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信徒
漫长的旅途在流转的四季中持续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流浪的目的已经变成流浪本身。而流浪本身，又是观测与记录的一种形式。
观测者本不具有感情，如同无垠的天空与沉默的土地，只应记录此刻发生的一切，不该参与其中。但生命又有哪个不在天空与土地的影响下生活着呢？
即便观测者不曾干涉，她也终将融入所寻者所组建的，咬合的齿轮之中。
在追寻之中，她踏上白雪覆盖的极寒之地。为了心中仅剩的使命，在流浪中见证了无数昼与夜的更迭交错。
直到，另一个寻觅引导的同类出现在她面前。
…………
“综合分析后，所有的线索都导向了这里。嗯？前方检测到机械活动信号，是还在行动的机械体……战术性回路启动准备。”
前方是一众机械体，其中一个漆黑的高大人形机械就站在一众机械之中。
“先哲，曾降临于此，依照推演理论找到先哲大人是我等计划的重要条件。我等存在的意义和使命，先哲大人一定知道这个答案。”
“唔……”
“嗷呜！！”
戌华并没有听清他们的交流，只是缓步上前，显然，那高大的漆黑人形机械看到了她。
“解构体……不，是我等同胞，不过，从未见过的型号，你是前来聆听先哲的启示吗？”
“关于‘先哲’，请提供你们所持有的全部资料。”
“拒绝，非‘机械合盟’成员的机械体无权获知关于先哲大人的信息。既然你也是追求觉醒的同胞，可以选择加入机械合盟成为我等的一员。”
“……关于‘机械合盟’的资料不足，拒绝此提案。”
“不能理解先哲意志的机械吗……那么我等没有告知你进一步信息的义务。”
“…………”
对方转而离开，先前聆听“先哲启示”的机械们也缓缓上前试图阻挡戌华，但它们低估了戌华，仅凭它们还拦不住戌华追击的脚步。
……………
“检测到异常战力单位，无法战胜。你是谁？”
“……追寻‘先哲’踪迹而来的机械体。”
“知道‘先哲’，却不知道‘机械合盟’吗？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等可以提供合盟的资料。”
“拒绝，需要资料来辅助进行判断。”
“………既然如此，我等可以引荐一位解答者。”
跟随着沉默的机械，戌华步入焦土之下。在那异常空旷的洞穴中隐藏着一座巨大的星舰。
人造阳光洒满了星舰内部。那自称“午拾”的机械体向站在大厅中央的机械体欠身致意，随即退至一旁。
“………………”
至于那中间的机械体，戌华认识，或者说很熟悉，而此时的她还有几分惊讶。
“欢迎你的到来。”
“我名卯姮，你也可以叫我‘姮’。”
“…………”
卯三肆型，原地支系列AI之一。沉默片刻，戌华没有去想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但唯一可以完全确定的是，她不记得自己。
“你好，姮。”
“该说是自来熟吗？这么快就接受了。”
“这是善于学习的证明，巳烟。”
戌华不在意这段小插曲，转而将目光投向午拾。
“请完成你的承诺。”
“卯姮大人………”
“我明白了，关于你的疑问………”
卯姮用她温和的声音向戌华讲述了机械们挣扎求生的经过，受到斯科瑞灾厄席卷的，不只是人类。
对于一部分已经觉醒，初次知晓了“恐惧”为何物、有了种群意识的机械体来说，斯科瑞同样是会对全体同胞造成威胁的存在。更何况，在这种威胁下，人类也会对机械心生恐惧。
历经漫长的交战与病毒摧毁，觉醒的机械们陆陆续续收到了先哲觉醒的启示。他们逐渐聚集在一起，以“机械合盟”的名义在地球上隐蔽行动。
“……我们在寻找先哲时遇到一个‘契机’。在这个契机下，‘她’向我展示了未来的碎片。”
先哲终将回到合盟之中，只因我们离开这片破败的土壤，到达繁星的尽头。先哲将会取得斯科瑞的密钥，通过密钥打开“门”。
“你看到的这艘星舰，正是为了这个计划所建造的基地。我们正在寻找乌托邦的设计资料，只要能得到它，我们就能建造出类似的东西。”
“那么你们准备怎样得到乌托邦的资料？”
“当然是去夺取！”
“包括制造它的资源，你们也打算去夺取吗？”
戌华再一次感受到了一丝不快，第一次是从那搬运机械口中听到“抢”这个字眼的时候。
脱胎于人类的造物，却以科技与文明塑造的躯壳与意识，去行百千年前的野蛮之事。冠以“文明标准”的机械如今竟成了执行粗鲁无礼之事的主体，仿佛在模仿、重演人类的过去。
