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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忧心忡忡

中午时分,张辰来到了潘家酒肆,此处自然是潘家的产业,在东京城久负盛名,如今和矾楼、房州会馆一起并列东京城三大酒楼,潘家酒肆也是综合型的酒楼,中午喝茶,晚上吃饭,里面的茶妓和舞姬都十分美貌,给潘家带来滚滚财源,是潘家最赚钱的产业。

张辰跟随一名酒保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一间雅室前,只见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见张辰过来,一名侍卫抱拳道:“郡王已在房内等候,张御史请!”

张辰点点头走进了雅室,房内坐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头戴纱帽,身穿绛紫色宽袍,身材中等,面相十分和蔼,正是当今天子的从伯父、安定郡王赵从式。

在他旁边坐着一名十分美貌的茶妓,正笑盈盈地给他点茶分茶,赵从式一抬头见张辰进来,便笑吟吟地起身道:“想必阁下便是张御史吧!果然如传闻般年轻俊美啊!”

张辰深深行了一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来,不必多礼,张御史请坐!”

赵从式请张辰坐下,笑道:“张御史,说来咱们还是故人呐!”

张辰心中疑惑,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听闻安定郡王府设在房陵,卑职同样亦是出自房州,殿下若指的是这个,那卑职受宠若惊!可惜当初在竹山时卑职连官身都不曾有,故而也没有机会能一睹殿下风采!”

“呵呵!张御史果然会说话!”赵从式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请茶妓给张辰分茶,张辰却轻轻摆手:“卑职想,殿下今日请我来,并不是为了喝茶吧!”

赵从式暗赞张辰体贴自己,他此来东京城是以探访嗣子赵世恩的名义,在外的时间确实不能太长,于是他便让茶妓和旁边两名侍女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赵从式和张辰两人。

赵从式沉吟一下道:“孤听犬子说,张御史始终坚持认为我朝不应该北伐辽国,一旦战端开启则后果不堪设想,是这样吗?”

“殿下也很关心此事?”

赵从式微微一叹,捋着长须凛声道:“事关大宋社稷,孤怎么可能不关心?”

张辰目光变得十分冷峻,淡淡道:“殿下,卑职之前在大朝会上曾说过,辽国虽然日薄西山,但远未到灭国之时,辽帝耶律洪基是一只假寐的猛虎,西贼也在韬光养晦虎视眈眈,一旦我朝强行北伐,必迎来败局!到时候不仅是大军丧尽,或许连河东河北都保不住......可惜无人响应我的呼吁。”

“其实孤也是这样认为!”

赵从式肃然道:“孤认为大宋的当务之急是积蓄国力、加强军备,与辽国行斡旋之策,而不是单方面撕毁澶渊之盟主动引战,在孤看来,这种好大喜功的做法跟自取灭亡没什么区别。”

张辰很惊讶,他没想到这位老郡王居然和自己的思路一致,只可惜太祖一脉的皇族终究是皇室的吉祥物,他的言语很难动摇天子,因而和赵从式讨论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

这时赵从式又道:“张御史可知,前阵子辽国来使的事情?”

张辰点了点头:“此事卑职知道,但并没有亲身参会。”

赵从式长长叹了口气:“幸亏你没有在,否则非要被天子气死不可!”

张辰对赵从式的口无遮拦有些吃惊,赶忙压低声音道:“这话怎么说?”

“辽人本来已经愿意放弃每年的岁贡,也愿意将燕云十六州中的三州交还给大宋,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天子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甚至还在朝会后宣布单方面撕毁檀渊之盟,不再和辽国协商,张御史有没有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张辰沉吟一下道:“还请殿下指教。”

“若是说王安石的变法已使我大宋富强,那孤倒是对北伐没有任何意见,可实际上变法不到两月便引起了三路民乱,战备又涉贪腐滞后,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天子为何如此有底气?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关键就在于你,张御史!”

“卑职不过区区一低品小官,有何能耐左右国事,殿下何意?”

“孤还未说完,天子的底气便是因为你,因为郭逵,更因为十五万西军将士!你们在石州将西贼一举打垮,几乎结束了宋夏数十年来的纷争,这是开国以来不曾有过的大胜,这便是天子对我朝军力何以自信的缘由啊!”

