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欢选择权在你,不是吗?
屋内温度适宜,沈予安把大衣随手扔在一边。专注于修复精密器械。她细致的拆分零件,将其整理分类。
酒店提供的桌子,观赏性满分。用来加工零件、放置工具之类的,就不够看了。沈予安临时出门采购工具,又折返回来继续。
黑伞倚靠在洗手台附近,依附在其上的水滴蜿蜒向下,分离又交汇,最终一同奔赴大地,变成一洼池水。
它们没有颜色,透明到只能映射其他物体的色彩。
宴欢陷在绒制沙发上,神色舒展,眉间只余惬意与安心。温暖而又厚实的毛毯覆盖在身上。
初见少年时,他还没完全长开。现如今,青年的面部,线条流畅。零碎且带着水汽的头发,随意的散在眼前。
身量长高不少。
沈予安取来干燥的毛巾,动作轻柔的擦拭着青年的发尾,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制品。等他的头发不再滴水,她起身想换一条毛巾。湿重的头发还是擦干为好。
等回来时,对上了宴欢睁开的眸子。
目光一触即分,青年逃避般移开双眸,视线落在屋内的任何地方,唯独不看对方。
从对方的眼中,他能看到,那里倒映着他的色彩。也许...某天,不再是倒映。而是,染上他的颜色呢?
宽广无边的海,真的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眼睛睁开太久,酸涩和疲倦席卷而来。他再次闭眼,盈满眼眶的泪水滋润着干涩的眸。
突然间,一条新的干燥柔软的毛巾,盖在他的脑袋上 。沈予安隔着布料,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将手收回,重新坐在那堆零件前。
室内响起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透明鱼缸里滚出的气泡,接连破碎。规律的声音抚平青年所有的心绪。
许久,他才得以回想这几日的种种经历。
个人赛上的新面孔不少,沈予安连着加赛了三天。决赛结束的晚,她预留的直播时长被压缩。前天下午才补完本月的直播时长。
一下播,离开镜头。她便毫不犹豫的扑在他身上。用体温感受彼此的存在。他被猛然抱住,腰部被对方的胳膊牢牢锁着,动弹不得。
绵长的呼吸打在皮肤上。宴欢不再迟疑的给予回应。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他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对方的脊背。力度轻到,衣服再厚些,对方就感受不到。
宴欢记得,她会在加班过后抱怨似的吐槽,人类这个名字起的对,真的累。
青年启唇,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你...今天有点怪,怪可爱的。”
“辛苦了。”
青年的音量很低,说第一句的时候,明显很犹豫。他从未说过这种话。单纯的认为对方喜欢这类土味情话。
话音落在对方耳中。沈予安回光返照,一下来了精神。她抬起头注视青年,眼中带着些他看不太懂的情绪。他慌忙补充一句。
“我以为你喜欢的。”
对方拨开他眼前的发丝,然后用手阻挡他想要回避对视的动作。
“为什么这么想?”
明星还需要个人设来吸引粉丝,提升热度。她的表现怎么不算是打造人设。
“晓看天色...”
青年这回只说了四个字,之后不管沈予安如何逗弄都不再开口。
“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惋惜的收回手,把剩下几句补全。
沈予安起身,端正坐回椅子上。好笑的用手撑着下巴。直播时口花花的情话叫人给记住了。
这算教科书上的,吃味?
虽说青年误会了她的喜好。有别的收获也不错。
眼前人的爱意,藏的太深。他好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做个乖小孩,从不离经叛道。
就算心理状态异常,情绪崩溃,他也只会选择为难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青年不需要救赎,他自己能走出来。
就如当年挡在家人身前,以命争取时间。待收债人离开,果断带亲人离开赌博的父亲。抛弃会拖累家人的,会让他痛苦的根源。
他选择自救。
宴欢很少剖白自己的内心。对过去的一切三缄其口。
内心渴求长久的,安宁的陪伴。同样渴求浓烈到,足以让内心掀起永不停止的涟漪的情感。
所以他喜欢站在赛场上的感觉。喜欢沈予安的一切。那是他未曾完全拥有的。
他不懂友情和爱意要怎样区分。或许,他对沈予安的喜欢,有一部分的移情。寻求她身上,那些符合他认知,但未曾感受过的情感。
宴欢把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感情,不论亲情还是友情,亦或者爱情,一并寄托在沈予安身上。
这些她都能做到完美符合。然后教会他。
如同现在,他能主动亲吻爱人。
泪水从眼角溢出,青年忽的垂下眸子。独留爱人注视着他的一切。
“啪嗒——”
有什么闪着微光的珠子滑过,而后坠落下去,与地面接触。
三两息内,那些亮晶晶的珠子已落了许多,像露珠滑过荷叶,又似夜幕上一闪而过的流星。
最后一颗,缓缓的,依依不舍的挂在脖子上。而后被衣料缓慢吸收。
当沈予安的视线离开那些泪珠后,重新对上青年的眸子。那是用一捧清澈湖水洗涤过的宝石,让人不自觉的想将目光停留其上。
沈予安的心绪不比眼前人平静,但她感受不到。她的精神力太过浩瀚,情绪波动对她而言是陌生的,难以察觉。
或许,很久之后她回头看一眼才会发觉。她那既非朋友又非恋人的不确定关系,是否搅动了深潭。
宴欢教会她的,不止有如何像人一样。
这段不受规则束缚,随时可以抽身,双方都没有言明的感情,到底在她这里留下多少痕迹。
“决定权在你,不是吗?”
对青年而言,他没有回头的想法,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哪怕对方未曾坦诚,哪怕她选择现在抽身离去。
他选择压下自己控制欲,将宴欢这个人,全然的献上。如同祭祀神明。
沈予安拭去他的泪水,放在青年脖颈上的另一只手微微用力。二人的气息贴近,她开口道:
“怎么会?我的小老师。我可不想你扭头就走。”
宴欢的执行力很强,认定或放弃什么都很快。要是她敢对这段感情闭口不谈,对方会走的干干净净,然后,在余生都不会提起她。
回答她的,是青年的又一个吻,蜻蜓点水。
“嗯?再哭一会吧。”
觉醒了什么奇怪的xp啊。
沈予安内心吐槽着自己,但脸上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看着就像恶霸调戏良家子,还是那种,对方不哭,她动手给人弄哭的炮灰恶霸。
不过,这里没有见义勇为的大侠来救场。
宴欢被人从身后拥着,沈予安黑长的头发散着。青年像是被蜘蛛禁锢,无法逃离捕食者。最后猎物被吞吃入腹。
他的脖颈上,贴着她的唇。
褶裥重重的窗帘遮挡了窗外的风雨。眼前是朦胧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