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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琉璃

方才还低头脸红呢,这会儿表情又冷成了这样。

琉璃心中腹诽,幽幽地道:“小齐,你不要总是做出这样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这样哪里像我们寨子的人?虽说你才加入我们寨子不久,也要向兄弟姐妹们看齐——”

青年截道:“寨里有规定我们一定要做何种表情吗?”

琉璃一时语塞。

青年又道:“你先前不见人影,突然冒出来,便去找客人搭讪。以前都是客人找你,你从不找客人,这次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觉得你一直在楼里?”

琉璃叹道:“算了算了,你既然什么都猜出来了,跟我走吧。”

瞧着四下里没人,两人走进了琉璃的卧房。

此时此刻,楼下堂中,铁手与快意楼的老板天南海北聊过以后,找上了刚说完书、正在喝茶润嗓子的说书先生。

铁手一见人,便微笑了笑,道:“冒昧打扰了。”

那说书先生之前就因铁手为快意楼出头说话而对他有好印象,这时见他礼数周备,更生好感,遂道:“客官你来什么吩咐?还是想再听一个故事?”

铁手道:“麻烦了,若是阁下没什么事,我倒是想和阁下聊聊天。”

那说书先生啪一声折扇打开,也不扇风——这天实在是冷,他只做了做样子,道:“客官你请坐。你想聊什么,直说就是,我也不忙,闲着呢!”

铁手见他爽快,也直言目的,道:“敢问阁下所说巽风寨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他那阵与琉璃说话的同时,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他也一个字没听落下。在这名说书先生的口中,巽风寨的土匪可谓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那说书先生闻言,讪然道:“这个客官你知道,我就一个说书的,哪里可能知道那土匪窝的事?可是我这几年什么传奇故事都说过了,总是那老几样,客人听了还不嫌烦?所以我就寻思着,编点新故事,客人们听了也欢喜。”

铁手听罢放下心来,道:“如此说来,他们烧杀抢夺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了?”

那说书先生茫然道:“事都是我编的,但他们都是土匪,想来我编的事也不会冤枉了他们吧?”

铁手笑道:“那响天帮呢?我听说响天帮的帮主与本州刺史关系不错,在这一带横行霸道——这事又是真是假?”

那说书先生脸色立刻变了,道:“客官,这事可不好乱说。”

铁手察言观色,猜出他是有些害怕,遂道了声:“抱歉,是我问得太多了。”

那说书先生想了想,忽然道:“客官,说来也怪,你问我的这些话,不久前也有人这样问过我。”

铁手道:“哦?我能问问是谁吗?”

那说书先生道:“也是一个来听我说书的客人。我当时说的还是巽风寨土匪的故事,说完后,他来问我话,问的跟你一样,问我说的故事是不是都是真的。”他停了一停,思索一番,又道:“除了这些,他还问了我们这儿人生活如何,刺史和通判人怎样。我跟他说,这些事不是我一个老百姓能议论的。”

言下之意,你问的这些事,也不是我一个老百姓能议论的,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铁手听出他意思,歉然地笑了笑,也不再追问,但好奇心起,转了话头,道:“那个问兄台话的人,长什么样?”

那说书先生回想道:“是个年轻人,人长得是相当俊,而且很有英气,看着就朝气蓬勃的。个子很高很瘦,走路挺直,就是这脸上表情太冷,我当时看着有些怕,没想到他跟我说话倒挺有礼貌的。”

铁手听得略有些发怔。

那说书先生道:“客官怎么了?”

铁手笑道:“没什么,兄台这描述让我想起一个人。”

这描述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冷血。

铁手心忖自己一定是太长时间没和四师弟见面了,不然像这样的人,天下间定然也不止一个,他怎么就想起了冷血?

然而这一旦想起,思念便不可抑制,的确是太长时间没见了,铁手发觉自己最近想冷血的时候有点多。

很奇怪,比以往的时候还要多。

铁手常笑言自己是老气青年,但只要冷血在他身边,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不说话,他却总能从冷血沉静的表面下感受那少年人的活力,感受到日子的鲜活。

他怀念这种感觉。

旁观者清,那说书先生见铁手脸上神情,又听铁手说到“一个人”三字时的柔和语调,当即猜出了铁手想起的这人必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心中又想,这位爷莫不是想起了喜欢的人?可是自己描述的这人分分明明是个男人啊,难不成这位爷喜欢的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冰美人?

