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刘玄德败走江陵

却说张飞因为关羽放了上游的水，于是带领军队从下流杀过来，截住曹仁混战。忽然遇到许褚，就与他交战。不到十多个回合，许褚不敢恋战，夺路逃走。张飞追来，接着遇到刘备、诸葛亮，一同沿着河到上游。糜芳、刘封安排好船只等候，一起渡过河去。诸葛亮让人将船筏放火烧毁，军马全都前往樊城去了。

却说曹仁带领着残败的军马，在新野驻扎，派曹洪去见曹操，详细禀报失利的事情。曹操大怒说：“诸葛这个村夫怎么敢这样！”调动三军，全部来到新野，满山遍野，扎下营寨。曹操命令军士一方面搜山，一方面填塞白河。让大军分成八路，一同去夺取樊城。刘晔说：“丞相刚到襄阳，一定要先收买民心；民心如果稳定，就算兵力稍微少些也可以守住。现在刘备把新野所有百姓都迁到樊城，全部起兵，那两个县的生灵就要成为粉末了。不如先派人去招安刘备，就算他不投降，也可以显示出爱护百姓的心意。如果情况紧急时他来投降，那么荆州这地方，就不需要征战了。然后率领荆州、襄阳的兵，可以图谋江南。”曹操说：“好。可以让谁去呢？”刘晔说：“徐庶以前和刘备非常深厚，现在在军中，为什么不命令他去劝说呢？”曹操说：“他去了不回来，怎么办？”刘晔说：“徐庶如果不回来，会被后世耻笑。让他不要有疑虑。”把徐庶叫来，曹操说：“我本来想要踏平樊城，只是怜惜众多百姓的性命。你可以去招安刘备，如果肯来归降，免罪赐爵；如果执意执迷不服从，军民一起杀戮，玉石俱焚。我现在知道你忠诚，不怀疑而派你去，你不要辜负我。”徐庶接受命令出发。走到樊城，刘备、诸葛亮接见，一起诉说旧日的情谊。完毕后，徐庶说：“曹操派我来，是假装收买民心，这是曹操的奸计。我如果不回去，必然会惹来万人的耻笑。”徐庶接着又说：“本来想要和将军共同图谋称霸的事业，尽在这方寸之地。现在老母亲已经去世，我心乱了，对事情没有益处。我到曹操那里，终身不会为他出一个计谋。您有卧龙先生的辅佐，何愁大业不能成功呢？现在曹操想要分八路军队，填平白河，来攻打樊城。您可以赶快行动，不要耽误自己。”辞别后离去。

刘备对孔明说：“像这样，怎么办呢？”孔明说：“可以赶快舍弃樊城，去夺取襄阳暂且停歇，这是上策。”刘备说：“无奈百姓跟随我们很久了，怎么忍心抛弃他们？”孔明说：“可以让人普遍告知百姓，有愿意跟随的一同前去，不愿意的就留下。”先派关羽去江岸准备船只。孙乾、简雍二人在城中宣扬说：“如今曹军将要到来，孤城不能长久坚守，百姓愿意跟随的，就一同过江。”这两个县的百姓，无论老少，齐声高呼道：“我们即使死了，也愿意跟随使君！”当天就哭着出发。

却说徐庶回来拜见曹操，就说刘备等人并没有投降的意思。曹操大怒，派遣五万军队去填塞白河，分出八路军队限定日期进军。

却说新野、樊城的百姓听说大军只在后面，扶着老人带着小孩，领着男子带着女子，滚滚地渡过长江，江两岸哭声不断。刘备在船上极其悲痛地说：“因为我一个人而让百姓遭受这样的大灾难，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想要投进江里去死。身边的人赶忙拉住，听到的人没有不悲痛哭泣的。船到了南岸，回头看那些还没有渡过江的百姓，指着南方而哭泣。刘备急忙差遣关羽催促船只去渡他们，这才上马。

