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侯惇拔矢啖睛

那将军来见曹操，生得身躯瘦健，筋骨轩昂。他曾在破黄巾时立下大功，被封为镇威中郎将，是江夏平春人，姓李，名通，字文达。曹操问他来此的缘由，李通回答说：“我最近驻守汝南，听闻丞相打败了张绣和刘表，特地前来接应。”曹操对他进行了赏赐，加封他为裨将，并封为建功侯。李通负责镇守汝南西界，以防御刘表和张绣的进攻。李通谢恩后便离开了。

曹操返回许都，荀彧出来迎接。曹操进宫拜见天子，说孙策有功劳，将其封为讨逆将军，赐予吴侯的爵位，派遣使者带着诏书到江东去，让孙策去攻打刘表。曹操回到府中，众官员都聚集在一起。荀彧问道：“丞相到安众的时候，怎么知道一定会胜利呢？”曹操说：“他们后退没有归路，一定会拼死作战。我暗中宽松地谋划应对，这是孙子兵法的玄妙之处，我因此知道会胜利。”荀彧拜服后离去。

郭嘉进来，曹操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郭嘉说：“刚才袁绍派人送书信给丞相，说想要出兵攻打公孙瓒，请求借粮食和兵马。”曹操笑着说：“我听说袁绍图谋许都，现在知道我回来了，就想去图谋公孙瓒，又来问我要粮食和兵马。”曹操看信中的意思，极其骄傲自大，命令使者暂且回到馆驿休息。曹操问郭嘉说：“袁绍如此骄傲放肆，我想去讨伐他，只恨力量不够啊。”郭嘉说：“刘邦和项羽的实力对比，您是知道的。汉高祖只是靠智慧取胜，项羽虽然强大，最终还是被汉高祖擒获，就是因为智慧取胜。依我私下猜测，袁绍有十处失败的地方，您有十处胜利的地方，袁绍的军队虽然强大，也没什么作为。袁绍礼节繁多，仪式复杂，您行事顺应自然，这是道胜，第一点。袁绍是违背道义行动，您奉行顺应道义来统率天下，这是义胜，第二点。汉朝末年在宽松上失政，袁绍用宽松来补救宽松，所以不能整顿。您用严厉来纠正，而上下都知道制度，这是治胜，第三点。袁绍外表宽厚而内心猜忌，用人又怀疑，所任用的只是亲戚子弟。您外表平易简单而内心明智，用人不怀疑，只要是有才能合适的，不论关系远近，这是度胜，第四点。袁绍多谋略而少决断，在事情后面才醒悟。您得到计策就立刻施行，应变无穷，这是谋胜，第五点。袁绍凭借累世的资本，高谈阔论，讲究揖让，来招揽名誉之士，喜欢用言语粉饰外表的人大多归附他。您以至诚之心待人，真诚地行事，不做虚假的美化，用俭朴来率领下属，对有功劳的人不吝啬赏赐，忠诚正直有远见且有实际才能的人都愿意为您效力，这是德胜，第六点。袁绍看到别人饥寒，怜悯之情在脸上表现出来，他所没看到的，忧虑或许就想不到，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您对于眼前的小事，有时会忽略，至于大事，与天下人交往，施加的恩惠，都超过他们的期望，即使是没看到的，考虑周全的，没有不成功的，这是仁胜，第七点。袁绍的大臣争权，谗言惑乱。您管理下属用道义，谗言不能得逞，这是明胜，第八点。袁绍不能分辨是非。您认为对的就用礼节提升，认为错的就用法律纠正，这是文胜，第九点。袁绍喜欢虚张声势，不知道军事要点。您以少胜多，用兵如神，军人依靠您，敌人畏惧您，这是武胜，第十点。您有这十胜的德行，袁绍怎么能指望呢？”曹操笑着说：“像你所说的，我有什么德行能比得上呢！如果这样，袁绍是可以图谋的。”郭嘉说：“徐州的吕布，实在是心腹的大患。现在袁绍北征公孙瓒，趁着他远去，不如先攻取吕布，扫除东南方向的威胁，然后再图谋袁绍，也不算晚。如果立刻就图谋袁绍，吕布一定会前来救援，对许都造成的祸患就不浅了。”曹操认为他说得对。