赵从式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张辰心里倒也十分赞同这套说辞,天子确实太高看了自己军队的实力,同时又大大低估了辽国,不过这却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历史上熙宁初年的宋夏之战,却根本没有石州大捷,自己穿越过后分明搅乱了历史的轨迹,从而引至今日的混乱局面,这才是根本原因。

可张辰又哪里能解释得清楚?他沉吟一下对赵从式道:“殿下,无论如何,北伐已经暂停,我们也有充裕的时间恢复民生加强军备,辽人是绝不敢主动挑起战事的。

再说了我大宋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商贾来往极为发达,加上如今有王相公在朝变法,只要无战事干扰,大宋国力必会蒸蒸日上,故而殿下不用太焦虑。”

赵从式稍稍松了口气,他沉吟片刻对张辰道:“还有一事,孤今日其实也是特地前来提醒张御史的,听闻王珪已经收集了陈升之的把柄,准备随时扳倒陈升之,这一次涉及人员众多啊,连你张御史也在其中,希望张御史能及时做好应对之策!”

张辰微微一怔,连忙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

“消息绝对可靠,是政事堂的一名从事禀告孤的,王珪这几日与几位重臣频繁密集协商,为的便是搜集陈升之的罪证,听说这也是天子的默许,已经很难挽回了。”

张辰的心中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他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之前所谓的暂停北伐不过是天子的权宜之计,自己和陈升之极力反对北伐最终触动了赵顼的逆鳞。

张辰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向作死的路上越奔越远,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

离开潘家酒肆,张辰直接来到了皇城尚书省,在官房内找到了陈升之,他将刚才和安定郡王赵从式的见面情况详细告诉了陈升之。

陈升之显得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和老郡王见面?”

张辰只觉一阵头大,陈升之怎么避重就轻,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这种事情?

张辰急道:“陈相公,现在王珪正在搜罗你的把柄,难道陈相公准备坐以待毙么?”

陈升之淡淡一笑:“你稍微来晚了一步,我已经被王珪弹劾了。”

张辰一惊:“他弹劾相公什么?”

“说我企图结党营私,企图把持朝权,破坏朝廷北伐大计,还不止这些,给我罗列了一堆罪名。”

“那陈相公打算怎么反击?”

“我已经写了一份申诉状递进了宫内,但估计作用不大,这次真正想罢免我之人就是天子。”

陈升之轻轻叹息一声:“早在我决定联名反对北伐之时,我就已经有了被罢相的心理准备,我虽然明白,刚刚拜相不久便被罢相,今后定然很难再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但我相信天下的官民百姓会理解我,史册也会记录我,我陈升之迟早会有获得清白昭雪的一天。”

陈升之又拍拍张辰的肩膀:“还是那句话,为国效力不要计较个人荣辱,我们问心无愧,你现在还年轻,今天的挫折会成为你将来宝贵的人生财富!张御史,这一回恐怕你也被我连累了,但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定会重新复起,成为大宋的柱梁。”

张辰默默点了点头,他觉得陈升之已经准备好了......

下午,张辰来到了虹桥的房州会馆老店,找到了周博,他迟疑着问道:“这两日周兄还要去杭州吗?”

周博眉头一皱:“三郎,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你的婚事忙得脚都不沾地,你又要把我往哪里赶?”

“最近朝中会出一些事情,我有点担心。”

周博见张辰神情凝重,赶忙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辰低低叹了口气:“陈相公被弹劾了,可能我也会被牵连,这个官我其实当不当也无所谓,但我担心的便是连累家人朋友,周兄,你还是带着嫂嫂和眉娘暂时离开东京城避避风头吧!”

周博冷冷一笑道:“那王珪能把我怎么样,又要诬告我偷税漏税,还是说把我抄家灭族吗?我周博也是历经坎坷之人,我会怕这个危险?我告诉你,三郎,越是人生低谷,就越要抗争,这次我非把你的婚事办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不可!”

“那至少要把嫂嫂和眉娘转移出去吧!”

周博想了想道:“这个倒可以,要不让他们也去柳树村,暂时和你祖父他们住一起,这样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张辰松了口气,笑问道:“对了这块地卖了吗?”

“已经卖了,以十万贯的价格卖给了向家,银子已经交割给我,向家又答应给我十日时间搬走。”

“那曹家的店铺呢?租下来了吗?”

“曹家答应了,以每年三千贯钱的租赁价格把天工兵坊租一半给我,我现在正在改造店铺,最迟三天后房州会馆就搬过去,这件事我都没有精力管,都托给几位管事全权负责了。”

“那周兄现在就回去收拾一下吧!把妻女送去柳树村。”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

周博轻轻拍了拍张辰的后背笑道:“好兄弟,把腰挺直了!没什么大不了,当年我在县衙夹着尾巴做狗的岁月都熬过来了,你这点挫折算什么?放心,这偌大的房州会馆便是你坚强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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