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世今生
清风徐徐,已是傍晚。
一辆黑色圆棚牛车缓缓驶入京城内的一处驿站,作为王朝的皇城,往来不是地方大臣,便是边疆大将,行人不绝,鲜衣怒马,车辆华丽,显得热闹繁华。
牛车上宽大结实的棚架和挽轩的犍牛,不难看出是出自殷实人家,只是与驿站外的车辆相比,就显得有些十分寒酸。
赶牛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右腿有些不好使,走起路来稍微有些撇脚,他那浓厚的眉毛间透着一股桀骜,一身麻衣布袍。
大汉先嘀咕了一句好些年没回来了,差点都不知道路了,才沉声唤道:“元庆,到了。”
“嗯。”车内传出一声幼稚浓厚的鼻音回应。
车内躺着个十四岁的少年,睁着圆溜的大眼,目光中一道与少年年纪不相符的深邃光彩,若有所思的望着棚顶,思绪远去。
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自不知是百年还是千年前的另一个空间文明,那个文明且科技发达的时代,和他此时身处的这个世界有些相似的轨迹。
那个文明的二零一四年的一个夏天,少年还是个叫张晨的青年,是一个年产值不到一个小目标的软件公司的程序员,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上班、下班、睡觉,简单枯燥的生活,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这样一直到了找个想找老实人嫁了的女人结婚,然后生子,然后育儿养老,安度一生。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平淡无奇得再不能平淡的某天,赶上了公司营销部第二季度业绩超额完成,老板善心大发,连办公室里的内勤也一并组织出国团建。
好不容易给平淡枯燥的生活添了一丝色彩,上帝却和他开了个玩笑,飞机在途中高空坠机,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急速的坠落速度和缺氧让他直接昏阙。
“庆儿………,庆儿………,”
张晨的脑中还沉浸在高速坠落的片段中,眼还未睁开,耳边便传来忽远忽近的哭泣声,意识逐渐清醒,张晨脑中念头闪过:“我住院了么?这是谁在边上哭死人啊,真是晦气……”
心中嘀哩咕噜抱怨一顿后,脑袋顷刻又有数股信息片段涌上。
其中一段最为清晰,一个五岁的孩童被三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石头砸,五岁小孩躲闪不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正中额间,顿时鲜血直流。
五岁孩子瞬间头晕目眩,在原地颤动几下后缓缓倒地,昏了过去。
“庆儿……,庆儿……,呜呜呜,都是为娘的错,为娘不该心存幻想,不该急着送你去学院去读书,不该幻想那些有七没八的事情……这辈子苦了你了,你来生找个好人家,莫要再受这委屈了。”
我还没死?
庆儿是谁?
听着耳边呜呜凄凄的哭泣声,脑中闪过一丝念头。
张晨心里大吃一惊,眼睛一下子张开,只见四周景象一片昏黄。自己躺在一张榻上,睁眼便见眼前一道横梁悬在房顶,粗大的圆木两边是一根根竹子粗的檀木,古色味十足。
朝屋外缓缓看去,残阳夕照,已是黄昏,门台窗栏,色泽暗淡,年份已久。
目光慢慢收回,只见身上趴着一个淡青衣衫女子,凭着零星的信息,张晨认出这个女人,是脑中那个小孩年芳不到三十的母亲。
她一头乌黑的秀发中掺杂着丝丝白发,扑在自己身上哀嚎痛哭,自己胸前的衣裳早已被她濡湿了一大片。
穿越了?
