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书中自有虾扯蛋
隔天,林锐海一早便到杨元庆房前敲门。
昨夜林文彬半夜将他喊进书房里,让他今天务必把杨元庆带出林家。
用林文彬的话说:“别让那小子继续留在家里折腾。”
在林文彬看来,这杨家小兔崽子真不是个东西,心里有气你撒出来便是了,干嘛去祸害自家老爷子养的那一湖锦鲤。
你祸害锦鲤就祸害吧,你他娘的还让人砍去湖边的桃树。
那可都是生木,又不是枯木,烧起火来浓烟四起,搞得乡里乡亲以为林家走水了,差点争相拎着捅提着水来林家救火。
林文彬知他心中有气,不忍出言教训。可你个小兔崽子,一棵桃树都还不够你烧吗,干嘛非得砍了三棵。现在好了,另外两棵桃树还躺在湖边,这是打算让林家做些桃木剑拿去闹市卖吗?
好吧,林家就考虑一下卖桃木剑的营生吧,可这得卖多少年才能把那幅被当作枯草用来生火的‘兰亭序’的本钱卖回来。
呸呸呸,老子不是心疼当初买‘兰亭序’的本钱,是觉得这兔崽子践踏宝物,不是个东西。
林文彬当时指着林锐海的鼻子大骂道:“老子不管你明天用什么办法,必须把这小兔崽子给我轰……别让他在家里给我待着,不管你带他去什么地方,只要他出去玩,想要吃喝还是嫖赌都成,银子管够。”林文彬本来想让儿子把他给轰出去,可想到自家老爷子和小妹好像挺喜欢那杨家小子,便连忙改成出去外面招待。
林锐海苦着脸说道:“爹,孩儿已经很多年没去那种地方了。”
林文彬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时也是霸州首屈一指的纨绔子弟,哪信他这些鬼话,冷哼了一声,道:“人是你带进府里的,你就必须得带出府。不管你想带他去哪里玩,只要天黑前不要出现在府中就行。”
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林锐海在外面虽然威风凛凛,但在家里,乖得跟孙子似的,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
这不一早便来找杨元庆,说什么杨兄弟初到霸州,还没见过霸州的风土人情,说什么也要带出去见识一番。
两人刚走没几步,见隔壁房门大开,休息了一天一夜的王开泰从屋中出来,也一并拉上。
没走多远,又遇见在湖畔边陪女儿给湖中锦鲤投食的林菀蓉。
何果果一听自家大表哥要带杨元庆出门长见识,说什么都要跟上。
何果果跟林菀蓉要出门,自然要带上她们从京城带来的几个随从保镖。
这跟霸州林家在霸州有多霸道没关系,这是何老爷子说的,若何果果在外面有任何闪失,这些人就得给她殉葬。
其实不用何先明开口,林家三代都是男丁,林霸道对这个宝贝外孙女稀罕得不得了,哪能让他在霸州出点闪失。
队伍越拉越庞大,就差昨天那个祸害林家最大功臣的瓷娃娃林童旺。
因为他老爹林锐海已经交代,今天这小子要敢靠近杨元庆一步,就把他腿给打折了,哪怕是他去找老太爷告状也没用,所以今早那娃子早早被他娘亲不知道哄到哪里去玩,想带也找不着。
这么多人出行,又是在霸州城内,根本不需要担心出门有什么危险,但杨元庆还是很白痴的问道:“小姨,你这些随从出门都不带兵器的吗?”
林菀蓉笑道:“当年你爹在江湖上杀了一拨人,留了一拨人,虽然在武林中的名声极差,但效果极好。这些江湖人氏为了不给自己的门派惹来以武乱禁的麻烦事,一般不会轻易带兵器进城。即便是一些穷凶极恶的江湖恶人也是如此,所以我这些随从一般也不轻易亮兵器。”
林锐海点了点头,跟着附和道:“南武末期,中原割据,北方胡人趁势入侵中原,致使中原北地的汉人十室九空。现在的元朝国内,还有很多家族若是追溯本源的话,可能很多都是胡人之后。在宋人楚人眼中,我们这些元人不过是一群蛮夷,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姑父当年在江湖上这么一通乱杀,整个国内的法度肃然一清,打打杀杀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这话杨元庆赞同,虽然这个时代和自己前世的历史并不相同,可能是时空重叠世界,但历史却有些相似。
庆王朝以武立国,以暴制暴,虽然最终把北地从胡人手中抢回来,但并没有将北地的胡人遗孤全部屠杀殆尽。
胡人的种子一旦落下,最后也能生根发芽,牢牢的扎在中原的土壤上,直到被汉人同化。
譬如庆朝之后的夏王朝,祖上便是北方鲜卑一脉,但为了江山稳固,李夏硬说自己是汉朝大将李广之后。
不管是夏朝还是庆朝,在杨元庆看来,这些王朝不过是过眼云烟,但胡人留在华夏的烙印却永世不灭。
元朝地处中原西北一隅,国中百姓很多都有胡人血统,连老杨家都有可能是鲜卑人的后裔。
这些人血液里流着游牧民族的马上精神,一言不合,随时都能生死相向,确实需要比他们更有震慑力的组织或人才能压制住这样的一个社会风气。
杨元庆并未觉得老杨当年做的这些事错了。
林家在霸州城郊,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沿着城门下的直道往城里走去。
越往城中走,人越多。
只见街上行人面色安逸,道路两旁商铺林立,酒肆酒楼内的香味飘散出来,透着诱人的香气。
西湖春色归,春水绿于染。
众人在城中河畔边找了家城中最高档的酒肆,楼外青幡飘扬,店内客人沸顶,好不热闹。
杨元庆选这家店主要冲着酒楼后面那一排排垂杨柳,风景有些迷人。
河对岸有个戏台,戏台下有个路边摊,摊边坐着两个汉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小曲,悠然自得。
台上唱着小曲的清倌佳人一身轻纱随风摇曳,容貌虽然比不上眼前正值妙龄的林菀蓉,但那单薄薄弱的肩胛骨,看着也是惹人心疼。
景是好景,人是可人儿,酒肆却一点都不怎么让人满意。
杨元庆点了一道福州鱼羹,没有。
点了一道苏州东坡肉,没有。
点了一道常熟叫花鸡,没有。
“好吧,把你们店最好最有特色的菜帮我们上吧。”
店小二如获大赦,摸了一头冷汗,迫不及待的跑下楼。
杨元庆点的那些菜何果果从未听过,小丫头一脸崇拜的东问西问,主要还是想让杨元庆回府后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其他人的表情诧异,对他口中的那些地方很是好奇,有些甚至都没听过。
林菀蓉好歹是个朝廷命官的家室,有些地方即使没去过,但也听说。
她把杨元庆说的那些地方再脑中捋了一遍后,实在想不出是出自哪里,便问道:“元庆,你说的福州在哪里啊?”
