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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假如是在外面,我会折断你的手。

“销金窟”是京城最大的暗街,此地藏在南城的老旧街道下,地上是居民区,地下就是销金窟本窟,里面鱼龙混杂,干什么勾当的都有。

譬如买凶杀人、穷赌豪掷、卖色卖身……都在这里。

贺寅从永巷出来,径直走向南城的朱雀巷。

几个鬼鬼祟祟的闲汉手揣袖子靠在墙上,盯着他。

他顺手将钱袋丢过去,砸中其中一人的脸:“落魄人来销金窟,此中自有富贵路,阴兵引道,金龙开门。”

黑脸男人听了暗号,就知道这人不是番子细作,收了钱袋。

“亡命徒有亡命徒的活法,进了黄泉,一切都得听阎王的安排。”

贺寅:“在下颇有些入乡随俗的美德。”

黑脸男人说道:“如此,里面请。”

男人打头阵,带贺寅进了一间茅屋,打开屋中间的火塘壁板,让到一边。

“你可想好了,揣了富贵出来,就是轮回人。”

销金窟的规矩,拿了里面的东西出来,每月都得来“上一次香”。

赌钱的得继续来赌,嫖娼的得继续来嫖,这就是所谓的轮回人——用掉的钱都叫香火钱。

谁要是想逃掉香火钱,销金窟的爪牙就会追到他家里,横死都算轻的。

贺寅看着壁板下的石阶,轻描淡写道:“亡命徒要什么轮回?”

对方龇着一口黄牙嘿嘿笑道:“这规矩是阎王定的,小白脸,你若是怕,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看起有发抖么?”

“你没抖,但进了黄泉的人,一辈子都休想出去。”

贺寅:“有趣。”

他拾阶而下,长梯呈螺旋状,足足三百阶,才到“鬼门关”。

一对男女挤在那扇阴森森的石门前,不管不顾的寻快活。

贺寅从两人旁边过去。

女子扯住他的衣袖。

贺寅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假如是在外面,我会折断你的手。”

对方汗涔涔的哼笑道:“你进了黄泉,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阎王的法眼,想断掉我的手,得先问过阎王。”

“婊子和嫖客寻欢作乐,他都看在眼里?”

女子是销金窟的妓女,登时怒火中烧:“呸!小白脸,姑奶奶看你进去后还敢埋汰谁!”

贺寅撕下被她抓过的袖子,抬脚离开。

石门后是一条仿照地上建筑的长街,乌烟瘴气,长街尽头是阎王殿。

那扇殿门十年没开过,阎王本人也无迹可寻。

只有资历最老的判官见过他一次,据说他戴着一张恶鬼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大约是长得丑。

阎王这尊邪神虽然不怎么来销金窟,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如那妓女所言,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贺寅在长街上来回走了一圈,浓重的胭脂味、各种熏香味沾了一身。

他走进一家挂着“枉死城”鎏金牌匾的门店,里面热火朝天,一群赌徒红着眼睛,将赌桌围得密不透风。

庄家气定神闲地坐在虎皮大椅上,在贺寅进去时,他正在摇晃手中的铜皮摇筒。

“咚——”摇筒扣在木桌上,年轻男人说道:“买定离手,死鬼们,下注了。”

“大!”左手边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睛,把银子重重得砸在桌上。

“小!小!”对面的人红着脖子把等数的银子压在桌上,眼巴巴的看着筒子。

一群人围聚在这里,有人瞬间倾家荡产,有人则坐拥银山,买大买小,一两局就定了生死。

贺寅静静瞧着。

庄家打开摇筒:“小。”

那买大的男人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苍天!我还等着银子回去救亲娘啊!”

庄家笑吟吟道:“瞧你下贱成什么了,别嚎,没钱了这里可以借给你,要多少?”

男人连忙擦掉眼泪:“十两!不、一百两!我定然可以赢到钱!”

“呵呵,牛头,把钱给他。”

男人拿着钱,转瞬又输得精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再借我一点钱!我一定可以……”

庄家无情道:“你恐怕还不起了,一月内把这一百两交上来。”

“求求你,我娘还等着用银子啊!”

一群小鬼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那你继续赌啊,把你妻子赌上。”

“赌!我赌!我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我就拿她赌!”

庄家笑吟吟道:“女儿是值钱的东西,一百两,给他。”

贺寅找了个空位坐下去,庄家看过来:“新面孔,要借钱么?”

贺寅将腰上的玉佩扔在桌上。

对方笑道:“蓝田玉,是贵重东西,五十两,买大买小?”

贺寅:“先摇来听听。”

“行家,噤声。”

赌桌上瞬间安静下去,只听得三颗骰子在摇筒里叮叮当当。

“咚——”。

庄家说道:“买定离手,下注。”

贺寅敲敲桌子,缓缓道:“第一次赌,大小有什么讲究?”

“三个六、四五六,大,反之则反。”

“两个六呢?”

“十二点,大。”

“那就小吧。”

……

崔滁从东厂出来,看看面了两指厚的雪。

小顺子见他冲西边瞧了一眼,便说道:“干爹,要去看金公公么?”

崔滁冷着脸:“看他做什么,冻死算了。”

说着,又道:“天还不算晚,去城中转转。”

小顺子说道:“章丘家的棉花最好,金公公皮嫩,火气矮,一到冬天就容易生冻疮,儿子去一趟惠民药局。”

崔滁爬上马背,冷冷道:“多嘴。”

小顺子笑起来:“最好再去一趟肉铺、米铺、柴房,那里什么都缺,金公公怕是还得挪口粮食养着那位,这半年来该瘦了不少,得叫大夫开一副温补的方子。”

崔滁牙痒痒:“温补!他自作自受!走!”

金卯哆哆嗦嗦的把衣裳从木桶里拎出来,拧干,挂在屋檐下的木杆上。

他搓了搓手,在手上哈了几口气。

骨头冰透了,暖不起来。

有人敲门,他跑下去,看到崔滁冷冰冰的脸,登时有些慌乱。

他自请来这里时,最不满意的就是崔滁,对方和他一起进宫,早年都在内书房学书算,像个兄长。

崔滁看到他身上的薄衣,又看到他发紫的手,脸瞬间就像冻刀子似的。

“来给你收尸,没想到你还有口气啊,看来还能蹦跶几天。”

金卯知道他的脾气。

这人就是典型的“打是亲,骂是爱”,他若是心平气和的跟人说话,就是要下死手了。

金卯轻声道:“三哥。”

“别介,三哥四哥的,都比不上你的九皇子。”

金卯替他抚掉肩膀上的雪:“雪大了,先进屋。”

崔滁板着脸进院,看到屋檐下正在滴水成冰的衣袍,瞬间又冷笑道:“贤惠,当年叫你泡一杯茶都得好声细语的哄半天,现在都会织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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