转到东门，城上到处插着旌旗，壕沟边密布着鹿角，拉起了吊桥。刘备勒马在门边大声呼喊说：“贤侄刘琮，我只是想拯救百姓，和你并没有猜疑之心，可以赶快开门！”有人报告给刘琮，刘琮害怕得不能起身。蔡瑁、张允得知刘备叫门，直接来到敌楼上斥责说：“左右的人给我用乱箭射他！”城外的百姓都望着敌楼而哭泣。忽然在城中有一个将领默默跳起，带领几百人径直上了城楼，来杀蔡瑁、张允。这个人是谁？身高九尺，脸像重枣，眼睛像明亮的星星，如同关云长的模样，武艺独占鳌头。是江表义阳人，姓魏，名延，字文长。魏延大声呼喊说：“刘使君是仁德之人啊！你们为什么投靠曹贼？为了谋取爵位俸禄，这不是义士所做的事！我现在希望请刘使君，进城诛杀贼人！”挥舞着刀砍死守城门的将领，于是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大喊：“刘皇叔带领军队杀进城来，来讨伐国贼！”张飞跃马，想要带领军队进城，刘备急忙拉住说：“不要惊吓百姓！”张飞因为城上的人放箭，恨不能踏平襄阳，无奈刘备不肯。魏延正在说话当中，有一个将领飞马带领军队赶到，斥责他说：“你是个无名的下级将领，怎么敢乱说话冒犯上司呢？”这个人身高八尺，面貌雄伟，是南阳宛城人，姓文，名聘，字仲业，是荆州的大将，挺着长枪跃马，直接去攻击魏延。两下的军队在城中混战，喊叫声震动很大。刘备说：“本来是想保护百姓，反而害了百姓啊！我不愿意进入襄阳了！”孔明说：“江陵是荆州关键的钱粮之地，不如先夺取江陵作为立足之地，比襄阳好得多！”刘备说：“正合我心意。”于是百姓都离开襄阳的大路，望着江陵走去。襄阳城中的百姓，有很多趁着混乱逃出城来，跟随刘备而去。魏延和文聘交战，从巳时到未时，手下的人都损失殆尽，单人匹马出城。后面蔡瑁、张允又追来。魏延没有见到刘备，自己投奔长沙太守韩玄去了。

却说同行的军队有几十万，大车辆小车辆有数千辆，挑担子背包裹的人不计其数。在道路旁边，偶然看到刘表的坟墓，刘备带领众将在道路旁下拜，痛哭着禀告说：“不成才的弟弟刘备，没有德行和仁义，辜负了兄长寄托的重任，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希望兄长的英灵，垂怜拯救荆州、襄阳的百姓，帮助我击退曹操！”言语非常悲切，三军没有不流泪的。后面的军队报告说：“曹操已经屯驻在樊城，派人收拾船只木筏，随后就要渡江追来了，能不赶快行进吗？”孔明说：“江陵最为重要，可以用来据守。现在拥有的大众十几万人都是百姓，身披铠甲的很少，每天行进十几里路，像这样什么时候能到达江陵？倘若曹操到了，怎么去迎敌？不如暂且舍弃百姓，先行是上策。”刘备哭泣着说：“如果要成就大事，必须以百姓为本。现在百姓归附我，怎么能抛弃他们呢？”百姓听到这话，无不感到悲伤。后来史官习凿齿评论刘玄德，这是第一件好的事情。评论说：

刘玄德虽然经历颠沛流离和艰难险阻，但他的诚信和道义却更加彰显；形势急迫、事情危急，然而他说话却不失正道。他追祭刘表的坟墓，能让三军都感动；留恋那些奔赴正义的人士，就甘愿与他们一同失败。他用来团结人心、赢得众人情感的原因，哪里仅仅是像把酒分给士卒、抚慰他们的寒冷，像口含着苦辣的东西去慰问病人那样简单呢？他最终能够成就大业，不也是应该的吗？

后来宋贤有诗说道：

同难甘心随百姓，顾恩挥泪动三军。

襄阳官道兴兵日，行客犹然忆使君。

刘备准备沿着百姓一同行进。孔明说：“追兵不久肯定会到，可以派遣关羽迅速前往江夏向公子求救，可以起兵乘船在江陵会合。”刘备听从了他的话，写信让关羽、孙乾带领五百士兵，迅速前往江夏求救。关羽离开了，命令张飞断后，赵云保护老小，其余的人照管百姓行进。走了十多里后就停歇。

