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快剑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巷,铁手和冷血拐了好几个路口才把它找到,这便是沙时的居住所在。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冷血忽道:“许以行最后很奇怪,他好像很不想我们离开。”
铁手道:“他一直在偷偷看你。”
冷血更摸不着头脑了,奇道:“为什么?”
两人均是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不过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只见那户正升起炊烟,明显是有人在的。
他们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名汉子。
铁手微一躬身,笑道:“兄台叨扰,想跟兄台打听一下,这儿可有姓沙的人家居住吗?”
沙姓是个小姓,姓沙的人并不多,在这里也只有一个而已。
汉子指着右前方的门,道:“你们是打听沙时吗?他就住那儿。不过前些天他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铁手和冷血瞧了一眼那住宅,木板门落满了灰尘,破旧得不成样子。
冷血问道:“他们家除了沙时之外,还有什么人吗?”
汉子答道:“就他和他老爹两个人了。怎么,两位兄弟,你们是沙时的朋友?”
铁手说了几句话混过去,道谢之后,和冷血向那所宅子走去。
门仿佛一碰就要倒似的,铁手指背扣门,轻轻一敲,没有倒,却推开了。
门并没有锁。
铁手和冷血站在门前,扬声道:“请问,这里可是沙时的家吗?”
等了好半天,里面才传出一个苍老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找时儿的吗?请进吧。”
铁手和冷血对视一眼,随即进了门,灰尘即刻扑面而来。
小小的院子里全是灰,显然好些天没有打扫了,他们环视一圈,院子里只有一株李子树,上面结满了新鲜的李子,却无人摘取。
两人走进里屋,光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屋子里并未点灯,只有从破烂的窗户射进来的日光,隐隐约约照见了前方床上躺在一个老人。
老人挣扎着起身,但力有未逮,撑在床上的手是发着抖的。两人连忙上前,一起扶住了老人,旋即,铁手以手臂做支撑,让老人靠着,冷血这才放开了手。
而当他们碰到老人的身体时才发现,老人的瘦骨伶仃,根本就是皮包骨。
铁手心下恻然,道:“老丈,冒昧打扰,失礼之处,还望您见谅。您的身体还好吧?”
老人咳嗽几声,道:“我没事没事,你们是来找时儿的吗?时儿前些天出了门,说是要办事,等几天再回来。你们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铁手和冷血互望了一眼,见到此情此景,他们想问的话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两人神情肃然的样子,老人看在眼里却是误会了,焦急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时儿他……他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铁手安抚道:“老丈你想多了,沙时他半点事没有。我们是沙时的朋友,是他让我们看你的。”
冷血即刻跟着点头,停顿一会儿,又问道:“这几天老丈你都一个人在家?谁来照顾你?你吃过东西了吗?”
老人抚着自己胸口,道:“原来是时儿的朋友,咳咳,你们看我这样子,也没法招待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时儿临走前托他朋友每日来送饭菜,我好得很,不需要什么照顾的,麻烦你们还特意来看我一趟。”
老人说话的时候,窗外的夹带着沙尘的风吹了进来,吸进了他的鼻腔,令他一直咳个不停。
铁手向冷血使了个眼色,冷血自然而然伸手扶着老人,随后铁手空出了手,打扫起窗边的灰尘。
冷血轻轻地给老人捶了捶背,问道:“可是正午已经过了,你说的朋友……”
老人道:“今天他好像有些事,要晚些来,你们不用担心我。”
铁手关好窗户,转过身来,道:“老丈你若不介意的话,你想吃些什么,我们帮你弄吧。”
正午过得不久,日头还高高挂在天上。
院子里,黑衣青年挺直地站立着,右手握着一把剑,剑从上至下,直直劈下。
劈的,是木柴。
是他面前一大堆摆成一排的木柴。
铁手从灶厨里走出来,第一眼便看到这幅场景,不禁笑出了声。
冷血一呆,茫然问道:“二师兄你笑什么?”
铁手走到他身边,满是笑意地看着那些被劈得整整齐齐的木柴,道:“要是让人知道,这大名鼎鼎的冷血四爷,竟然拿他的剑来劈柴,这会让人有什么感想?”
冷血怔了怔,道:“二师兄……”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铁手的话,干脆不接了,继续劈他的柴。而冷血劈柴的速度竟不比他杀人的速度慢,铁手说话间,他已把剩下的木柴都劈完,蹲下身将木柴与一旁的石瓦抱起,递给了铁手。
铁手拿着木材,跃上了屋顶,将屋顶漏风的地方一一搭好。
冷血跟着跃了上去,坐在上面,瞧着铁手仔细的样子,忽然笑道:“二师兄,要是让人知道,这大名鼎鼎的铁手二爷,竟然用他的手来搭房,会让人有什么感想?”
