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萧景砚
夜晚萧瑟,萧景砚一身单薄的玄色衣衫,背着手站在暗处,与黑夜融为一体,看不清神态,底下跪着一个身材肥硕的太监。
想来是那小公主必定在背后做了点什么,这几个废物竟变了个态度。
他想的果真没错,那小公主真的很爱管闲事,竟还是个小菩萨。
只是他要想接近那小公主,就得投其所好....
若是他不可怜了,还如何引得那美丽的小公主对他施加援手呢?
想到此,他眸中忽而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冰冷,目光扫过眼前之人,渐渐眯起眼睛。
跪在地上的刘公公瑟瑟发抖,肥硕的身体一颤一颤的,那双小的快看不见的倒三角眼睛满是害怕之色。
原本他只是照常过来送个晚膳,而且受栖夏公主身边的引月姑姑教训之后,他哪里还敢怠慢这位质子,不仅换了新的食盒,还特意花了银子添了几份菜式。
谁知,这质子看了之后却不似往常那般拿走,他就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
然而,刘公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眼。
那宛如蛇蝎般冰冷的目光,如阴暗泥沟里的臭虫爬在身上,少年面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却让刘公公看到了死亡的凝视,仿佛在肆意嘲笑他的无能与愚蠢。
他吓得老腿一软,他很想走,可浑身像是被人钉在墙上无法动弹。
这哪是个人,根本就是地狱里的魔鬼!
萧景砚睨了一眼地上的刘公公,寒声道:“我要你按之前那般去做,听明白了?”
“是....是...”
刘公公疯狂点着头,但他实在不解质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要是照做,被那栖夏公主的婢女们发现,他也得死!横竖都是死,他这条老命怕是得交代在这了。
“你只需完成我交代的事,我会保你性命。”少年眼中划过不耐,语气沉了几分。
随后,他示意刘公公下去,转身进了屋内。
视线触及床边角落的那只断了羽翼的小凤凰,他轻轻捡起,细细拂去表面细小的灰尘,藏进床下的一处暗格。
-
月光如水,窗外梨树飘来阵阵幽香。
邬夏夏托着腮,郁闷地靠在窗前。
自下午得知纸鸢的确找不到了之后,她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明明阿衍哥哥也说会再给她做一只更漂亮的,可她就是感觉很难过。
她想,一定是因为那是沈衍送她的第一只纸鸢,毕竟意义是不同的。
要说这西苑,就只有那魏质子的院里他们未曾进去过.....
或许是在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呢?
或许只是质子殿下没看到呢?
不行,她得再去找找!
邬夏夏不信邪,她打算再去一次西苑。
很快,夜色之下,一名戴着斗篷的少女带着一个小宫女绕路出了雪苑。
引梅在前面打着灯,见公主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您这么晚了是要去何处?”
“嘘!”
邬夏夏转头示意引梅噤声,引梅忙乖乖闭嘴,只是依旧瞪着大大的眼睛,满眼好奇。
她微微叹了口气,以引梅的性子,不告诉她又要烦上一路。
“我要去西苑再找找阿衍哥哥送我的纸鸢,你可不许告诉引月姐姐。”
引梅点点头,委屈地小声道:“可是公主,奴婢午间都快把整个西苑给翻过来了,真的没有您的纸鸢.....”
是真的!
她可是亲自带着一行人一路拆过去的,都快把莲花池都给掀了!几条鱼都被吓得翻了肚皮,也没找到纸鸢的影子,累死她了。
邬夏夏才不听,加快了脚步。
有或没有,她都得亲自去那质子院子里翻上一翻。
“哎,公主,您等等我呀!”引梅快跟不上了,压低声音喊道。
等真的到了那熟悉的殿门口,邬夏夏却有些退缩,犹豫时,却听门内传来一阵的咳嗽声,似乎咳得很是厉害。
“是何人在门外,咳咳咳...”
门内传来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
引梅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公主,邬夏夏轻轻推开那未锁的殿门,眼前看到的一切让她瞳孔顿时紧缩。
夜色寒凉,白日里那名瘦弱的少年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袍,竟在院里弯腰洗着衣物。
方才剧烈的咳嗽过后,毫无血色的白皙脖颈上青筋还未完全褪去,面色在夜色下白得近乎透明,唇角发白,眼眶还染着红色。
“公主...?”