当天夜里，曹操便召荀彧进入后堂，说：“你知道袁绍的动静吗？”荀彧说：“今天有使者到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曹操把书信让荀彧看。看完后，荀彧说：“袁绍的言辞很不谦逊啊！”曹操说：“我想要起兵讨伐他，只恨力量达不到，怎么办呢？”荀彧说：“古代成败的人，确实是有才能，即使弱小也必定会强大起来；如果不是那样的人，即使强大也必定会弱小，刘邦、项羽的存亡，就足以看清这一点。现在和您争夺天下的，只有袁绍而已。袁绍外表宽厚而内心猜忌，任用人才却又怀疑他们的用心。您英明通达不拘一格，只根据才能任用，这在度量上就胜过他。袁绍迟疑而少有决断，往往错失时机。您能够果断地处理大事，应变无穷，这在谋略上就胜过他。袁绍管理军队宽松缓慢，法令不确立，士兵虽然众多，实际上难以调用。您法令严明，赏罚必定执行，士兵虽然少，但都争相拼死效力，这在军威上就胜过他。袁绍凭借家族的资历，从容地装点智谋，来获取名誉，所以那些没有多少才能却喜欢求问的士人大多归附他。您用最大的仁德对待他人，推心置腹，不虚假地赞美，行为自己谨慎节俭，而对有功劳的人毫不吝惜，所以天下忠诚正直务实的士人都愿意被您任用，这在德行上就胜过他。凭借这四个方面的胜利辅佐天子，秉持道义征伐，谁敢不服从？袁绍这类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曹操说：“你颂扬我的德行，我怎么能担当得起呢？但这样的话，就可以起兵征伐了。”荀彧说：“还不行。现在吕布在徐州，常常怀有不仁之心；如果要讨伐袁绍，吕布必定会趁虚而入。不如用书信安抚袁绍的心，给他加封显要的官职，许诺给他一千斛粮食，趁他对公孙瓒有所行动的时候，先消灭吕布，这样就可得到中原十分之六的地区。然后再一举擒获袁绍。”曹操拍手大笑说：“郭嘉的谋略，荀彧的智慧，即使是陈平、张良，又怎能相比呢！”于是商议向东征讨吕布。荀彧说：“可以先派人前往刘备那里商量接应的事，等他回报后，才可以出兵。”第二天，优厚地款待袁绍的使者，奏请加封袁绍为大将军、太尉的职位，兼管冀、青、幽、并四州。秘密写信告诉袁绍：“您可以讨伐公孙瓒，之后我会响应您。”打发他的使者回去。袁绍非常高兴，商议进军讨伐公孙瓒。

先不说袁绍起兵的事。却说吕布在徐州经常设宴席款待陈珪，陈珪父子夸赞他的德行。陈宫不高兴，趁着空闲的时候就对吕布说：“陈珪父子当面阿谀奉承将军，恐怕是想要谋害您，不能不防备啊。”吕布呵斥他说：“你进献谗言，陷害忠良，谁是奸佞之人呢？我要是不顾念旧日的情分，立刻就斩杀你们这些人！”陈宫叹息说：“我的忠义之心不能被明白，不久必定会遭受灾祸啊！”想要离开吕布，但又怕被天下人嘲笑。陈宫闷闷不乐没有说话，带领几个骑兵在小沛地区围猎。忽然看见官道上使者骑着快马奔驰。陈宫起了疑心，就舍弃围猎场，带领随从的骑兵从小路赶上去，问使者说：“你是谁的使者？”使者知道是吕布的人，惊慌得不能回答。陈宫搜查使者，竟然有刘备的回书，直接捉了来见吕布。吕布问他，使者说：“曹丞相派遣谋士到沛县刘豫州那里送密信，现在得到回书，不知道是什么事。”陈宫说：“这里面可能有阴谋，可以拆开信件看看。”吕布拆开书信看了后大吃一惊，愤怒地说：“让陈宫看看这书信上说什么！”信上写着：

现在遵奉您的明确指令，怎敢不日夜用心。我刘备兵力微弱将领稀少，不敢随意行动，希望您大规模地出动王师到来，我刘备愿意作为先锋。吕布是像狼虎一样的人，稍有轻视就会猖獗起来啊！我刘备整肃军队装备齐全，专门等待您的命令。

吕布听了后，大骂道：“曹操这贼人怎么敢这样！”于是就将使者斩首。

先派陈宫、臧霸联合泰山的贼寇孙观、吴敦、尹礼、昌豨，向东夺取山东兖州各郡。让高顺、张辽攻取沛城，攻打刘备。让宋宪、魏续向西夺取汝州、颍州。吕布自己统领中军，作为三路的救援接应。