能编故事来讲的说书先生的想象力自然是极丰富的,他又说了一句:“对了,那人还有一点我忘不了,他腰间挂着一把剑,竟是没有鞘的。我生怕他的剑不小心伤了人,可是那剑在他腰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是纹丝也不动。”

铁手这下又是一怔,不由笑了笑。

世间的事果真是巧,居然真的是四师弟。

冷血在江湖上很有名,而一个人一旦出了名,便会有很多人模仿他,谁都不会例外。近些年来,江湖上有将自己刀的刀鞘换成木鞘的,有请工匠将自己剑的剑柄做成一把刀的,自然也有将自己佩剑的剑鞘直接给扔了的。因此,你若看见一个人在腰间挂了一把无鞘剑,并不能说明什么,这很常见。

不同的是,那说书先生所说的年轻人,腰间的剑是不动的。

剑挂在腰间,走起路来,晃动是必然的。只有四师弟,他走路一向稳健,步伐一致,身体又轻又协调,所以那剑就像是贴在他身上一样,动也不动,铁手可以肯定那人是冷血了。

冷血问那些话不奇怪,铁手猜得到四师弟当然是与自己一般的想法,听到那巽风寨所做伤天害理之事,想要问清以后,若是真的便为民除害。

铁手当即对那说书先生一抱拳笑道:“多谢兄台告知。”

那说书先生又不解了,自己说了什么值得对方这般高兴?

铁手又与说书先生聊了几句,就要告辞,那说书先生见他人好,忍不住提醒道:“客官你要小心啊。”

铁手道:“小心?”

那说书先生道:“你方才得罪了……你……”

铁手闻言一笑,毫不在乎,却诚挚谢道:“我知晓了,兄台放心,无碍的。”

言毕,转身离去。

刚刚走到快意楼的大门,铁手还未出门,只见几个捕快提刀就往快意楼里冲。他斜睨了这几人一眼,当中立刻就有一个不是捕快的小眼睛汉子指着他道:

“就是他!”

铁手认出这小眼睛汉子便是适才那响天帮黑豹子的手下,遂问道:“几位是找我的吗?”

其中一个捕快道:“有十几个人告你,说你之前对他们无缘无故进行辱骂殴打,可有此事啊?”

铁手一下子明白了,刚才那十几个人还要经常到快意楼要银子,所以那快意楼的老板吓过就算了,然而自己今天竟当众给了他们难堪,那是必须要教训自己的。

铁手道:“我若说没有呢?”

另一个捕快道:“你竟敢狡辩!”

铁手道:“既然这样,楼里还有不少客人,刚才已受到惊吓,这时候就别再吓他们了,我跟你们走。”

几个捕快全都傻了,他们抓过无数的人,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铁手见他们不动,道:“是去衙门吗?还不走?”说着自己就走了。

几个捕快更傻,眼前的人行走步调中自有一种风范,让他们一时间无缘无故地对这人产生了高山仰止之感。

铁手不理他们,很快跨出了快意楼,风雪扑面而来,天地万物皆是白茫茫一片。

几个捕快跟着出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铁手站在那里,任雪落于双肩,喟然问了一句:“今年的雪是不是比往年的大?”

楼外的雪吹不到楼内,楼内到处都是炉火熏笼,暖香袭人。

琉璃半跪下身,敲了一敲床底的地板,突然一块地板有了松动,琉璃打开板砖,从里面拖出来一个箱子。

她打开箱子,登时金灿灿一亮,只见满箱子全是金银珠宝。

冷血站在一旁,只看了一眼箱里的珠宝,目光旋即转移到琉璃的身上,道:“响天帮的?”

琉璃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串项链,一颗颗硕大的明珠耀眼,她戴在了脖子上,笑着问冷血道:“好看吗?”

冷血的眼眸陡然像结了冰霜,问:“你抢他们的珠宝,是想自己用吗?”

琉璃莫名地心一惊,她从未见过冷血那样的眼神,像狼一般地深邃。

她把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又扔到箱里,自己坐到了凳子上,道:“我倒是想啊,可惜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一转身,她开始对镜画眉,同时道:“就这一两天,你把这箱子东西送去寨里。”

冷血道:“你不怕我在路上私吞了?”

琉璃在镜中看见冷血的模样。

她与冷血认识的时间不长,不久之前她和几个兄弟被人围攻,是冷血救了他们。在见到冷血的剑之前,她从未见过那样快那样狠的剑,在她还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对方的战斗已结束。

琉璃道:“我想不通,依你的武功,到哪里都会受到重用,为什么加入我们寨子?不过嘛,本姑娘是向来用人不疑的。”她放下手中眉笔,又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再不出去小心老板罚你月钱。”

冷血沉吟了一会儿,转了身。

然则刚走到门前,他忽然听到一阵咳嗽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于是当即又回身,他道:“你受了伤?”

