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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犬差点升天

梧桐苑,刘氏头枕绣枕,斜卧美人榻,在她身前有一张青书案,几案上一盏精致琉璃灯,香炉、立镜……等等,一应俱全。

顾管家手里攥着两颗标志性的黄金大门牙,可怜兮兮的站在罗帐外,凄凄惨惨的哭诉道:“请夫人为老奴做主啊,他杨元庆这样无缘无故的殴打老奴,实在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还说什么打狗有时候也可以不用看主人。”

顾管家颠倒黑白的控诉成功引起了刘氏的愤怒,只见她气得脸色发青。

她刚要发怒,又瞅见屋中角落一位老欧对自己摇头示意,便隐忍了下来,朝顾管家斥道:“谁让你把他的狗给扔了。”

顾管家脸色难堪,支吾道:“夫人…那个老奴也没想到杨元庆会为了一只狗发这么大的火气,那个……老奴……早上……”

今天刘氏在杨元庆的院子碰了一鼻子灰后,顾管家见她脸色难堪的回到梧桐苑,便有心想哄她开心,顺嘴嘲讽杨元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一条乡下土狗都能跟着沾光进杨府。

刘氏当时不以为然,随口道了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杨府。

顾管家把这话当真,擅自做主将杨元庆的宠物给扔了。

谁曾想杨元庆的性格这么刚烈,直接上门打砸,逼他去把老黑找回来。

这偌大的京城,别说找一条狗,有时候找个人都困难,这让顾管家哪里去找。

他在家中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指望刘氏能帮他解决下眼下的难题。

可这毕竟是在大富人家的家中,你个奴才马屁拍到马腿上,难不成责任还能推脱?

推给谁?

顾管家越想越不甘心,自己好歹是杨府的三大管家之一,虽然血缘比不上杨氏子弟,但也是主母的亲系,外院那些宗亲哪个不给他三分面子。如今被一个私生子殴打,面子都丢到姥姥家了。

见刘氏似乎有些想息事宁人的意思,顾管家顿时就骑虎难下了。

只见刘氏缓缓说道:“狗已经被你给扔了,能找回来是最好。若是不行,你便去集市再给他买一条回来吧,难不成因为一条狗还把你杀了不成。”

刘氏不知道,若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别说是杀了顾管家,估计他全家都有可能被装进麻袋给扔进护城河里。

“老奴遵命。”哭得满脸泪水的顾管家唯诺地应道。

…………

作为王朝内为数不多的异姓王爷,杨府从外面看或许让人只觉得是一座普通的深宅豪院,只有到了杨府深处,感受才全然不一样。

就光府中那个养着数万锦鲤的沁心湖,就比霸州林家那个养锦鲤的湖泊要大数倍,足足有十个篮球场那般大,湖边更是搭建亭台楼榭。

湖中有一处凉亭,名曰观潮亭,顾名思义就是在亭上观鱼看潮。只是这湖虽大,也不如波涛江河,比不得壮阔大海。

离湖边不远的一座半山腰上,有一座楼阁,是杨元庆听了数年的‘凌云阁’。

此楼一共七层,楼顶尖锥,层层飞檐,每个角度看过去都一样,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像世人说的那般神秘。

凌云阁内藏书万卷,兵器无数,不乏天下孤书珍本和武学秘笈,都是杨延年当年奉天王之命,将那些以武乱禁的门派剿灭时所得的。

譬如当年那桀骜不驯的万剑山庄和狂妄自大的崆峒派,在他的龙骧军面前,直接被摧枯拉朽般的打得飞灰烟灭,连帮派中的钱财秘籍都被将士们给搬光抢光。

那时的龙骧军有数万人,各个都是军中以一敌十的精锐,为了防止这些江湖门派以武乱禁,杨延年带着龙骧军从南灭到北,从东剿到西,四处征战,把那些不服朝廷管教的门派,大多都给直接灭门。

