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云长策马刺颜良

关羽说：“两位嫂嫂为何悲伤哭泣？”甘夫人说：“我晚上梦到皇叔身陷土坑之中，醒来后与糜夫人谈论，觉得皇叔已经在九泉之下了！所以我们相互哭泣。”关羽说：“梦境之事，不可凭信，这是嫂嫂思念的缘故。请不要忧愁。”

正值曹操请关羽赴宴，关羽辞别两位嫂嫂去见曹操。曹操见关羽面带泪痕，便询问原因。关羽说：“两位嫂嫂思念兄长，日夜痛哭，我心中悲痛，因此落泪。”曹操笑着宽慰他，并不断劝酒。关羽喝酒后，用手捋着胡须说：“我此生不能报效国家，又背离了兄长，实在是枉为人啊！”曹操问道：“云长的胡须有多少根？”关羽说：“大约有几百根。每年秋天会掉三五根。冬天我会用皂纱包裹胡须，以防断裂。如果要接见宾客，就会解开。”曹操于是取来两匹纱锦，做成袋子，赏赐给关羽用来包裹胡须。

第二天，早上上朝拜见皇帝。皇帝看到关羽胸前垂着一个纱锦袋子，皇帝询问此事。关羽上奏说：“我的胡须很长，丞相赐给袋子来装它。”皇帝让关羽在殿上当众披拂胡须，胡须超过了腹部。皇帝说：“真是美髯公啊！”从此朝廷上都称呼关羽为“美髯公”。

曹操看到关羽只是接受所赐之物，却未曾表现出欢喜。忽然有一天，曹操邀请关羽赴宴。临近结束，送关羽出府时，看到关羽的马很瘦，曹操说：“你的马为何这么瘦？”关羽回答说：“我身体较重，这马不堪我骑乘，所以常常消瘦。”曹操命令左右准备一匹马过来。不一会儿，让关西汉把马牵来，这匹马身如火炭，眼睛好似銮铃。曹操指着说：“你认识此马吗？”关羽说：“难道是吕布所骑的赤兔马吗？”曹操说：“是的。我一直不敢骑，除了你不能被其他人骑乘。”就连同马鞍一起奉送给他。关羽拜谢。曹操发怒说：“我多次赏赐美女和金银财帛，你未曾下拜；如今我赏赐马，你却高兴得再次拜谢，为何轻视人而看重牲畜呢？”关羽说：“我知道此马一天能行千里，如今有幸得到它，如果知道兄长的下落，即使相隔千里，也可以在一天之内相见。”曹操惊愕而又后悔。关羽告辞离去。曹操叫来张辽说：“我对待云长不薄，他却常怀离去之心，这是为什么呢？”张辽说：“容我去探探他的情况，马上就回报。”

第二天，张辽去见关公，两人交谈时，张辽说：“我推荐你在丞相这里，没有落后吧？”关公说：“感谢丞相，待我很好。只是我人在这里，心却在兄长那里。”张辽说：“兄长这话不对！凡是大丈夫处世，不分轻重，不是大丈夫所为。我想玄德待兄，未必比丞相好；兄长只怀去念，是什么原因呢？”关公说：“我很清楚曹公待我很好。无奈我受刘将军恩厚，发誓同生共死，不可背弃。我终究不会留在这里。一定要立功报答曹公，然后才会离开。”张辽说：“倘若玄德去世，兄长将何去何从？”关公说：“愿随他于地下。”张辽知道关公终究不会留下，于是告辞离开。

张辽自己思索道：“如果把实情告诉曹公，恐怕会伤害关羽的性命；如果不如实告知，又恐怕不是事奉君主之道。”他感慨叹息道：“曹公，是君主；关羽，是兄弟。因为兄弟之情而隐瞒君主，这是不忠。宁愿处于不义之地，也不能不忠。”于是进入室内如实禀告。曹操说：“关羽想要与刘备生死与共，必定不会留下。”曹操叹息道：“事奉主公而不忘其根本，这是天下的义士啊！这个人什么时候会离去？”张辽说：“他说一定要立功，报答丞相后才会离开。”曹操又叹息道：“真是仁德之人啊！”荀彧说：“如果不让关羽立功，他未必就会离开。”曹操说：“是这样。”

