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曹操兴兵击张绣

吕布点起军队，前来攻打玄德。玄德慌忙率领军队前来迎战。两军摆好阵势，玄德出马说：“兄长为什么率领军队到这里？”吕布指着他骂道：“我在辕门射戟，救了你大难，你为什么抢夺我的马匹？”玄德说：“我因为缺少马匹，派人四处收买，怎么敢抢夺兄长的马匹呢？”吕布说：“就是你让张飞夺了我好马一百五十匹，还在这里抵赖！”张飞挺着枪出马说：“是我夺了好马一百五十匹，不知道是你的。”吕布骂道：“环眼贼！多次轻视我！”张飞说：“我夺你的马，你就恼怒；你夺我哥哥的徐州，你却不说！”吕布挺着画戟出马，来战张飞，两人激烈战斗了一百多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玄德看到吕布的军队从四面渐渐围拢过来，担心有疏忽失误，急忙鸣金收兵进入城内。吕布分兵从四面围住。

玄德把张飞叫到面前，责备他说：“现在又是你夺了他的马匹，惹出事情。马匹现在在哪里？”张飞说：“都寄放在各个寺院里。”玄德于是派人出城去讲和，送还马匹。吕布想要答应，陈宫说：“现在不杀刘备，以后肯定会杀将军的。不能退兵。”吕布听从了他的话，不答应讲和，攻城非常急迫。玄德看到吕布攻打得太急切，就和糜竺、孙乾商议。孙乾说：“曹操所痛恨的，是吕布。不如放弃城池逃走，前往许都投奔曹操，借军队打败吕布。这是上策。”玄德说：“谁可以当先杀开这个包围？”张飞说：“小弟情愿拼死战斗！”玄德让张飞在前面，关羽在后面，自己在中间保护老小。

当天夜里三更时分，趁着月色明亮，假意打开西门挑战，实际上却从北门逃走。张飞在前面，正好遇到宋宪、魏续。张飞打退了这两个将领，得以逃出。吕布军队后面张辽追赶过来，关羽抵住他。沛县有一万多军队，只带出了一半。吕布看到玄德离开了，也不来追赶，自己回到徐州，就命令高顺驻守小沛。

却说玄德向前奔往许都，在城外扎下营寨，先派孙乾来见曹操，说自己被吕布追逼，特意前来投奔。曹操说：“玄德，是我的兄弟。可以请他入城，我自然有任用他的地方。”第二天，玄德把关羽、张飞留在城外，自己带着孙乾、糜竺进去拜见曹操。曹操让人扶起玄德，请他坐下，以上宾之礼对待他。玄德讲述吕布的事情，曹操说：“吕布是个没有道义的人，我和贤弟合力诛杀他。”玄德感激不尽。曹操设宴招待他，到晚上送他离开。

曹操回到府中，荀彧对曹操说：“刘备是有英雄才能的人，现在不早点除掉他，以后必定成为祸患。”曹操没有回应。荀彧出去后，郭嘉进来。曹操说：“荀彧劝我杀玄德，应当怎么办？”郭嘉说：“不可以。主公兴起正义之兵，为百姓除掉残暴之人，只依靠诚实信用来招揽杰出人才，还担心他们不来呢。现在玄德向来有英雄的名声，如今在困窘的时候前来投奔，要是杀了玄德，这就是以谋害贤才的名义啊。像这样的话，那么有志向和谋略的将士就会自己猜疑，改变心意选择主公，主公还能和谁一起平定天下呢？为了除掉一个人的祸患，而阻碍了天下人的期望，关系安危的关键，不能不仔细考虑！”曹操非常高兴，说：“你的谋略正合我意。”第二天上奏报告，诏令刘备担任豫州牧。程昱进谏说：“我看刘备有才能，很得民心，终究不会居于人下，不如早点想办法对付他。”曹操说：“不行啊。现在正是任用英雄的时候，杀一个人而失去天下人的心，这和郭奉孝与我所见解相同。”程昱说：“主公具有称王称霸的才能，我们这些人都比不上啊。”于是请玄德进来，给他三千士兵，一万斛粮食，让他前往豫州赴任，进军驻扎在小沛，召集原来离散的士兵去围攻吕布。玄德到了豫州，派人去和曹操约定。