当初所剿杀那些以武乱禁的门派所得的武学秘籍宝刀名剑,杨延年一半上缴朝廷,一半私自扣下放入当时还不叫“凌云阁”的武库楼。

杨元庆走到湖中石亭,随手从石桌上的罐中抓起一把鱼料撒向湖中。

脚下一丈之内的湖面顿时沸腾,几十条鲤鱼争先浮现,朝天张嘴。

杨元庆驻步看了会儿,便转到凌云阁下,抬头便看到‘凌云阁’的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门口的木凳上坐着个身穿灰袍的老头,老头的大腿上平摊放着一卷竹书,竹书两端垂至地上。

此时,老头的左手正轻轻摩挲着竹卷上的字体,右手拿着把石刀。

杨元庆眼尖,只见竹卷首端用石刀刻着“越女剑”三个大字。

“小友到此有何贵干?”老头子双耳竖起,声音有些沙哑。

这………

杨元庆见老头连头都没回,就光听脚步就能察觉自己年纪,心中有些哑然,转眼又笑道:“没事,我就四处转转。”

老头左手依旧摩挲着竹卷,检阅着已刻好的一段话,他道:“这地方可不能乱转。”

杨元庆见他只是出言相劝,似乎没有打算起身驱赶,便自顾在凌云阁下踱了几步,好奇的东张西望一番后,才道:“大爷,这府里的地方,我想去哪都行,老杨已经同意了。”

老头闻声看向杨元庆,翻着白眸问道:“你是青鸾那丫头的孩子?”

‘他就是王师傅口中的老瞎子?’

杨元庆终于知道这老头的身份,点了个他看不到的头,应了声嗯。

老瞎子点了个杨元庆看得见的头,道:“公子随意。”

“多谢前辈!”杨元庆作揖,问道:“前辈,老许在里面吗?”

老瞎子嗯了一声。

杨元庆推开朱漆大门,步入阁中。他在空荡荡的一层大厅中的西北角见到一副木梯,沿着木梯往下走,又推开一扇大门。

映入眼前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灵牌。

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见四下没有老许的影子,才出声唤道:“老许,元庆看你来啦。”

一个微微驼背的身影从灵牌中站起,咧着嘴,笑呵呵看着杨元庆。

昔日,老许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坐在徐向农的老房子那跟木墩上,晒着暖和的太阳,回想年轻时的英雄气概,遥想当年的英姿飒爽,回忆战场的金戈铁马。

如今的他,最喜欢守着凌云阁的地下一层,守着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木牌,对它们比对当年在青州娶的婆娘还要上心。

杨元庆看着脸色微微泛着红光的老许笑道:“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老许拄着被杨元庆称作龙头拐杖的拐杖一步步走来,憨憨地笑了两声,然后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入的京?”

杨元庆道:“今早。好些年没听你讲故事了,有些迫不及待了。”

老许挠了挠头,拿起拐杖指向身前的一个个灵牌说道:“公子心情不错,就别来骗老许的眼泪了,再哭下去,以后都不知道这些老兄弟到底住哪个房间。”

杨元庆见老许有心打趣,便向前走了几步,看着一块写着‘刑丘之墓’四个大字的灵牌问道:“这些兄弟当年长什么样子,现在还能想得起来吗?”

老许重重点了点头,道:“记忆犹新。”

杨元庆见他的情绪瞬间低落,把话题挪开,打趣道:“都说这凌云阁的守楼高手如云,怎么就只见你跟上面守大门的老瞎子?”