暂且不说关羽的事。却说刘备在袁绍那里，每天早晚都很烦恼。袁绍说：“玄德为什么常常有忧愁呢？”刘备说：“我的二弟没有音信，妻子儿女陷在曹贼那里；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保护家人，怎么能不忧愁呢？”袁绍说：“我想要进军许昌已经很久了。如今春天温暖，正好起兵。”于是就商议攻破曹操的策略。田丰劝谏说：“曹操既然已经攻破徐州，那么许都就不是空虚的了。曹操善于用兵，变化无常，他的兵虽然少，但不可轻视，不如长久相持。将军凭借山河的坚固，拥有四州的民众，在外结交英雄，在内整治农事和战事，然后挑选精锐，分成奇兵，趁着空虚交替出击，来骚扰黄河以南，救援右边就攻击他的左边，救援左边就攻击他的右边，使敌人疲于奔命，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我们没有劳累而他们已经困顿，不到两年，就可以坐等攻克了。现在放弃必胜的策略，而决定在一战中成败，如果不如意，后悔就来不及了！”袁绍说：“暂且让我想想。”袁绍问刘备说：“田丰劝我坚守，怎么样？”刘备说：“舞文弄墨的书生，不喜欢征伐，坐着度过早晚，来领受俸禄，使将军在天下失去大义。”袁绍说：“玄德说得非常好。”于是只顾着点兵。田丰又进来极力劝谏，袁绍生气地说：“你们这些摆弄文墨轻视武力的人，让我失去大义！”田丰叩头说：“如果不听我的良言，出兵一定不利。”袁绍大怒，想要斩杀他。刘备极力劝说，才把他囚禁在监狱中。袁绍向各州郡传发檄文，列举曹操的罪恶，各自请求相助。沮授看到田丰被关进监狱，就召集他的宗族，把家财全部散发给他们，说：“我随军而去，如果形势存在，那么威严没有不能施加的；如果形势灭亡，那么连自身都不能保全！悲哀啊！”众人都流泪送他。

袁绍派遣大将颜良作为先锋，进攻白马。白马，现今属于华州。沮授劝谏说：“颜良生性狭隘，虽然骁勇，但不可独自担当重任。”袁绍说：“我的上将，不是你们能预料的。”大军进发奔向黎阳，东郡太守刘延急忙向许昌告急。曹操急忙收拾出发。关羽知道白马告急，想要亲自前往，于是进入丞相府，见到曹操说：“听说丞相出兵，我愿意作为前部，立功来报答。”曹操说：“不敢劳烦将军长途奔波，早晚却会来相请。”关羽自行退下。曹操率领十五万军队，分三队行进。于是刘延接连不断地告急。曹操先率领五万兵马，亲自来到白马，靠近土山驻扎。遥望山前平原旷野之地，颜良的前部有精兵十万，排列成阵势。曹操见了很吃惊，还没交战。袁绍的首要将领出马。曹操回头，对吕布的旧将宋宪说：“我听说你是吕布的猛将，为什么不与颜良作战？”宋宪欣然领命，绰起长枪上马，直接冲到阵前。颜良横刀立马，相貌如同灵官，站在门旗下。宋宪径直去攻击颜良。颜良大喝一声，纵马迎来。交战不到三个回合，手起刀落，在阵前斩杀了宋宪。曹操大惊说：“真是勇猛的将领啊！”魏续说：“杀了我的同伴，我愿意去报仇！”曹操允许了。魏续上马手持长矛，径直出阵前，大骂颜良：“我今天杀了你！”颜良更是不答话，交马一个回合，照着脑袋一刀，将魏续劈于马下。曹操说：“谁敢抵挡他？”徐晃愿意出战。曹操下令赶紧迎接他。徐晃出马，与颜良交战二十回合，败退回本阵。诸位将领都很恐惧。曹操收兵，颜良也率领军队退去。

曹操看到连续损失两员大将，心中忧愁烦闷。程昱说：“我举荐一个人，可以对抗颜良。”曹操问是谁，程昱说：“非关羽不可。”曹操说：“我怕他立了功就离去。”程昱说：“丞相既喜爱他，又怀疑他，为什么不把他招来，让两强相斗呢？如果胜利就重用他，如果失败就消除疑虑。”曹操说：“好。”于是派人去请关羽。关羽听说被邀请，非常高兴，于是辞别两位夫人。夫人说：“叔叔如今这次去，可以打听皇叔的消息。”关羽说：“正是为此！”急切地要去。