曹操点检兵马，想要亲自前去征讨吕布，忽然流星马前来报告说：“张济从关中率领军队攻打南阳，被流箭射中而死。张济兄长的儿子张绣自己统领残部，任用贾诩为谋士，勾结刘表，屯兵在宛城，商议想要起兵侵犯许都抢夺天子。”曹操大怒，想要起兵讨伐他，又担心吕布攻打刘备，必定会侵犯许都。荀彧说：“这件事很容易解决。吕布是个没有谋略的人，见到利益必定高兴。可以派遣使者给他加官进爵并赏赐，他的心必定会安定；又给玄德解释消除误会。吕布高兴了，就不会考虑长远的图谋了。”曹操说：“好。”于是派遣奉军都尉王则，立即带着封官的诏令以及和解书信，前往徐州去了。

却说曹操出动十五万兵马，征讨张绣。军马分三路行进，让夏侯惇作为前锋先出发。当时是建安二年五月。曹操的军队到达淯水驻扎营寨。贾诩劝谏张绣说：“曹操军队势力强大，不如率领众人投降。不能与他对抗，以免给军民带来祸患。”张绣听从了他的建议，派贾诩直接到曹操的营寨来见曹操。曹操询问贾诩，贾诩回答流畅自如。曹操非常喜欢他，想要任用他为谋士。贾诩说：“过去我跟随李傕，得罪了天下人；现在我跟随张绣，他对我言听计从，我不敢背弃他。”曹操很高兴。贾诩第二天带领张绣拜见曹操，曹操对待他非常优厚。军队进入宛城驻扎，其余的军队分别驻扎在城外，营寨栅栏相互连接有十多里。一住就是好几天，张绣每天都大规模设宴款待曹操。

一天夜里曹操喝醉了，进入寝室，看着左右说：“这城中有妓女吗？”他兄长的儿子曹安民，跟随曹操专门管理衣食等内部事务。曹安民知道曹操的心意，于是上前说：“小侄昨晚看到馆舍旁边有一个妇女，长得十分美丽，询问得知乃是张济的妻子。”曹操听了，就命令曹安民带领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去把她带来。不一会儿就带来了，曹操看了看，果然是个美丽的人。张济的妻子拜见他，曹操问：“夫人姓什么？”妇人回答说：“妾身乃是张济的妻子邹氏。”曹操说：“夫人认识我吗？”邹氏说：“久闻丞相的威名，今晚有幸得以拜见。”曹操说：“我如今是因为你，才准许张绣投降。如果不是这样，就会灭他全家了。”邹氏下拜说：“实在感激丞相的再生之恩。”曹操笑着说：“今天能见到夫人，真是上天的幸运。今晚希望能与夫人同床共枕，随后跟我回都城，一定会让夫人做正室。”邹氏拜谢。这一夜，两人共同在帐中过夜。邹氏说：“在城中长久居住张绣必定会起疑心，被人知道也会有议论。”曹操说：“明天和夫人去寨中居住。”第二天，果然转移到城外的寨中休息。害怕各官员议论，就叫典韦在中军帐房外面休息，指挥调度守卫帐篷的亲兵二百多人，除非奉命传唤不许随便进入，违反的就斩首，因此内外不能相通。曹操每天和邹氏寻欢作乐，不想着回去的日期。

曹操的家人秘密报告给张绣，张绣愤怒地说：“我以为曹操是施行仁义的人，现在做出这种样子，太羞辱我了！”于是就请贾诩商议。贾诩说：“这件事不能泄露，泄露了我们就都死定了。等明天曹操出帐商议事情的时候，就这么这么办。”第二天，曹操坐在帐下。张绣说：“新投降的士兵有很多逃跑的，请求转移到中军驻扎。”曹操答应了他。张绣于是把中军驻扎在道地，分为四个寨。几天之内，打听到曹操帐前有个典韦极其勇猛，使用两柄铁戟，重八十斤，很难靠近他。张绣帐前有一个将领，名叫胡车儿，能负重五百斤，一天能走七百里，是个异人。看到张绣不高兴，问其中的原因。张绣说了之前的事情。胡车儿说：“到时候请典韦喝酒，把他灌醉。临分别时，我混杂在其他人里面混进去，先偷走他的戟，这个人就必定没什么用了。”张绣非常高兴，预先准备好弓箭铠甲和士兵，通告各个寨。到了约定的日子，让贾诩去传达意思，邀请典韦到寨中，厚厚地款待他，殷勤地劝酒。到了晚上典韦果然喝醉了，送出寨门。胡车儿趁着黑夜，混杂在众人队伍里，直接进入大寨。