再说高顺等人离开徐州，有人到小沛向刘备报告。刘备急忙召集众人商议。孙乾说：“可以先向曹公告急，其次坚守城池。”刘备说：“谁可以去许都告急？”阶下一人出来说：“我愿意去。”这个人是刘备的同乡，因为来沛县拜见刘备，刘备把他当作幕宾对待，姓简，名雍，字宪和，为人慷慨洒脱，善于辩论。刘备命令简雍出发，并整顿守城器械。刘备守南门，孙乾守北门，关羽守西门，张飞守东门。因为糜竺把妹妹嫁给刘备为次妻，就把家奴十多人，以及金银财宝和粮食资助给刘备使用。刘备和糜竺有郎舅之亲，所以让糜竺和弟弟糜芳守护中军，保护老小。高顺的军队到达后，刘备在敌楼上看到雄兵猛将围困城池，刘备大声喊道：“我以前和吕布没有仇恨，你为什么带兵到这里？”高顺说：“你还在狡辩掩饰！你联合曹操，想要谋害我们主公，幸好是上天失败！还敢抵赖，可以出来受绑！”刘备不回答。高顺在城下大骂了一天，没有人出城迎战。

张辽在西门攻打。关羽说：“你仪表非俗，何故陷身于贼之部下？”张辽低头不言。关羽便知此人有忠义之气，相拒终日，并无恶言，亦不令军士打城。关羽令人探听东门消息。人报张飞被辱，只要出城厮杀。关羽见张辽退去，径来东门看时，只见张飞已出城外和张辽厮杀，张辽拍马而去。张飞欲赶，关羽急召入城，令士卒坚守东门。张飞说：“张辽怕我而走，哥哥如何赶我回来？”关羽说：“张辽武艺不在你我之下。是吾夜来美言说之，其人颇有归顺之心。今日不欲与汝厮杀，故拍马而走。”张飞方悟，再不出战。刘备也派人告诫他。

吕布见攻打小沛攻不下来，亲自前来挑战。玄德在城上说道：“这不是我的罪过，是曹丞相奉天子诏书命令，拿书信给我看，我不容许不回应。”苦苦地相告。吕布颇有回头考虑之意，只是下令包围，不让攻打。吕布暂且回到徐州，派遣郝萌前往淮南去见袁术请罪，并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为妻。袁术不接纳，还没有确切的消息。郝萌回来后，说：“如果要袁术相信并听从，就需把女儿送去。”吕布迟疑不决。

却说简雍见到曹操，陈述吕布斩杀使者，以及小沛被围困的情况。曹操急忙召集众谋士商议。曹操说：“我不担心袁绍，只担心刘表、张绣这两个贼人在后面，不敢轻易动兵。”荀攸说：“刘表、张绣刚刚被打败，势必不敢乱动。吕布勇猛善战，如果他与袁术勾结，在淮河、泗水一带纵横，必定会有英雄豪杰响应他。现在趁着他刚刚叛变，众人内心还未归服，可以前往攻破他。”曹操先派遣夏侯惇、吕虔、李典作为先锋率先出发，曹操和众谋士随后陆续进发，简雍也一同随行。

再说夏侯敦率领五万兵马，前进到徐州地界。高顺得知许都的救兵到了，急忙报告给吕布。吕布先派出侯成、郝萌、曹性三将，带领二百多骑兵前来接应。高顺在距离沛县三十多里的地方，去迎接曹军。刘备看到高顺退去，知道是曹军来了，带领关羽、张飞各自率领军队出城，只留下孙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刘备在高顺后面扎下了三个营寨：刘备在左边，关羽在右边，张飞在前面。

首先说夏侯惇挺着枪骑马出来挑战吕布作战。高顺出马大骂夏侯惇，夏侯惇大怒。两匹马相交，战斗了四五十回合，高顺战败逃走。夏侯惇驱马追赶。高顺不敢进入军阵，绕着军阵而跑。夏侯惇不放弃，全力追赶他。军阵中的曹性看到后，驱马出阵，拿起弓搭上箭，夏侯惇接近时，曹性一箭正好射中夏侯惇的左眼。夏侯惇拔出箭，带出了眼珠。夏侯惇大声喊道：“父母的精血，不可丢弃！”于是在口中吞食了眼珠，不再追赶高顺，只去攻击曹性，一枪刺穿曹性的脸，曹性死在马下。史官称赞夏侯惇拔箭吞食眼珠写诗道：

开疆展土夏侯惇，枪戟丛中敌万军。

拔矢去眸枯一目，啖睛忿气唤双亲。

忠心为把黎民救，雪恨平将逆贼吞。

孤月独明勘比论，至今功迹照乾坤。

夏侯惇杀了曹性后，纵马便回。高顺却从背后赶来，指挥军队一起进攻，曹军大败。夏侯渊救护其兄而走。吕虔、李典将败军退去济北下寨。高顺得胜，引军回击玄德。恰好吕布大军也到了，布与张辽、高顺分兵三路，来攻玄德、关、张三寨。正是：啖睛猛将虽能战，中箭先锋难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