仿佛是少年终于在言语里争了胜,冷血的笑里有些得意的味道。
铁手笑道:“你倒是不肯服输。”他搭好屋顶,也和冷血坐到了一起,“不过我的手又为什么不能用来搭房?依我看,这搭房的手要比杀人的手好太多。”说着竟有些感慨,“我宁愿我的手从来都不是杀人的手。”
冷血听了,沉默一阵。他心中又何尝没有一样的念头。
人人都说冷血嗜杀,岂不知,杀,只是他的一种手段,一种他常用的手段,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种手段。
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无事,放剑携手与师兄们青山绿水共一游,这才是他的心愿,这也是他们四师兄弟共同的心愿。
只不过,铁手曾想过这心愿很多次,冷血却一次也没这样想过。
因为冷血知晓,这天下永远都不可能太平无事。
他手中的剑,也永远都不可能放下。
最后,他笑道:“可我觉得二师兄你的手不是杀人的手,却是救人的手。”
铁手亦笑道:“四师弟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那你的剑又怎不是救人的人。”
冷血摇头道:“我比不上二师兄宽厚。”
铁手大笑道:“宽厚在心,你比得上。”说着站起身,又道:“饭菜这会儿应该熟了,我们下去看看。”
刚刚好,饭菜都熟了。
两人将饭菜端进屋,老人应是饿了,吃得有些急,铁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看了一眼他已经洗褪色了的单衣,遂想从怀中摸出些银两送与老人。可他的手正扶着老人却是动不得,刚要单手拿取的时候,冷血已经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子,交与了那老人。
老人惊道:“这……这怎么使得……”
冷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老人接受,只能将银子硬塞在老人手心,道:“你拿着吧。”
老人还是一个劲地推辞。
铁手见状即道:“老丈,你拿着好了,这银子也不是我们的,是沙时让我们给你的。”
老人道:“是时儿的?”不再拒绝,可是下一刻脸上又显现出了惊疑的表情,“但时儿前些天才给了我一大锭银子,他怎么又……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铁手和冷血的脸色也变了。
冷血问:“你说沙时前些天给了你一大锭银子?”
老人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道:“是啊,时儿说是许府给他的工钱。是不是……是不是时儿得来的钱来路不正啊?”
看着老人心焦万分的样子,铁手微笑道:“你又多想了,这些都是光明正大得来的钱,你且放心拿着吧。”
铁手向来很少说谎,可是今天却连着说了几次。
冷血从不擅长说谎,可是也继续跟着点了点头。
随后,冷血又问:“不过,老丈你既然有这些银子,为什么不用?”
看这家里的样子,自然不像是用过的。
老人哽咽道:“这些钱是时儿要给我看病用的。时儿是个好孩子,是我的病拖累了他啊。”
铁冷二人听罢即刻明了。他们本想在沙时家查的事,打听的问题,也不需要再查再问了。
铁手询问道:“老丈,你得的是什么病?”
老人叹息着:“哎,谁知道?大夫治了这么久也没有治好,平白花了这么多银子。”
他这句话刚说完,忽见铁手的手竟搭上自己的脉搏,不由问道:“年轻人,你竟然懂医吗?”
铁手把着脉,发觉老人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颌首道:“只是略懂一点。”
他愁云上了眉头,随即坐上床沿,将双手移至老人的后背,一股柔和的内力注入老人体内。冷血一眼看出,铁手这是以自己的功力替老人治病。
不必铁手吩咐,冷血即站立在床边,一动也不动,替铁手护着法。
有顷时间过去,恰而此时,铁手和冷血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还有,杀气。
在腥风血雨里打滚了这么多年,杀气对于他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冷血剑眉一挑,眼光向屋门外扫去。
铁手仍在为老人运功,身不动,抬头看了一眼冷血。
冷血转过头来,对铁手轻轻一点头,右手搭上剑柄,旋即出了房门。
老人好像也察觉到不对,担忧问道:“怎么了?”
铁手笑道:“老丈,我想你的病若是注以内力,倒是能稍稍化解一部分瘀疾。所以,无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动,也不要担心,我替你治病。”
运功正到一半,若在中途停下,以老人的身体怕是受不住。
“有我和四师弟在,不会出事的。”
然而,当铁手这样说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他听得出来,脚步声不止是一个人的,这次来的人有很多。
他们都是什么人?小师弟只有一个人,对付得了吗?
他们一共有二十四个人。
灰衣,刀与剑。
冷血默数了一遍,道:“二十四星?”
那二十四人明显是一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二十四星皆乃流星会中高手,十二人用剑,十二人用刀。冷血记得铁手曾说过,他是追踪流星会的人到了归德镇,而天安镇离归德镇很近很近,这里有流星会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但冷血没打算跟他们废话,只冷冷道:“很好,你们送上门来了,不用我和二师兄再去找你们了。”
一人道:“你就是冷血?”
冷血道:“是。”
那人眯起眼睛,道:“那铁手呢?不是说四大名捕兄弟情深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他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吗?”
冷血冷笑。
那人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冷血依然冷笑,道:“想对付我二哥?你们,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