看着眼前这哭得有声有色的女子和事物,张晨还是有些怀疑,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一道痛感袭来,果真是穿越了。
紧张和兴奋让张晨嘴唇都颤抖了。
这是只有电视和书上才有的桥段,想不到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印证了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名句。
脑中信息不断滚滚袭来:开元九年,陈天王驾崩,将大位传于帐下大将秦石,秦石改国号大元,年号开元。
此地是大元朝丁州一个偏僻的县城。
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就有白发的女人,原是陈朝大将杨延年的夫人的陪嫁丫鬟。
大将军几年前一次醉酒,迷迷糊糊宠幸了她,从此便有杨元庆。
在封建社会中,女性地位本就低男人一等,作为陪嫁丫鬟,那更是低人一等。
被老爷宠幸一般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很多丫鬟婢女都会借此机会向上爬,即便不能和主母平起平坐,好歹也混个二房三房,再不济四五六也成。
只是这裴氏却没这么好的运气,自家的小姐早已过世,没人帮她撑腰,杨将军后来又续娶当今皇后的表亲,新主母对这些前主母陪嫁的丫头本就不怎么待见,现在又偷偷跟老爷发生关系,那就更不待见了。
杨府的家规甚严,若是普通的婢女丫鬟和人偷奸怀孕,基本都是直接仗杀,连浸猪笼的机会都没有。
裴氏是老爷醉酒后临幸,浸猪笼就不必了,但在杨府待那就不可能了,新主母把裴氏赶出了家门。
裴氏的双亲早逝,家中尚有一位哥哥和嫂嫂,靠着七八良田,日子还算过得去,等到裴氏回到生养之地丁州,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裴家在当地是个穷苦人家,家中一些田地,都是裴氏在从小一分一厘攒下寄回家中,双亲购置的,一直在哥哥名下。
兄长是个实诚人,见裴氏回来,便分她少许家业,给她一条生路。
回到丁州不久,裴氏产下杨元庆。
未婚先育,搁哪朝哪代,都不受族人待见,更何况是个小小的地方。
流言,在任何时代,都是比刀剑还要锋利的武器,尤其是这个年代未婚先育的女性,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是在所难免的。
一个孤身没有依靠的女性,长期以来无处宣泄和诉说,生产后难免落下一些后遗症,性格上也产生了极度自卑的偏激心理。
裴氏走路总是低着头或裹着个头巾,不敢抬头见人。
在她生下杨元庆的一段日子里,因为坐月子时缺乏他人帮忙照顾和长期以来的自卑,也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偏头痛,每次气温发生大转变,疼得只能拿自己的拳头不停砸脑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她在村里名声不好,生下来的儿子自然也就不例外,一出生就被扣了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帽子,这也是为什么有三个恶童拿石头砸他的缘故。
上身?借尸还魂?
随着两个记忆的不断交叉涌现,使得张晨头痛欲裂,心中欲呕,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汪!汪!汪!”
正当张晨屏住呕吐的感觉继续盘思,屋外传来一阵犬吠,叫声急促。
“妹子,庆儿现在怎么样了?郎中来了!”屋外传来一阵急吼吼的男人的声音。
一个肤色黝黑结实的汉子映入张晨眼前,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长灰衫的郎中。
一见张晨睁着大眼珠子看着房梁,汉子两眼睁得跟铜铃似的,惊呼道:“元庆,你终于醒啦!”
“什么?”裴氏大惊,泪涟涟的抬头看向塌上,见儿子果然睁着眼看着自己,她又惊又喜,眼中泪光闪烁,将儿子搂进怀中:“儿啊,你还活着啊,谢谢老天爷让你还活着,谢谢老天爷让我苦命的孩子还活着啊。”
虽是初次相见,且没什么感情,但被女人这么一搂,张晨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失怙恃,心头一酸,下意识的喃喃唤声:“娘亲……”
裴氏喜极而泣,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妹子,你让郎中看看先。”见裴氏一直抱着元庆,似乎忘了郎中前来看病一事,她身后的哥哥忍不住提醒道。
裴氏这才想起刚兄长说郎中来了,连忙松开,给郎中腾出位置,歉道:“有劳先生了。”
“没事!”郎中也不见怪,含笑点了点头应了句,随后将手搭在元庆手上把脉。
片刻之后,他才把手松开,对着裴氏与她兄长道:“不碍事,伤口包扎一下即可!”
兄妹一听,如释重负,对着郎中不断答谢:“有劳先生了………”
“有没有系统啊?系统爸爸。”
等女人和她哥送郎中出去后,张晨便迫不及待在心中呐喊起来。
“………”
等了片刻,一切依然如旧,寂静无声。
“系统爸爸,在不?系统爷爷,说句话啊。”
张晨仍不死心,心中急切喊道。
………啥反应都没有。
“我靠,这开局咋不一样啊。”
张晨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十个数后又睁开看了房顶建筑一眼。
………
躺在床上的张晨开始回忆这具身体的今生,可惜这身体的主人只是个不到四周岁的孩童,除了基本的一些信息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是寥寥无几,回忆中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唯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就是此时乃开元十年,这信息不禁让张晨想得又是一个头痛欲裂。
他将古华夏二十四个朝代想了个遍,也找不出一个秦姓的汉人元王朝出来。
这个年代和前世的元朝国号一样,只是它的由来和皇帝都完全不一样。
模糊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很多朝代和自己的前世在称呼上都有些相似,只是这记忆实在太零星了,别说追溯这记忆的由来,就是这具身体原主人这些年来的往事都零散得很。
他越是琢磨,越是想,脑袋就疼得越是厉害,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