杨元庆点的这些东西,别说是霸州没有,就是这个世界都可能还没出现这个称呼,他就是要让林锐海心生愧疚,觉得照顾不周。
杨元庆随口说道:“越国的一个小县城。”
林菀蓉皱着眉头问道:“越国跟丁州相隔数千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杨元庆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当然是书上看来的。”
话好像没错,可林菀蓉还是觉得匪夷,直接道:“可书上怎么还有美食记载呢?”
“熊某今日就领教下阁下的剑法,看看到底是你连城寨的剑法高超,还是熊某这砍柴功夫厉害。”
杨元庆刚准备回应林菀蓉的问题,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忙回头看向窗外的戏台。
只见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汉子中的其中一人跃到戏台上。这人长得虎目蓝眼,满脸虬须,手持一把九环大刀。
台下喝着小酒的另一人是个邪魅青年,一身白衣飘飘,风采气势看着像是书生。
青年男子邪魅一笑,手持宝剑,一跃而上,道:“既然开山兄想见识下我连城剑法,那高某就献丑了。”
两人话音一落,戏台上便出现一副世间罕见的高手对决,比那清倌佳人要好看多了,呯呯作响的打斗声也比那小曲儿好听多了。
酒肆二楼的窗户正好直对那戏台,从楼上看向戏台,戏台上的打斗看得那叫一个清晰可见。
“好!”
隔壁包厢传来的喝彩声随风飘荡,马上引来更多的二楼邻河包厢的食客倚栏而站,食客们瞪大眼珠子观看,喝彩之声起伏不断。
一时间人声鼎沸,说不出的热闹。
杨元庆打趣道:“小姨,你不是说这些江湖人士一般都不会带兵器入城吗?你看台上那两个好汉,一个九环大刀,一个银光宝剑。”
林菀蓉乜了他一眼,嗔道:“我只说一般人不会带兵器,没说蠢货会带兵器进城,你看吧,官兵马上就来了。”
杨元庆笑而不语,没有继续调侃,因为他已经看到不远处正有一队官差朝戏台赶去。
看来真和林菀蓉说的一样,官府还是挺忌惮这些武林人士,一有风吹草动,动作堪比他前世的幺幺零出警速度。
杨元庆回头朝林锐海问道:“林大哥,这两位游侠,你觉得谁的武功更了得一些。”
林锐海作为林家第三代高手,他认真看戏台那两人交了会儿手才点评道:“使剑的那人,应该是出自连城寨,瞧他出手的模样,境界顶多入门七重天。可惜腕力有些不足,估计是基本功没打好。”
“连城寨在哪里啊?” 杨元庆不耻下问。
林菀蓉一脸鄙夷道:“你连远在天边的越国福州小县都知道,难道没听过汀州连城寨?”
杨元庆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嘿嘿笑道:“没有,头一次听说。”
林锐海介绍道:“离你汀州老家不远。”
杨元庆恍然大悟,指着那个最先跳上戏台的大汉问道:“那个叫熊开山的功夫如何?瞧他那模样,不像是汉人。”
林锐海认真看了一眼,道:“听他那口音,想必是从陇右而来。这模样,估计先祖是西域人。两人的境界都差不多,但这汉子一招一式稳如泰山,基本功会比他的对手扎实一些,应该会略胜一筹……”
王开泰插嘴道:“十招之内,少年必败。”
杨元庆笑道:“我赌他们十招之内肯定打成平手,你们信吗?”
众人不信,看向杨元庆的眼光尽是怀疑,随即扭头转向戏台,目不转睛。
“不信等下谁输了自己去买单。”
结果不出杨元庆所料,两人又过了几招后,立马高呼“一声官兵来了,赶紧撤乎”,然后跳下戏台,朝台下人群挤去,借着人头攒动的围观群众趁机消失在人海中。
二楼众人此前一直光顾着看两位江湖游侠的交手,不曾注意到有官兵正赶向戏台,直到两位游侠跳下戏台时,才发现有一队官兵正朝戏台赶。
林菀蓉顿时笑骂道:“狡猾的臭小子,眼睛挺贼的。”
杨元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道:“小姨,咱愿赌服输,这顿饭得你请客。”
林菀蓉瞟了他一眼,嗔道:“我可没跟你赌。你要想赌,我们下去过两招,我赌你应该能撑半炷香,要不要?”
杨元庆顿时蔫了,一屁股坐回饭桌,不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