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帝城下(二)
赤阳悬空,虽是数九寒天,可朔野北却依然感觉它灼的自己背疼,那烈日的金芒似透过了厚厚的铠甲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在割裂滴血,低头一看,却原来不是,而是易无疾的紫金盘龙棍早已透胸而过,他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只瞪裂了眼角,眼珠瞪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染血的眼珠微动,朔野北终于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因他瞧见自己的犬牙墨刃也直直的贯透了易无疾的左肩。这犬牙墨刃乃是北冶镇国之宝,传自上古,曾被供奉在浮屠祠中受历代大祭司的加持数百年,有阴毒诅咒之效,中刀者哪怕只被划破一个小口都必惨死。他年少时持此刀成名,刀下亡魂无数,戾气极重。
“可以去见祖宗了!”朔野北垂下了手臂,眼皮微瞌,他太累了,这下可以闭眼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易无疾脸上依然像块木头一样没有表情,手却握住刀柄,木然机械地将犬牙刀一寸寸地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周遭仿佛极静,暗红的血液在犬牙墨刃与肉体的拉扯间像小溪淋沥而下,而易无疾竟像是在拔插在别人身上的刀一样无感,手上丝毫没有停顿,这股子狠辣让人侧目,朔野北眼角突突地跳着,心魂皆碎。
常理来讲这样大的创口,若是立时拔出,中刀者一定会血溅三尺而亡,而易无疾貌似只用手在伤口处按了按,血并没有一滴多流出来。
易无疾深深地看了朔野北一眼,虽无波无澜,却又胜似什么都说了,那是向战败者的致敬,也是挑衅,就算是搭上你的命又如何?没有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朔野北眼睛猛地瞪大,血流顺着裂开的眼角漫延满脸,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见那个玄衣烈烈的少年将军,在受到如此重创后,身影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若苍松劲竹般坚毅挺拔地站在一匹巨大的苍狼身上,化作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直向身后的绝帝城城墙上腾空射去。
朔野北胸口的破洞透着彻骨的寒风,发出呜咽的呼啸,他的身体僵立,直直地站着,嘴角微微翕动,像是在说:“魔鬼,他一定是魔鬼……”
轰的一声巨响,数百年来,从来没有被攻陷过的绝帝城大吊门,伴着哗啦啦的锁链撞击声,轰隆隆的倒在了护城河上,天渊大军齐声呐喊着冲进了城。绝帝城破!
北冶,利涉川,北冶王宫金翅苍宇宫内,北治国君朔野寒英正黑着脸焦急地在殿内来回走圈儿,手里的折子被他双手大力揉搓得变了形,皱的不成样子。
他身后两丈远的书案上,一个清瘦高挑的中年妇人,头戴着象征着北冶国最尊贵的金羽冠,脸罩绢帕,眉纹彩羽,双目狭长上挑,姿态雍容地用小彩笔勾画着小指指甲,指甲上一只金翅小鹰正活灵活现地展翅欲飞。她的神态宁静安闲得似一泓秋水,与正在逐渐抓狂的北冶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报……”,有兵士扯着嗓子,大叫着跑进殿来,奔至北冶王近前,“扑嗵”一声匍匐在地,还没等兵士说话,北冶王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薅起他的衣领急切问道:“怎样了,怎样了?”
兵士不敢看北冶王的眼睛,挣扎着趴在地上颤着嗓子道:“绝帝城破,朔野王战败身死,所率的二十六位勇士,无…无一人生还……”
朔野寒英颓然坐在地下,喃喃道:“败了,真的败了……”手里的折子被搓成了纸絮,呆了许久,突然大叫着跳起来,喊道:“跑,赶快跑吧,听说那个该死的杀神每餐必吃人肉,喝人血,那些亡了国的王子公主,都被他一个个的蒸了,着实可怖,姐,快快,咱们现在就走,神宫不能呆了……”说着,赤着眼来拉书案前的女子,
女子慢悠悠地放下画笔,将两个手的十个指头张开伸直,十个纤长的指甲上光华流转,色彩明艳,端的是十分精致。女子十分满意,凤眼含笑,声音却带着一股子冷肃:“跑,往哪里跑,若天下尽归天渊,普天之下,泽渊神洲环宇之内,将再无你我姐弟立锥之地。唯今之计,只有一战,朔野王族,岂有逃亡之理!”说到最后,竟带着一股阴狠的戾气。
这女子正是北冶国长公主朔野虹见,北冶国真正的主宰者,而她的脓胞弟弟,只不过是她的提线木偶罢了。
朔野寒英吓得退后了两步,木木的出不了声。他是怕易无疾,但他真正惧怕的却是这个从小管束他到大,一句话也不敢违抗的姐姐。
朔野虹见并不去理会他,只闲闲地打了一下响指,身前虚影一闪,一个人影轻轻地向她躬身。朔野虹见冷冷地道:“实施吧,一个时辰后,叫所有拥有纯正血统的朔野王族前来议事,共商大计!”
绝帝城城破当日,城中百姓全都拼命反抗,连妇人和小孩老人,只要是能拿得动武器的,也都各执武器,与天渊大军拼杀,不是她们悍不畏死,而是易无疾凶名远播,早就威震四野:“杀神临世,所过之处,了无生者”云云。
绝帝城中北治民众,早被洗脑多年,据说是这个大杀神虐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每种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每个落在他手上的人,都饱受了非人的虐待,最后活活在痛苦中死去。
如此,当城破之时,他们就绝望了,甚至有胆小的人,直接选择了自杀,以免受苦难折磨。
所以当天渊大军进入内城时,外城的北冶兵将固然已经一个喘气儿都没有了,绝帝城内也到处都是尸骸,血流成河,比之屠城也都差不太多,状极惨烈。
易无疾修长的身形苍松劲竹般地站在他的坐骑苍狼背上,在残阳的余晖之中,踏着一地浊血,第一个缓缓地走进了绝帝城内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