关羽骑上赤兔马，手提青龙刀，带领几个随从，一直到白马来见曹操。曹操请关羽坐定，叙说：“颜良勇猛诛杀了两员大将，连日来诸多将领战败的很多，他勇猛不可抵挡，特意请云长来商议。”关羽说：“让我观察一下他的动静。”曹操置办酒席款待他。忽然报告颜良前来挑战，曹操带领关羽上土山观看。曹操与关羽坐下，诸位将领环绕站立。曹操指着山下颜良排列的阵势，四面八方，旗帜刀枪，森严排列很有威势，就对关羽说：“河北的兵马，如此雄壮啊！”关羽回答说：“我看他们，就如同土鸡瓦狗罢了！”不能鸣叫，都是没有用的东西。曹操又指着说：“将帅排列，旌旗节钺，人如猛虎，马似毒龙，那气势很壮观啊！”关羽回答说：“犹如金弓玉箭罢了！”不能松弛张开射箭，也是没有用的东西。曹操又指着说：“在麾盖之下，持刀立马的，就是颜良。”关羽举目观看，看到那人穿着绣袍金甲，相貌威严。关羽对曹操说：“我看颜良，如同插着草标卖脑袋罢了！”就像插着草标卖他的头一样。曹操说：“不可轻视。”关羽起身说：“我虽然没有什么才能，愿意到万军之中取他的首级来献给丞相。”张辽说：“军中没有玩笑话，云长不可疏忽啊。赶快牵马来！”

关羽奋勇地骑上马，倒提着青龙刀，跑下土山，将头盔取下放在马鞍前，凤目圆睁，蚕眉直竖，来到阵前。河北军见到他，如同波浪分开，裂出缝隙，分作两边，让出一条大路，关羽飞奔前来。颜良正在麾盖下，看到关羽到来，刚要开口询问，马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关羽抬手，一刀就将颜良斩于马下。中军的众多将领，心胆都被吓碎了，抛弃旗帜锣鼓而逃跑。关羽忽然下马，割下颜良的头，系在马脖子下面，飞身上马，提着刀出阵，好像进入无人之境。河北的兵将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威，谁敢靠近。颜良的军队自己就混乱了。曹军一通攻击，死的人不计其数，马匹器械抢到极多。关羽驱马回到山上，众将都纷纷称赞。关羽在曹操面前献上首级。原来颜良辞别袁绍的时候，刘备曾暗中嘱咐说：“我有一个弟弟，就是关云长，身高九尺五寸，胡须长一尺八寸，脸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喜欢穿绿锦战袍，骑黄骠马，使青龙大刀，一定在曹操那里。如果见到他，可让他赶紧过来。”所以颜良看到关羽来，只以为他是来投奔的，所以没有准备迎敌，就被关羽斩于马下。曹操说：“将军真是神威啊！”关羽说：“我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我的弟弟燕人张飞，在百万军中取上将的首级，如同探取囊中之物一样容易。”曹操大惊，回头对左右说：“今后如果遇到燕人张飞，不可轻视。”命令写在衣袍的衣襟底部来记住。史官故意写“刺”字，这里面包含很多意思，有刺颜良的诗为证。前三首，称赞关羽刺颜良；后一首，专门说关羽举荐张飞的英勇。诗是这样的：

望盖挥鞭骑若风，将军飞入万军中。

马奔赤兔翻红雾，刀偃青龙起白云。

虎豹堕牙山鸟静，凤凰坠羽树林空。

历观史记英雄将，谁似云长白马功！

又有诗说：

白马当年事困危，将军立效干功时。

斩头出阵来无阻，策马提刀去莫追。

壮志威风千古在，英雄气概万夫奇。

堂堂庙貌人赡仰，忠勇惟君更有谁？

又有诗说：

千万雄兵莫敢当，单刀匹马刺颜良。

只因玄德临行语，致使英雄束手亡。

又有诗说：

来往军中胆气高，平欺许褚胜张辽。

又夸益德真勇猛，致使当阳喝断桥。

却说颜良的残败兵马急忙奔回来，在半路上迎接见到袁绍，报告说被一个红脸皮、使用青龙大刀的勇猛将领，单人匹马冲入阵中，一刀就把颜良斩杀然后离去，因此遭遇大败。袁绍大惊，问道：“这是什么人？”帐前的沮授说：“这人必定是刘玄德的弟弟关云长。”袁绍大怒说：“你的兄弟关羽斩杀了我的爱将，你必然是与他通谋，留你有什么用！”随即呼唤刀斧手把刘备推出去，斩杀了之后来报告。不知道刘备性命如何，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