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漪江
季梧跟在苏灵后面，苏灵的长发有些凌乱，似乎早上没有梳过，蓝色的连衣裙罩住了小腿，但还是能看见苏灵粉色运动鞋里的小白袜。
该说不说，她现在很可爱，就是眼眶通红，让季梧心底不太舒服。
苏灵回过头看看季梧，知道他还跟着，就继续在前面带路。两人没有说话，气氛有些静谧，大街却很喧闹，仿佛，处在两个时空。
迎面一座大桥，横跨在漪江两岸，漪江很宽，江面风比较大，但太阳很晒，两人来到大桥旁的岸边。
桥下有很多垃圾，泛着一层白色浮沫，对岸有很多房子，不远处还有许多高高的烟囱，此刻正不断升起白烟。
苏灵在扶栏前停下，双手搭在木杆上，头发被风吹得四散。
“就是这里吗？”
前方的苏灵回过头，眼眶很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嗯。”
季梧走到了苏灵身边，也双手握上扶栏。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么，你的问题。”
苏灵低下头，像是下定决心，扭过头正对着季梧，想要说些什么。眼睛的余光却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怎么会这么巧？”
苏灵一把抓过季梧的手。
“你跟我来一下。”
不由分说地拉着季梧跑进了桥底，又躲进了一个桥墩后面。
季梧抿了抿嘴，苏灵素白小手的温度让他有些心跳加快，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认真感受到一个女孩的手。
“还挺软的。”
苏灵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有些窘迫地放开季梧的手小声说:“不好意思呀，你等等，先别说话。”
季梧虽然有些疑惑，但也点头表示同意。
苏德岳扶着苏泽，看着远处消失的两道身影，有些感慨，也有点追忆。
“真年轻啊。”
“爸，您慢点儿。”
苏泽咳嗽了两句，看着不远处桥下的椅子眼里闪过一些追忆。
“德岳啊，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坐上椅子，苏泽舒了口气。
“咳，德岳啊，我死了以后，灵灵她就只能拜托你多照顾她了。”
“爸，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这种话，你看，灵灵她那么聪明懂事，你都还没看到她上大学呢。”
“德岳啊，”苏泽又咳嗽了几声，满是皱纹的脸带着些恳求的眼神，看着苏德岳。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病呢，也没救了，我也不打算治了。我的存折里还存了十八万八千多块钱，本来是打算给灵灵的。”
“你也别怪我偏心灵灵，你弟弟那个混球，五年来扔下灵灵，一直都没有个消息，我实在是心疼灵灵啊。”
“你现在有能力，咳咳，我也知道你也有家庭要照顾，我把那些钱，都给你。你就把灵灵呢，送着读完了大学就好。”
苏德岳看着苏泽有些佝偻着的身子和满是皱纹的脸，感觉鼻子发酸，下意识擦了擦眼睛。
“爸……”
“咳，咳咳……”
“爸，爸你没事吧。”
苏灵蹲在地上哭着，听到这话，本来想冲出去，但两腿有些发软，没能第一时间站起来。
第一时间没站起来，也就没了勇气再站起来，苏灵通红的眼眶不断流出滚烫的泪滴。
季梧看着苏灵，没有说话。
“没事，没事，老啦，不中用咯，德岳，你能好好照顾灵灵吗……”
苏德岳看着地上带着血的痰，低下头。
“爸，我会好好照顾灵灵的，一定会让她考上一个好大学。”
“好啊，好啊……”
父子俩又聊了十来分钟。季梧听着聊天，又默默看着一直蹲在地上啜泣的苏灵。
那位老人，应该是苏灵的爷爷，听他的话和咳嗽，不出意外的话……
季梧没有继续想下去，起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探出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
发丝十分柔顺，眼前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内心恐怕是正在经受着极为痛苦的折磨。
苏灵感受到手掌触碰与温度，有一瞬间的恍惚之感。
父母、爷爷，从前都这么摸过她的头。
可父母离开了她，爷爷也快要不在了。
没有挣脱季梧的手，她只是仰头望向季梧，泪流满面。
“苏灵，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哭泣，你想过你的爷爷没有，他现在更需要你的陪伴。”
季梧挺心疼苏灵，但语气却听起来却很强硬。
没谈过恋爱是这样的。
苏灵正哭泣，又听着耳边的话，觉得有些像从前苏德川，也就是自己的父亲训斥自己时的语气，语气虽然严肃，话里话外，却是为了自己变得更好。
可眼前的是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两个小时的男孩，她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季梧。
季梧从来没有哄女生的经验，但他知道，如果要让苏灵以后不会那么后悔，那最应该做的，就是让她趁还有时间，好好陪伴老人家。
“还以为是一次美妙的邂逅呢，”季梧知道，这时候并不适合与苏灵过多交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情情爱爱不是一切。
“现在，立刻，马上回家，多做做能让你爷爷开心的事。”
季梧语气生硬地训斥苏灵。
“不要到后来，你爷爷不在了，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一个别人不知道的角落里哭。哭有用吗？哭屁用没有。”
苏灵擦着眼睛，季梧正盯着她，脸色冷峻，语气强硬。
“真的好像啊，可是，爸爸，你去哪儿了，爷爷都生病了，呜呜……”
季梧见苏灵还没起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并没自大到认为她被自己吸引了，取回苏灵头上的手。
取回来的第一时间，心还有些空。不过，季梧不是那种一看到喜欢的女孩就走不动道的人。
“苏灵，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
季梧转过身去，装得很洒脱，但这么早就要告别高中以后再没见过的女孩，还是有些遗憾。
不过，季梧知道，高中他们还会再见，他也没必要在苏灵该做更重要的事的时候，硬要占据她的时间。
季梧相当理性。可能，这也是上辈子没谈恋爱的原因之一。
苏灵身体晃了晃，只觉得桥下冷风袭来，手臂发凉。
可季梧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苏灵强行让自己站起身来，腿很酸，可她还是坚持着一瘸一拐地，小跑到季梧身边。
“季梧，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
季梧一愣，身旁是苏灵期待的目光，能被曾经喜欢的女孩主动问电话，也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季梧笑了笑，却只说了一遍自己的电话号码。因为他知道，苏灵能记住，她绝顶聪明。
苏灵问到电话号码后，在原地注视着季梧远去，自己也准备回家。
她知道，他说得很对，爷爷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陪在他身边逗他开心的孙女。
虽然还是心底难受，但苏灵还是给自己打气。
“苏灵，你要坚强呀，可不能让爷爷发现你还是和以前那样，那么脆弱了。”
两只手努力地向上拉起自己的嘴角，走出桥底，太阳很明媚，苏灵的头发在风中飘扬着，漪江的水静静流淌，虽然有些脏，但无法更改它的宽广与浩瀚。
在苏灵不知道的地方，季梧又从桥墩后露出头，眼神中带着笑意，看着蓝色的背影渐渐远去。
“我就知道，苏灵，作为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你可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被生活击倒的人。”
见苏灵消失在远方，季梧又一次来到漪江岸边。
这一条江，从古至今，不知道养育了星汇市里多少人。江里的垃圾和白色泡沫让季梧有些不适，但他的脸依旧很冷静。
季梧知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江里的一切的污染，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城里许多人生活的改善，他不会因为河流的污染而无谓愤慨。
哪怕是十年以后，全国生态的不断恢复，在他看来，只会，也只能是为了让人们有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大江奔流，人类至上。
“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