这一夜，曹操与邹氏正在饮酒。忽然听到帐外有人声和马的嘶叫声，曹操派人去查看，回报说是张绣的军队在夜间巡逻。曹操于是就不怀疑。当时将近二更天，帐前忽然报告寨后有呐喊声，草车上起火了。曹操说：“一定是军人不小心罢了，不要惊动。”不一会儿，四下里起火的时候，赶紧呼唤典韦。典韦醉倒在帐中。典韦在梦中听到金鼓喊杀的声音，忽然跳起来，在床边寻找双戟却找不到。只听到敌军已经到了辕门，急忙抽取部下士卒腰间的刀。看到门口有无数军马，各自挺着长枪，来抢夺寨口。典韦奋力向前，砍死了二十多个人。马军刚退，步军又到了，两边的枪像芦苇一样排列。典韦身上没有一片铠甲，上下前后被刺了几十枪，仍然大声呼喊拼死战斗。刀砍得残缺不能再用了，典韦扔掉刀，双手夹起两个军人迎敌，打死八九个人。群贼没有敢靠近寨门的，远远地用箭射他，箭像雨一样密集。典韦仍然拼死守住寨门。只听到寨后左右的贼军已经进入，背后长枪直接刺过来，典韦大声呼喊几声，鲜血流满地而死。好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敢从门前进去。史官有诗赞说：

守护中军帐，英雄独典韦。闻风皆胆裂，望影总魂飞。

猿臂持双戟，彪躯挂铁衣。淯河鏖战死，千古显神机。

又有一首诗说：

铁戟双提八十斤，威风凛凛镇乾坤。

欲将英杰从头数，惟说当年有典君。

传记说：

三分时，帐下壮士有典韦，他提着一双铁戟，重达八十斤。

又说：

典韦手持斧头，站在曹公身旁，众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典韦死后，敌军割下他的头颅，互相传递观看，人们仍然因他的勇猛而感到惊恐。

却说曹操依靠典韦挡住寨门，才得以骑上大宛马逃离。此马名为“绝影”，这匹马能一天跑一千里。曹操飞身上马，等到出发的时候，后面寨门只有安民徒步跟随。这时还没有到淯水河边，曹操的右臂中了箭，马也中了三箭。后来贼军追到河边，安民被贼军赶上，砍成了肉泥。曹操急忙驱马冲过波浪渡过河去。后人有诗说：

孟德奸雄世莫同，南阳张绣逞英雄。

喊声大震三更后，烈焰争飞满寨红。

荀彧逃亡随野渡，曹操“绝影”恨飘蓬。

骏骑激水奔波过，堤畔仍存旧马踪。

今舞阴淯水河边，有曹公“绝影”马迹。

曹操驱马刚刚上岸，一支箭射中马眼，马就死了。长子曹昂把自己的马让给曹操来救曹操，曹操这才得以活命。曹昂被乱箭射死，人和马把淯水都填满了。曹操逃脱后，在路上遇到诸位将领，述说典韦救命之恩。张绣分兵追赶曹操。曹操部将夏侯惇所率领的青州兵，趁机下乡，劫掠百姓。平虏校尉于禁，率领本部军队在路上剿杀这些青州兵，安抚乡民。青州兵跑回来迎接曹操，哭着跪在地上，说于禁造反，驱赶击杀本部军马。曹操大惊。后面本部军队都到了，夏侯惇、许褚、李典、乐进也到了。曹操说于禁造反，夏侯惇整顿军队去迎战他。

于禁既然看到曹操等人都到了，就率领军队守住阵角，挖掘壕沟安扎营寨。他手下的人报告：“青州军说将军造反，现在丞相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辩解，怎么先立营寨呢？如果军士们传扬开，对将军不利。”于禁说：“现在贼兵在后面，随时都会到。如果不先做好准备，拿什么抵御敌人？辩解是小事，退兵是大事。”营寨刚刚安好，张绣的军队从两路杀来。于禁率先出寨，去攻打张绣。张绣急忙退兵。左右诸位将领看到于禁冲在前面，各自率领军队攻击张绣，张绣的军队大败，被追杀了一百多里。张绣势力穷尽力量单薄，带领败兵投奔刘表去了。

