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问名

“艾米，我在你们那儿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

“那，在这儿呢？”阿杰更想知道仙子的本名。

“埃米娅.吉娜尔.希洛比迪.提提丽丝…”再后面已经超出了阿杰对人名记忆的极限。

但不得不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一首优美的歌谣。

“呃…艾米，还是艾米吧，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没你的真名好听，但至少我还能记得住。”

女孩脸上绽出了一抹微笑，像清风飘然而至，接着，从中又泛出一个疑问，“真名？”

不等阿杰反应，她又道：“噢，对了，科达比那西人对什么事都要分个真假的。唉，时间一长，对你们那儿的印象有些淡了，要跟你打交道，得赶快全都回想起来才行。”

勾起的记忆释然了仙子对阿杰那个提法的意外，“这两个都是我的名字，没有什么真假之分，只是用的地方不同而已，算是入乡随俗吧，在科达比那西是这样，在这儿也是。”

这话让阿杰听着有点奇怪，“难道事情是不分真假的吗？”刚说到这儿，阿杰意识到仙女的话里还有更奇怪的地方，“入乡随俗？难道这儿也不是你的故乡？”

女孩愣了愣，随即听出了阿杰话中含藏的那种认定，只是这认定也像之前那个一样，让已离开科达比那西好一段时日的仙子需要重温回来。

一俟辨出了这认定，仙子轻出口气。

阿杰正等着她的回答，艾米却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就像没有被阿杰的提问打岔，直接回问。

“姓龚名复，字，止戈，不过朋友们都叫我阿杰。”在仙子的安恬随意中，阿杰自然而然便被带了过去，就像没乱入过之前的问题。

“比我的名字还复杂呢，还好意思说我。”艾米玩笑道。

阿杰也乐了。

“你们那儿的人现在很少有用‘字’的吧，看你年纪，也不像老年间出生的人哪。”

“说不定我返老还童呢？”

艾米也不理他，就见小仙女星眸转动，“龚复？嗯…就是功夫吧…‘止戈’嘛…就是个…‘武’字咯，虽然那一撇，要搬到上面变成一横。”说着，艾米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想法倒是挺可爱的，‘止戈’为武，这也算是理想的武功境界了吧…不过那个‘阿杰’是什么来头？”

“不得不说，你的确很厉害，不过要是连最后这个都猜出来，那你才是真正的神仙——虽然你本来就已经是仙女了。”艾米猜出了爷爷给自己取字的用意的确有点出乎阿杰意料，可也算不上惊奇。

在阿杰眼里，这个小仙女身上发生任何奇事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是这碟小菜哪。

艾米仿佛没有听见阿杰的话仍在自顾寻思着，然后答道：“‘复复’，这么叫难听了点，‘小复’貌似更别扭…‘阿复’？…咦…”耸了耸肩，仙子一阵鄙夷，“叫啥好呢？算了，在现成的名字里是没辙了，随便瞎叫一个吧，就‘阿杰’好了，于是小名就成了‘阿杰’。”

“神仙姐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说着，阿杰毕恭毕敬拱手作揖。

“免礼，平身。”少女倒不客气，就见她调笑道，“这都能猜中？看来我不做神仙都不行了。”

“这还用得着客气吗？而且你那哪是‘猜’，明明是能掐会算…难道这儿真是仙境？住在这儿的都是高深莫测的仙人…”

虽然不算严重，但从小到大阿杰没少因为自己略显不同的名字和异于常规的小名被人注意，以往与人结识，一提到这儿大多会费些口舌解释一下，可到了仙子这儿，不但平添趣味还那么自然而然，虽然说辞有些夸张，但那钦佩还是真的。

艾米咯咯乐道：“怎么一会儿功夫我又从外星人变成仙人了？”

“不管是外星人还是仙人，总之不是凡夫俗子...”把妹模式已自动开启，随着说话方式不知不觉又要回到往日那种状态，某种与之共生且好似在无形中弥漫于心的东西仿佛也在悄无声息中归来…

一切依然是那一切，只是地方不同了而已。

就像能感知到阿杰内心状态的每一丝变化，没等他继续往下花言巧语，小仙女轻轻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的脸上由笑靥回复了平静，那变幻宛如悠游的薄云从天空翩然飘落到大地上，化作澄净无波的湖泊。

就在自己的精神模式即将自动回到原来的轨道中时，艾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令这回转戛然而止…

其实仙子这话最初引起的是某种近乎本能的、对他人敌意的警觉，因为这话在阿杰原来那个世界里往往带着某种否定性的含义，若真是如此，以阿杰在江湖里多年来混出的油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如何回击。

可是，仙子说这话的口吻却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更像是某种带着隐隐哀伤的幽微悲悯，亦直击到了自己内心的某种真实，这令阿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都不敢再去看艾米的目光…

忽然，阿杰发现了艾米那绝伦的美丽中，那令他感到别样，而在之前又道不清其中究竟的所在：就在这一刻，阿杰才分明察觉到在他过去那个世界中的女孩，用“女为悦己者容”来形容她们以几乎时刻挂心的念想打扮、制造出的妆容外貌是不太准确的，其实把那句话中的因果倒转一下，可能才更符合实情。

她们之所以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用种种有迹无迹的方式去打理它，几乎都是为了能以此去获得他人的悦纳与青睐，哪怕只是悦纳与青睐的可能，也会带给她们某种只可会于己心，而不可与外人道的满足。

因此，她们的容颜即便看上去再美丽动人，在气质里也依然几乎都暗含着那份从潜意识中散发出的刻意的人工雕琢与对外界目光的迎合——即使那些看上去不在意他人目光的美女也是如此，毕竟在她们心下努力恪守、由外在潮流所设定的美丽法则中，有一条高阶法则就叫做“显得不在意他人目光”。

在原来那个世界里，除此以外似乎没有别的类型的美女…不…也许是自己只在意女人姿色的目光从没在意过其他类型的异性。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仙子身上，那无法形容的绝尘气息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美丽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目光而有意妆饰出的，甚至外部整个世界的目光也不足以扰动它分毫。

它只是静静地…绽放着…自在着…

于是，这美丽于无声中便足以胜过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