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无尽深渊（八）
我不是神明，世上有太多的悲伤离别让我沉溺海底——
李舒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准确来说，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和柳叶回到家里。
柳叶一路都没讲话，
哪怕进了屋，攥着李舒虞的手也并未松开。
李舒虞像个木偶，任由她牵着，没什么反应。
两人来到浴室，
柳叶深吸口气，轻柔的蹲下身，卸去她的衣衫。
李舒虞本来就瘦，
短短两周时间，她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跟顾莫非相处八年滋养的血肉，仿佛也在这段时间被消耗殆尽。
乌黑的淤青和伤口像是密集的爬虫，布满少女的身体，与那少许的白皙玉肉对比鲜明。
柳叶看的心疼，用温水小心的帮她擦拭。
“疼吗？”
“……”
李舒虞没说话，只是摇头。
柳叶抱抱她，又拿着酒精和药品，小心的为她涂抹。
李舒虞怔了怔，
她在柳叶眼里看到了柔和的光。
那是和顾莫非相似的眼神，却又不太一样。
没有浓烈的爱慕和占有，只是纯粹的关心和爱护。
对啊，
我差点忘了，
我的妈妈，好像也有这样的眼睛。
温柔、细腻、又带着心疼的怜爱。
明明只过了一天，
可为什么我感觉好久好久都没见过她的照片了，
久到我快想不起她的样子，
记不清她的声音……
“……”
李舒虞鼻尖一酸，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抱住柳叶。
她想哭，
眼泪却早在医院里流干。
干涩的眼睛红肿着，有些疼。
柳叶也微微怔住，轻拍她的后背。
擦药的全程，两人都没再说话。
等处理完一切，夜已过半。
柳叶煮了面，端到李舒虞面前。
“舒虞，吃点吧。”
“……”
李舒虞动了，
她拿着筷子，动作僵硬，
手腕的疼让她吃两口就要停下休息。
柳叶索性端着碗，一点一点的喂她。
“谢谢阿姨……”
李舒虞嗫嗫道，
她声音很小，藏着哭腔。
柳叶揉揉李舒虞的头，下意识红了眼眶。
“有阿姨在，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
“……”
李舒虞没开口，咬着唇，轻轻点头。
将要睡觉时，
李舒虞执意要睡顾莫非的房间。
柳叶拗不过，只能由她。
“如果害怕了就叫阿姨，阿姨就在外面守着。”
“好”
李舒虞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她在顾莫非常坐的书桌前坐下，颤颤的伸出手，轻抚着桌边，
又将床上的枕头抱住，将自己缩成一团，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少女安心。
直到现在，
她恍惚的精神才清明些，不得不接受爷爷去世的事实。
长舒口气，
李舒虞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
七月盛夏，
她竟觉得冷，将自己裹得严实，却依旧手脚冰凉，捂不热。
李舒虞朦胧的睡去，又在恍惚间惊醒。
唯一的亲人去世，
带来的不止是让人窒息的悲痛，
还有对未知的恐惧和汹涌如潮的孤寂。
自此之后，
在这个世上，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
在医院处理完李建民的后续事情，
顾学林双眸透红，瘫坐在太平间门口，脚边是成堆的烟头。
短短几个小时，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此时，
电话响起。
“喂，林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她现在在海清酒吧，看样子喝的差不多了。”
“恩”
顾学林点头，挂断电话。
他抬眸，
看着太平间的门，吐着浊气。
“老爷子，你放心，我会照顾舒虞的，至于你不忍心办的事，我替你办！”
语罢
顾学林穿上宽大的外衫，戴上帽子走出医院。
海清酒吧门口，
沈泽喝的烂醉，王诗柔让司机将他拖上车。
“你先把小沈总送回去。”
“您不回去吗？”
司机诧异的看向王诗柔。
王诗柔捋捋头发，轻笑着，“我走回去，醒醒酒。”
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样子，司机了然，