曹操不追赶张绣，聚集军队收拢将领。于禁进来拜见，详细说明青州兵劫掠百姓，大大失去了民心，所以自己才杀了他们。曹操说：“不先告诉我，为什么先扎下营寨呢？”于禁用前面说过的理由回答。曹操说：“在淯水的灾难中，我很狼狈。将军在混乱中，能够整顿军队讨伐暴行，坚守营垒有不可动摇的气节，即使是古代的名将，又怎么能超过你呢！”赐给于禁一副金器，封他为益寿亭侯；责备夏侯惇治军不严的过错。曹操下令班师回都城。曹操对各军众将说：“我折损了长子、爱侄都没有痛哭流泪，唯独为典韦号啕哭泣。”众人都感叹主公爱才，超过了对亲生子女的喜爱。于是回到许都，各自都给予赏赐。

且说王则带着诏书来到徐州，吕布将他迎接入府，打开诏书宣读——封吕布为平东将军，吕布非常高兴。特别赐给他印绶——又拿出曹操的私信。信中说：

国家没有好金子，我就用自己家的金子来给你铸印；国家没有好的紫绶，我就把自己的紫绶带取下来送给你，以表我的心意。希望将军能与刘备合作，共同消灭袁术，彰显忠诚。信中难以充分表达我的意思，希望将军能够体察！”

却说吕布见到王则转达曹操对他的敬重之意，十分高兴并善待王则。这时，突然有人报告袁术又派使者来了。吕布笑着问使者有何事情。使者说：“袁王很快就要称帝即位，要立东宫，想娶皇妃，所以让我早点把皇妃接到淮南去。”吕布听后大怒，说：“反贼怎敢如此！”于是杀了来使，并将韩胤戴上枷锁囚禁起来。随后，吕布又派陈登作为使者，带着谢表和韩胤一起前往许都见曹操。曹操得知吕布拒绝了袁术的联姻并奉命前来，便翻阅吕布送来的谢表，只见上面写道：

我吕布亲自诛杀了董卓，又遭遇了战乱，流落到山东。本来想迎接陛下，得知曹操忠诚孝顺，护送陛下到了许都。我之前与曹操交战，现在曹操保护并转送陛下，我作为外将，有自己的军队，恐怕会引起嫌疑，因此在徐州待罪，进退都不敢自作主张。近日承蒙陛下的宠爱，特别颁下恩命，我感到又惭愧又感激。如果有征讨的任务，我愿意尽力效力，即使死一万次也不推辞。谨以此表奏闻陛下。

吕布回复曹操的书信，写得十分严谨。曹操看了之后非常高兴，于是在集市上将韩胤斩首。

陈登秘密进谏，曹操说：“吕布是豺狼，勇猛却没有谋略，轻率地改变立场，应该早点谋取他。”曹操又说：“我向来知道吕布有狼子野心，确实难以长久豢养。除了你们父子，没人能深知他的情况，你应当为我谋划这件事。”陈登答应了。曹操赠予陈珪中二千石的官职，任命陈登为广陵太守。陈登拜别后回去，曹操握着陈登的手说：“东方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陈登默默回答说：“丞相起兵，我会做内应。”

陈登回到徐州，去见吕布。吕布问他：“事情办得如何？”陈登说：“我父亲被赏赐了俸禄，我被封为太守。”吕布大怒，拔剑说道：“你不为我去求徐州牧？你父亲教我协同曹公，拒绝和袁术联姻，我所求的最终都没有得到。而你父子都各自显贵，是你们父子出卖了我！”吕布说完，就拔剑要杀陈登。陈登大笑说：“将军为何如此不明事理？”吕布说：“我哪里不明事理？”陈登说：“我见到曹公，把将军比作老虎，应该让它吃饱肉；如果吃不饱，它就会吃人。曹公笑着说：‘不如你说的那样。我看待温侯就像养鹰一样：狐狸和兔子没有被消灭，不能先让它吃饱；饥饿时它为我所用，吃饱了就会飞走。’我问谁是狐狸和兔子，曹公说：‘是江东的孙策、冀州的袁绍、荆襄的刘表、益州的刘璋、汉中的张鲁。’”吕布扔下剑，笑着说：“曹公知道我的心意啊！”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告袁术的军队攻取了徐州。吕布听闻后，大惊失色。究竟会怎样呢，还是等下一回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