所以会来和防风意映下棋，就是为了他到家后，来杜英院探望防风意映时，能顺理成章说出这句话。
并且涂山璟觉得自己有证据。
因为他身上这件，到家前在青丘山下新换的月白色锦衣，和防风意映身上银红色襦裙，都是绣的衡兰芷若的纹样……青丘公子并不认为，这会是个单纯巧合。
防风意映：“这怎么好意思？”
她柳眉轻蹙，温言柔语道：“涂山少主刚回青丘，不说诸事繁杂。路上舟车劳顿，定也累了，如何好再为我费神……”
“没事。”涂山璟道：“不过看一局棋而已。”
他自感亏欠防风意映甚多。
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如今不该与意映表现的太亲近。心下却见不得她委屈。
磕到了……
还说你俩不是真的……
静夜、兰香对视一眼，凭借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不约而同冲对方点了点头。心说，今天她俩能见这幕，至少少主身上那身衣服就没白做……
虽然主要是涂山氏旗下产业中绣娘，根据防风意映今天晨起时选的衣裳，十人一组赶工做出来的吧……但她们俩也亲手给那衣服熏了半个时辰的香呢。
此刻防风意映但觉风中清香浮动，娇躯便不由自主被涂山璟轻柔又坚定的摁回了凳上……
透过夏日轻薄的裙衫，肩上那人手里暗伤、细茧似乎一道道都清晰可辨。
防风意映呼吸微紧，转瞬垂眸又看了眼，自己即便从小练弓，但因灵力护体与保养得宜的关系，始终光洁细腻的柔荑……
便失去了拒绝他的力量。
………………
一字落，全局皆活。
“意映，你可以继续了。”涂山璟在棋盘上清出一片白子后，邀防风意映继续落子。
防风意映略怔了怔。
又看了涂山璟一会儿，犹豫再三，终未拒绝……
杜英树的荫庇之下，涂山璟清俊秀逸的面庞上，便绽出了抹，他自己都未察觉出的温柔笑意。
而看见了他笑容的幽，清瞳微闪，心理在这一刻，与静夜、兰香达成了高度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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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青丘，涂山璟的房间，
屏退了侍女，自己更衣洗漱完了，准备休息的涂山璟，就发现了蹲在他内室，明显有话要私下和他说的幽。
“少主……”幽说，“防风小姐前两年时，用家族里的情报网，查了一些东西……”
“因为事关重大，不宜付诸笔墨，或由人代传，所以，直到今天，少主归家，属下才敢禀告少主。”
涂山璟：“……什么事？”
——关于皓翎大王姬皓翎玖瑶，乳名小夭，现在化名玟小六者的，身世。
涂山璟的神情一肃……便听幽以轻若蚊呐的声音，简明扼要又条理清晰的复述出了曾经防风意映让毛球转交相柳的一切资料。
开头就是古往今来，所有具备影响人之容颜功能的宝物……首要一个就是数百年前玉山圣地新孕育出的神器驻颜花。
涂山璟俊眸微闪，在幽下一句话出口前就已经本能想起了驻颜花传闻中的主人：西炎王姬，前皓翎王后西炎珩。
然后想起的，就是西炎珩曾经和前辰荣国监国大将军赤宸可歌可泣的爱情传说。
……玟小六现在用的，粉嫩少年的外表，是幻术做出的假象，涂山璟知道。
他天生灵瞳，当年初见玟小六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眼睛看见的，不是小六真容了。
只是这么多年，明知道身边最亲爱的人容貌是假的，涂山璟却也从没看破过玟小六真容究竟什么样……
是、这样么？
一片昏暗夜色里，幽平静的泼出案上一盏冷茶，借水施幻，模拟出了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张肖像。
正是三百年前，赤宸与皓翎玖瑶的容貌……
两人虽因男女有别，和孩子太小，五官没长开的缘故，一眼看去谈不上一样。
但以涂山璟的眼力，自然不会错过这两人眉眼里的相似。
………………
然后，便是涂山氏的人去调查的玟小六的曾经——果然，在他遇见老木，定居清水镇前的人生经历，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再后面，幽的话语，涂山璟就没再听了……
他很清楚，像皓翎玖瑶真实身份这种涉及西炎、皓翎两大王族，与大荒公敌赤宸的事，幽没有一定把握，是不会随便与他说的。
所以，
玟小六就是皓翎玖瑶——赤宸与西炎珩通｜奸｜苟｜合生出的孽种……
涂山璟又想起了自己回家前最后一次见玟小六，她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说要娶我？这样做事前后不顾，是真不怕把你家长辈通通气死啊……
涂山璟不怕家里长辈拦阻婚事。
只是……
如果玟小六是皓翎玖瑶，那她这辈子最好的结果，的确就是隐姓埋名待在清水镇上，做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小医师……
而不是嫁给涂山璟，成为青丘的女主人。
从此谈笑有权贵，往来无白丁，不知道哪天就遇见一个能看破她身世的人，从此背负起她爹遍布大荒的仇敌，永无宁日……
哪怕青丘涂山氏，是实力足可堪比王族的一大世家，但很明显，比起玟小六她爹赤宸当年……那差的还是不能以毫厘计。
别的不说，
就万一哪天玟小六和涂山璟的婚事成了，她的身世再暴露了，教皓翎国民知道了，哪怕皓翎王对此不做任何表示，只凭皓翎王他在皓翎国内的个人威望，也能教民众自发把涂山氏的生意挤兑破产！
至于中原和西炎境内的产业，那就更别提了。不被愤怒的各族子弟高举火把烧了才怪！
毕竟赤宸当年真的是把中原氏族杀的太惨了。西炎更是一度因他十室九空，差一点点亡国。
至于涂山璟不以青丘涂山氏主人的身份娶玟小六……
呵呵哒，那更好了。
万一以后涂山璟有个亲朋故旧的来找他，然后再把玟小六身份认出来了。都不需要有涂山氏被挤兑破产这一过程……
他和玟小六就能有一百种方式，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双双赴死，去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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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涂山璟本人，是真的不怕死的。
如果玟小六爱他，愿意嫁给他，涂山璟就必然会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去爱她。
他甚至也觉得，若然有朝一日，天不假年，他和妻子能够同死，黄泉携手，也是幸事。
但是……玟小六很明显，是不想和他一起死的。
所以，
如果自己没有可以保护爱人的能力，没有他能给所爱安稳生活的信心，涂山璟也真的、不是一个自私到，能为满足他的念想，不惜带别人入万劫不复之绝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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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消息封存。”
最后的最后，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时。
涂山璟道，“玟小六在去清水镇前的空白经历，幽，你派人去填充一下。别的事情，暂且不动……”
“让俞信关注一下回春堂，平时不必打扰他们生活，要是发现他们有了什么难处，能帮就帮，能力有限，处理不了的，及时回报于我。”
幽：“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