见来人是她,又急忙起身,但好似使不上劲,少年无力地跌倒,狼狈地扶着旁边的白墙。
邬夏夏犹豫一瞬,还是上前搀扶住他,慌忙道:“你....你可还好?”
引梅上前一同帮忙,将萧景砚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夜晚的萧景砚似乎看着格外苍白,惹人心疼,只见他摇头轻笑道:“公主无须担心,只是老毛病了。”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眼前的少女,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眸紧紧盯着自己,里头流露的只有对他的关心,干净纯粹,不掺一丝瑕疵。
又是这般的神情...
小公主似乎很会使用她这张美丽的脸蛋,和那悲天悯人的神态。
他承认,他有些烦躁。
她的眼睛实在太过干净,仿佛一面镜子,把他戴着的面具狠狠撕下,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的邪恶。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向往得到那些美好的。
萧景砚是个矛盾的人,一边厌恶着这些东西,一边又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
他看着少女解开身上的斗篷,温柔盖在自己身上,少女带着清香的发丝有几根轻抚过他的脸侧,听到她开口:“晚上风大,殿下还是回屋休息吧。”
邬夏夏心里很生气。
明明她已经派人告诫过刘公公,怎的还敢如此怠慢,竟连衣物都要质子亲自清洗。
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若她今日不来,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就凭萧景砚这软弱的性子,想来也不敢与她说,只会默默咽下这般苦楚。
原本以为外边院落已是破败一片,进屋后更是让她唏嘘不已。
从小被帝后精心养大的邬夏夏,从未见到过这般简陋的寝殿。
一张简单的方桌,上面摆着茶壶和两个茶盏,其中有一个还带着缺口。两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一张简陋的床榻和一个老旧的柜子,再无其他。
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因着那椅子实在不好坐,邬夏夏只得扶着萧景砚去了榻上,这才发现那折叠整齐的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还带着些许霉点。
引梅本想拦着公主,这大晚上的,公主怎可进入男子寝殿!
想着这西苑也没别的宫人瞧见,但这质子殿下也实在可怜,这才硬生生止住了言语。
引梅见那质子殿下嘴唇干的发白,便去帮忙倒水,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转头向邬夏夏询问道:“公主,奴婢去取些水烧一点罢?”
邬夏夏点点头。
引梅一出去,这小小的寝殿就只剩他们二人,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缓慢。
邬夏夏悄悄瞥了身边的少年,却发现他也在偷偷注视着她。
二人目光交错,仿佛时间静止一般,触及那道炽热的视线,邬夏夏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眼。
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察觉到邬夏夏奇怪的神情,萧景砚撇下眼睑轻轻咳了几声,一副虚弱作态,满是歉意地说道:“公主宛若仙人,在下一时看呆了,请见谅。”
邬夏夏是第一次听旁人如此直白地夸她,她的目光一瞬间凝固,整个人呆若木鸡,只听到自己木讷的声音:“无,无事。”
萧景砚像是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东西,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她。
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个美丽的小公主。
几次见面,好像都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些他自小见惯了的东西。
厌恶、算计、恐惧、傲慢.....
看来金国真的将她保护的很好,如同一朵在高处尚未沾染尘埃的清莲,若将来有一天被他狠狠摘下,她又会如何呢?
他恶劣地想着,在邬夏夏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变得阴鹜和极度兴奋。
既然这是她自己主动来的,不如就提前开始他的计划吧?
“还未真正向公主介绍自己。”萧景砚直起身,目光落到邬夏夏身上,正视着她,温柔地开口道:“在下萧景砚,多谢公主多次相助。”
“我虽无权无势、两袖清风,但公主日后若有需要,定倾囊相助。”
邬夏夏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少年,记起母后与阿衍哥哥曾告诫过她,毕竟他是敌国质子,不宜与之走得太近,需小心谨慎。
但此人虽是身处难境,却知恩图报、心地善良,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无事。
想了一番,邬夏夏认真道:“好,殿下日后若是需要帮忙,也可到雪苑寻我,雪苑离这不远,只需一刻钟的脚程。”
萧景砚默默记下。
雪苑....他在心里喃喃道。
是个好听的名字,配得起这小凤凰。
萧景砚抬眸,漆黑的瞳中映照出少女红扑扑的脸颊,在烛光的摇曳下散发着暖意。
“如此,在下可是与公主相识了?”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