却说在襄阳城中，因为文聘和魏延相互厮杀，死了千万余人。事情平定之后，曹操在樊城派人渡过长江，传唤刘琮相见。刘琮害怕，不敢前去相见，蔡瑁、张允请求前往。刘琮让他们和文聘一同前去。王威秘密地告诉刘琮说：“曹操得到将军已经投降，刘备也已经逃走，他的心必定会松懈没有防备。希望您奋起整顿几千名精锐奇兵，部署在险要的地方攻击他，曹操可以被抓获。抓获曹操，就会威震天下，坐着就可以虎视眈眈；中原虽然广阔，可以传布檄文来平定；不只是收获一次胜利的功绩，而不仅仅是保住今天的局面。这是难得遇到的机会，不可以失去啊。”刘琮听了，告诉蔡瑁。蔡瑁呵斥他说：“王威不懂得天命顺逆的道理，怎么敢劝说我们主公！”王威愤怒地说：“卖国的家伙，我恨自己力量不足以吃了你！”蔡瑁想要杀了他，蒯越劝住了。于是蔡瑁和张允一同到樊城，拜见曹操。蔡瑁等人的言辞神色非常谄媚奸佞。曹操问：“荆州的军马和钱粮，现在有多少，原本是谁管理？”蔡瑁说：“骑兵五万，步兵十五万，水军八万，共二十八万。钱粮大半在江陵，其他各处也足以供给一年。”曹操问：“战船有多少？原本是谁管理？”蔡瑁说：“斗舰、艨艟、大小战船七千多只，原本是蔡瑁等二人管理。”曹操加封蔡瑁为平南侯、水军大都督，张允为助顺侯、水军副都督。两人拜谢。曹操又说：“刘表在世的时候，希望成为荆王，没有实现他的志向就已经死了。现在他的儿子刘琮既然已经投降我，我应当上表奏明天子，一定会封他为王位。”两人非常高兴地退下。荀攸说：“主公不了解人啊。蔡瑁、张允是谄媚奸佞的人，为什么加封他们这样显要的官职，还让他们统领水军呢？”曹操笑着说：“我难道不了解人吗？我所率领的北方的众人，不熟悉水战，现在暂且任用他们；事情成功之后，就应当杀掉他们。”荀攸听了这话十分惊愕。

却说蔡瑁、张允回来拜见刘琮，讲述曹操封王的事。刘琮非常高兴。第二天，和他的母亲蔡夫人带着印绶，拿着兵符，亲自渡过长江，伏地在路上拜迎曹操。曹操安抚慰劳完后，一同进入城中。蔡瑁、张允命令襄阳百姓用香花、彩灯、蜡烛来迎接，文武官员于是在台阶下拜见。曹操叫蒯越上前，安抚他说：“我不是高兴得到荆州，而是高兴得到你啊。”异度，是蒯越的字。于是加封蒯越为江陵太守、樊城侯、光禄勋，傅巽为关内侯，王粲为关内侯、丞相掾。让这十五人都成为列侯。让刘琮担任青州刺史，就让他启程。刘琮大吃一惊，推辞说：“我不愿意当官，愿意守着父母的乡土。”曹操说：“青州靠近京城，让你跟着朝廷当官，免得在江陵被人谋害。”刘琮再三推辞，曹操不允许，只得拜别离开，和蔡夫人一同前往青州去。只有原来的将领王威，其他官员送到江口就回去了。曹操叫于禁，嘱咐说：“你可以带领五百骑兵追上刘琮，把他全家杀掉，以断绝后患。”于禁领命，走了没几里路就追上了，说：“奉丞相的命令，让我杀了你！”蔡夫人抱着儿子刘琮痛哭。于禁喝令军士动手，只有原来的将领王威奋力抵抗厮杀，被乱军杀死。可惜刘琮全家被于禁杀了之后于禁就回去了。

却说曹操非常痛恨诸葛亮，派人到隆中去寻找诸葛亮的妻子和孩子，搜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来诸葛亮事先让人把他们搬到三江里面隐藏躲避起来了。曹操对此非常愤恨。

说襄阳已经平定，刘玄德离开已经二十多天了，荀攸进言说：“江陵是荆州、襄阳的重要地方，钱粮非常多，刘备夺取了它，很难迅速动摇。”曹操愤然发怒说：“你不早说，我都忘记了！”随即召集诸位将领，新的旧的将领中都没有文聘，派人去寻找他，他才刚刚到来。曹操说：“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文聘回答说：“以前不能辅佐刘荆州来侍奉国家，荆州虽然沦陷了，但我一直希望能据守汉川，保全境内土地，活着不辜负孤弱之人，死了无愧于地下，可是计策没有实现，没有办法，才到了这种地步。实在心怀悲伤惭愧，没有脸面早点来见。”于是唏嘘流泪。曹操悲伤地说：“仲业真是忠臣啊！”任命他为江夏太守，赐予关内侯。曹操让文聘带领军队指路。曹操问左右：“这时刘备大约走了多少路？”知道的人回答说：“听说刘备和百姓每天走十几里，算起来路程只有三百多里。”曹操让各部分挑选五千精锐强壮的军马，赶快前去，限定一天一夜赶上刘备。后面大军陆续跟进，违反命令的就斩首。诸位将领得到命令，都来挑选好马和铠甲。拴束完毕，曹操自己骑上战马，带领军中能征善战的五千人，一起上马，亲自监督众将，连夜赶来。不知道刘玄德性命如何，且听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