琉璃咳出了血,她用手帕擦了擦,道:“没事,是他们人太多,我不小心。”

冷血瞧了一眼那手帕,只一眼,便道:“是惊雷拳的伤?”

琉璃显然很讶异,诧然道:“你怎么知道?”

冷血不答,反而道:“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唱曲了。”

琉璃笑道:“我在这里不唱曲怎么行?”

冷血也不再劝,接着道:“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可以给你带些杜仲和黄苓。”

琉璃脱口道:“你说什么?杜仲和黄苓?”

冷血道:“怎么了?”

——每天一两杜仲和黄苓熬汤喝,对身体确有好处。

琉璃低下头,陷入了回忆,道:“有人给我说过这个药方。”

冷血略一思索,问道:“是、是刚刚那位客人?”

琉璃一抬头,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冷血不自觉地扬起了一点笑意,面不改色对着琉璃的目光,道:“你回来之后,只跟鸳儿姑娘和他说过话,不是他,难道还是鸳儿姑娘吗?”

却不知二师兄来这里是做什么?身份可需要隐藏?自己得替他瞒着。

琉璃信了冷血的解释,喃喃道:“难不成他还是真是一个神医?可是我明明是受伤,他却说我是着凉。”

他向来说话都会给别人留余地。冷血心中想着,又继续掩饰道:“或许他只是察觉出你身体不好。”

琉璃道:“哦?那你呢?你又是怎么看出我受的是什么伤?”

冷血不喜欢多解释,只一个字道:“血。”

琉璃道:“血?”

冷血看向那已沾上了红血的手帕,道:“受不同伤的人,他的血也都会不一样。我看一滴血,可以分辨出流血的人伤在哪里,伤得如何。”

琉璃听得服气,道:“你有本事。”

冷血淡淡道:“这算不上本事。”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崇敬的神采,“这世上有人能够只听对方的说话声,甚至呼吸声,就可以听出对方有没有受伤、是怎样的伤,这才是有本事。”

琉璃道:“这恐怕需要极强的内功吧?天下间有这样内功的人太少,的确是本事。不过你只看一滴血,就能有这么多的发现,这样的本领不要说见所未见,我更是闻所未闻。小齐兄弟,太谦虚可就不好了。”

冷血道:“我没谦虚,有人的本事确实比我强。”

琉璃只当他还是谦虚,话头一转,问道:“你刚才说你要出门一趟,去哪儿啊?”

找我二师兄啊!这话不能说出来,冷血准备找个借口混过去,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琉璃看了冷血一眼,起身走去开门,而当她把门打开之时屋子里便已看不见冷血的影子。

来敲门是个小丫鬟,手中端了一盆热水,道:“琉璃姐姐,我给姐姐来送水。”

琉璃接过铜盆,笑道:“谢啦。”

那丫鬟道:“姐姐不用客气,我来也是转告一句老板刚刚说的话,他要我们最近小心一点,听说方才替我们说话的那位客人已经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呢。”

琉璃蹙眉道:“那位客人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那丫鬟叹道:“是啊,有人亲眼看见了。”

琉璃垂首道:“我知道了,妹妹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送走那小丫鬟,冷血也从暗处走了出来。琉璃把铜盆放在桌上,思虑着什么,冷血等着她说话。

隔了一会儿,琉璃霍然道:“今天夜里,我去救人。”

冷血道:“救那位客人?”

琉璃点了点头。

冷血道:“你很担心?”

琉璃道:“你都不担心吗?”

冷血劝慰道:“你其实不用担心。”

他若不是自愿,这世上没人能够轻易带得走他。

琉璃摇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十几个人也不会追到这里来,他也不会被衙门的人给抓了。看着那人的样子好像是个读书人,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牢里的刑。”

冷血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难得地笑了一笑,在心里道了声谢谢,这才说道:“今晚我也去。”

琉璃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啊?”停了停又道:“你用不着去,我去找一个人,找到那个人,从监狱里放个人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冷血奇道:“什么人?”

琉璃没有说,冷血清楚她是不想说,也不再问。

冷血道:“那么,我一个人去。”

他一边说,一边踱步到了窗边。窗户是虚掩的,一丝冷风斜吹进来,直灌进了他的衣襟里。

冷血的身体向来好,便也不觉冷,索性把窗户打开,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道:“今年的雪是不是比往年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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