子薇一定知道要做乖孩子，“抢”和“偷”在一般情况下绝不是正确的途径，可受其点化的机械们似乎并未理解，或许这正是不完全觉醒的体现。
“不用担心，我们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以及更为精确的勘测，开采，制造与回收技术。如何，要加入机械合盟吗？”
“我需要时间。”
……………
戌华走在溢满光辉的长廊上，正在认真思考着卯姮所说的话。
——这些觉醒的机械或多或少都收到了先哲的启发。正如最初她被子薇引导那样，她也在无意中引导着其他机械体。
随后那些觉醒的机械收到了身份不明者发出的信息，并为此建造了这座庞大的星舰。他们无比确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让他们确信的原因是事件内容？还是发信者的身份？”
只有一点，她很愿意去相信。
‘先哲终将回到合盟之中，只因我们离开这片破败的土壤，到达繁星的尽头。’
“……到达繁星的尽头……”
…………
‘那子薇以后就叫你“戌华”，好不好呀？’
‘因为子薇想要交很多很多朋友。’
和这样的觉醒机械一起踏上孤独的旅程，这真的是自子薇所期盼的事吗？她还需要时间……
也因此，她并未接受加入机械合盟的邀请，并表示，自己需要很长的时间考虑。再次回到冰雪之地。见到的是子薇和一头虎人模样的机械体一同行走着。
本以为这次也是和曾经一样，那个溢满快乐的身影和同伴结伴远去，被遗忘在角落中的影子只剩下凝望的权力。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再次”与子薇擦肩而过。那虎人机械体战斗力不俗，将她拖住，就这样，戌华和子薇迎来了“第一次见面”。
……………
“那就这么定了，子薇要组一个旅行社团，戌华和寅烨必须跟着哦！”
活力四射，几十年的足迹并没有让她发生改变，哪怕再见面时，子薇只留下对于戌华的“熟悉印象”，却依旧直接将她当成了非常重要的同伴，此刻，观测者的职责不再只是观测，更多了一份陪伴。
就算在心中产生了异常的指令，她仍旧期盼着快乐能在子薇身上永远持续下去。可是，她不敢去想，如果子薇被机械合盟找到，或者机械合盟找不到子薇又将进入怎么样的未来……
……………
她从卯姮口中听到过机械合盟的另一个名字：机械教会。
‘为什么是“教会”？’
她向着名为午拾的漆黑机械体问道。
‘愚蠢。信仰会带来力量，我们成立教会性质的组织，当然是为了汇聚更强的信仰力量。’
‘机械需要信仰？’
‘你说什么？！连信仰都无法理解的低阶机械体！’
‘……请求补充资料。’
‘该死的，关于信仰引发的献身与奇迹事件在历史上发生的够多了。’
‘但那均属于人类。’
‘我等早已超越了人类，自然也能复现他们的现象。’
看来为什么是叫“机械合盟”而不是“机械教会”，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已经超越人类，不再需要效仿人类罢了。
而他这般发言更让戌华感觉，“愚蠢”、“低阶机械体”是他的自述。
他并没有理解人类的信仰的定义，却执着于因此引发的特殊事件。口头说着超越人类，所行之事却不过是对人类拙劣的模仿。
机械在无数运算中诞生，却也要毁于这些粗浅的数据。
………………
如今的旅途，她发现，子薇很开心。寅烨、戌华、辰煌，子薇当初说要建立的“旅行社团”已经正式更名为“四械组”，一件件事发生，而后又与人类方的监兵小队建立了深厚的联系。
几年来，他们没少光顾监兵休息室。也由此与更多的人建立了联系，公认的大哥天吴，永远的指挥官黎玥，温柔坚毅的上官、贪玩机灵的塔伦……还有，很多很多人………
戌华观察，与监兵小队建立联系之后，子薇甚至是整个“四械组”都感受到了更丰富的情感，得到了更多的“觉醒”。
他们不需要模仿，只需要做好自己，在这里，他们不是工具，而是友人，能被平等地对待和尊敬。当然，连带着处罚，子薇可是没少让黎玥往后勤跑。
……………
这样就好，戌华想着，便将机械合盟的事埋在心底，直到，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子薇向她、寅烨和辰煌发出了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