老许瞪了杨元庆一眼,训斥道:“你小子还是这么没个正经,一点都不懂得尊师重道。”

老许当年不知道杨元庆的身份,时常会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训他。后来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孩子,训斥也就少了,多了几分恭敬,但前提还是得杨元庆不能对自己心目中的神有半点不敬,不然照样还要训斥。

老许道:“我一个废人,公子爱拿我开玩笑就开玩笑吧,可上面那位前辈,你还是少说一些不正经的话吧。除了底下一层以外,其他几层都有人守着。”

“哦?说说。”杨元庆来了兴趣。

“这个阁楼的二楼是个藏宝阁,里面藏有各种奇石古玩,天下少有。三楼是武器库,放着天下间各式各样的名门兵器,有三千件左右。四楼里藏书万卷,有两个高人看护。五楼是当年被将军灭掉的武林门派的高深宝典秘籍,有三个高手专门看护。六楼是南宫先生的抄书地。”

“七楼呢?”

老许摇头。

杨元庆与老许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凌云阁四层,他没有见到老许口中的两个高手,顺手拿了两本书籍夹在腋下走下楼。

……………

离杨府不远的一条腥臭水沟旁,一条黑狗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在水沟边,伸着舌头舔着令人作呕的污水。

它一连舔了几口才起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

若是能开口说话,老黑一定会把说这句话的先贤全家问候一遍。

它跟自家的小主人来京城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就被人给扔出了杨府。

这算鸡犬升天吗?

你大爷才迟早升天。

老黑在街上徘徊了会儿,终于找到了个肉沫横飞的猪肉铺子。

它刚要上去蹭两口肉星子,却见肉铺边有几条本地恶狗跑来,对它又撕又咬。

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双拳难敌四口。

老黑一看斗不过几条本地犬,便托着伤痕累累的狗躯游走在肉铺子五米以外的空地,等待几条本地犬吃足喝饱后再上去蹭点残羹剩肉。

它的想法不错,可现实却很残酷。

它那条躺在地上的狗尾巴被一个过往的行人给踩到,猛的蹦了一丈多高,把那路人吓得花容失色。

那路人缓过神来后,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追着老黑一顿猛砸。

外来强狗老黑只好一边躲闪一边逃。

它好不容易找了个洞躲进去,不曾想竟然是一户人家墙角预留的狗洞。

这家的大人不在,家中只有两个男童看家。

两个孩子一看不知从哪钻进来一条黑狗,一个举着凳子,一个拿着扁担,一顿乱追乱打。

“哪来的野狗,给小爷站住……”

“黑山老妖,看爷爷法宝……”

“妖精,哪里跑,拿命来……”

院中不会儿便鸡飞狗跳。

老黑脚踩七星,腾转挪躲,最后还是一个躲闪不及,狗头挨了一扁担。

头晕目眩的它顿时找不到钻进来的那狗洞,直接闯进屋内一顿乱窜。

不会儿功夫,这户人家就被它给折腾得一片狼藉。

好在它最后从正门逃出去,不然等这户人家的大人回来,估计今晚就得弄瓶南乳汁炖狗肉了。

老黑来到水沟旁,舔了两口腥臭的污水,扭头看见巷子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它急忙起身追上去,对着那俏丽的身影一顿狂吠。

女人闻声停下,扭头看着对自己狂吠不止的黑狗,皱眉斥道:“哪里来的疯狗,再吠便把你宰了。”

老黑顿时蔫了,一瘸一拐走到女人脚边,趴下身子,用肮脏的狗头蹭了蹭女人的绣花鞋。

女人顿时如遭雷击,闪到一旁,怒斥道:“你这畜生是不是找死啊。”

老黑仍不死心,匍匐前进,再次爬到女人身前,抬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女人一脸好奇的望着身边的随从,问道:“这狗怎么回事?”

身后刚准备动手打老黑的随从认真看了下老黑,道:“小姐,这好像是杨公子养的那条狗。”

叶娜低头认真一看,问道:“你是老黑?”

“呜呜……”老黑凄凄惨惨戚戚地悲鸣。

“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叶娜心疼道。

“呜呜…呜呜………”老黑越说越难过,一行狗泪顺流而下。

叶娜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它的悲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狗真是成精了,竟然还会哭。

她只能对着身旁的阿二吩咐道:“带它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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