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妈的！累死了！”
王诗柔耸肩，来到拐角的胡同点烟，
她跟沈泽在一块时一直在装。
无论是仪态举止还是说话，都极其注意。
火星四溅，火机没油打不着。
“晦气！”
正当王诗柔烦闷时，身后传来阵阵阴风。
砰！
一声轻响，一团火焰从黑暗中凑过来。
“谢谢”
王诗柔道谢，又猛地愣住。
身旁的男人冲她阴沉的笑着，
利落的五官在火光的照耀下，带着扭曲的戾气。
一瞬间，
王诗柔瞳眸大睁，下意识的想要冲出去。
顾学林动作极快，瞬间捂着她的口鼻，制住双手！
砰！
王诗柔被狠狠地撞在墙上。
顾学林按着她的头，缓缓点上一根烟。
“王诗柔，好久不见。”
“你？顾学林……你想做什么？！”
王诗柔惊恐万分，脸被水泥墙蹭的生疼。
顾学林轻蔑的笑了。
“不容易啊，你居然还记得我。”
“……”
王诗柔想挣扎，
奈何顾学林的力道太大，她始终无法如愿。
顾学林抓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拉，又狠狠撞向墙壁。
王诗柔脑袋一昏，视线都模糊了些。
顾学林吐着烟，眼神暗了暗。
“别乱动，如果我不小心，让你的脸在水泥墙上蹭几下，毁了容，你说那个富家哥，还会喜欢你吗？”
“呵呵呵——”
王诗柔喘着粗气，疯癫的笑着。
顾学林到此，她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进度。
“林岳，是你推荐给老爷子的？”顾学林问。
“你猜啊！”
王诗柔生硬的转过头，半张脸都被蹭破，鲜血淋漓。
顾学林的火气猛地暴涨！
砰！
王诗柔的腹部硬挨一拳，捂着肚子蜷缩在地。
顾学林拽着头发将她拎起，一巴掌扇了过去。
王诗柔意识恍惚，唇角渗血，却依旧在笑。
“你这反应，让我猜猜……是不是李舒虞那个贱人死了？”
“……”
顾学林喘着粗气，握拳的双臂都在不断颤抖。
王诗柔的笑让他觉得恶心，
那癫狂尖锐的声音，像是疯掉的恶魔，肆意嘲笑着掌心的玩物。
顾学林甩手，将她摔到地上。
“舒虞没事，老爷子走了……”
“……”
王诗柔捂着胸口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僵住，
相较反思和后悔，那更像是思索和权衡利弊。
“呵，呵呵……”
王诗柔耸着肩，唇角上扬的厉害。
“死了？死了也好……”
“王诗柔！”
顾学林吼了一声，又是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特么还是人吗！那可是你亲爷爷！”
“亲爷爷？”
王诗柔抬着头，表情变得扭曲狰狞，“他如果真的对我好，就不该护着李舒虞那个小杂种！”
“凭什么你们都向着她！”
“凭什么她一出生就夺走了我的一切！”
“凭什么！”
王诗柔竭力的咆哮，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她擦去唇角的血迹，眼神冷的刺骨！
“我就是想让她死！我就是想让她死！”
“你他妈的！”
顾学林揪着衣领将她拽起，眸子血红。
“你和你那个神经病老妈简直一个样！”
“你以为老爷子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老李和陈挽歌的事情，就能天衣无缝，瞒天过海？”
讲到这，
王诗柔脸上的表情才出现了变化，
不过不是歉意，而是意外和警惕！
她怕李建民手里真的有指认她的证据！
顾学林将她按到墙角，眼神锐利如刀。
“老爷子知道是王晴做的，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揭穿！”
“因为老爷子认为是他当初逼婚，欠你和王晴的！”
王晴？
王诗柔愣住了。
那件事，分明是她……
看着王诗柔的反应，
顾学林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他不相信王诗柔会真的悔悟，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顶多就是打一顿而已。
但
事情总要有个公道！
王诗柔看着顾学林离开的背影，颤颤巍巍起身，
她咬着唇，喘着粗气，沾满污秽的十指攥紧，愈发疯癫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