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站在虚于实的边界
秦檀在走向死亡，可她一无所觉。
她的眼前，出现两道身影。
“爸，妈!”
她低语着，发现自己在行驶的车子上。
玻璃面上倒映出她稚嫩的面庞。
父亲在说着放假要去哪里玩，母亲在想着要做什么好吃的来给她补补身体。
他们还问她愿不愿意搬家。
“搬家去哪里？”
后座中，十几岁的秦檀露出期待的表情。
“去更好的地方。”
“老城区不安全。”
“这些年，我和你爸爸攒了不少钱，能在其余的地方买一个小房子，也许没现在的大，但是我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
“说不定还能离你的学校近一点。”
“糖糖想不想搬家？”
母亲转头问着，那张温柔的脸上，满是宠溺。
“想！”
秦檀大声回答着。
她扑到副驾驶后面，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
“到时候，我想要一个新的床。”
“现在这个床好硬啊，我睡不好。”
少女清朗的嗓音，似那春日繁花，明艳艳，驱散了所有阴霾。
“好，都听我们家糖糖的。”
母亲的手，落在秦檀的脸颊上，捏了捏，微微痛着，让秦檀鼓着脸颊装作不高兴。
她坐回后座，继续笑着和家人说话。
脸颊上残留的触感，让她伸手摸了摸。
人类的肌肤残留的温热，那么真实。
秦檀笑了。
她在乱想什么啊，这一切，本来就是真实的啊。
“爸，开车小心一点啊。”
少女秦檀看到前方那么多的车辆，提醒着父亲。
父亲放低车速。
“好，我们不着急。”
便在这时，地面突然抖动起来，那种剧烈的震颤感，将汽车都颠飞。
再落地时，轮胎和地面发生摩擦，那种橡胶的臭味，铭刻在少女秦檀的脑海中。
她的脑袋撞到座椅上，很痛。
“糖糖，没事吧。”
前方传来母亲的声音，秦檀看到，母亲抓着安全带心有余悸，父亲的车子刹住，停靠在路边上。
外面，正在地震。
那些裂开的缝隙就在不远处。
漆黑的通道，通往的许是地狱深渊吧。
少女秦檀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她呼出一口气，心中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恐慌。
“吓死我了。”
“是地震了吗？”
她抓住母亲和父亲的手，指尖用力，刺入两人的肌肤中。
可那两人，没有感觉。
“是啊，地震了，幸好我们没事啊。”
“不过这地震好像停下来了。”
母亲疑惑着，她伸着脑袋，指着侧面道。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那里，倒着一辆车。
他们没有秦家的好运气，在那一阵颠簸中，没能刹住，发生车祸。
车头全部撞毁。
车身落后秦家车辆一段距离，秦檀一扭头，通过那破碎的挡风玻璃，就看到处于驾驶位的男主人头破血流没有动静。
他的心口，插着一枚玻璃碎片。
那汩汩流淌的血液，诉说着他生命走入倒计时。
副驾驶上，那位母亲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扭头。
秦檀这才看到，对方后座中也有一个小女孩，因为角度问题，秦檀并未看到女孩的长相。
“好像晚了。”
父亲在叹息着。
那个母亲的脖子上同样插着玻璃。
动脉的破裂，手指根本捂不住。
指尖的鲜血顺着脖子而下，打湿对方的洁白的裙子。
那白与红的碰撞，触目惊心。
太刺眼了。
秦檀不想再看。
她在害怕，她想扭头，可她不行。
她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住，牢牢钉在那里。
“爸，妈！”
她听到那个女生的呼喊，好听的嗓音变得沙哑，痛苦而无措。
有点熟悉。
她思索着，自己在哪里听过吗。
破碎的车辆在晃动，后座的女生爬了起来，她试图捂住自己母亲脖子上的伤口。
可无用。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活下去，活下去……”
那位女主人嘴唇蠕动。
秦檀明明没有听到声音，可她竟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
“不，不要啊！”
车内女生的动作更大，秦檀看清楚那个女生的长相。
是秦檀。
是十几岁的秦檀。
那个女生，就是她啊。
在这瞬间，对方的视线同样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秦檀看清对方眼里的愤怒和苦楚，她也看到，在裂缝边缘，伸出一只透明的手，从那个秦檀的身上带走什么。
于是，对方也陷入昏迷。
“糖糖，在看什么呢？”
前方传来母亲关怀的声音，秦檀回头刚想回话，却发现，那本该面目清晰的母亲，脸上笼罩着一层白雾。
缥缈的白雾，让她看不到母亲的五官。
驾驶位父亲的脸，通过后视镜所看到的，同样如此。
她的父母，变成了怪物。
“糖糖，我们回去好不好啊？”
“我们一家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开。”
“爸爸和妈妈，都不会再丢下你了，我可怜的糖糖。”
“我们来接你了。”
“跟我走吧。”
这是魔鬼的低语，诱惑人类堕入私欲的深渊。
秦檀的余光看到，那破碎的车辆驾驶室中遇难的夫妻长相，变成她记忆中父母的脸。
哪怕死，她的母亲也害怕吓到她，努力保持微笑。
只是那双眼，死不瞑目。
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微痛，也无法让她保持冷静。
“糖糖，跟我们走吧。”
“母亲”再度说着，那温柔的嗓音，是秦檀梦寐所求之物。
答应吧！
她听到一道声音在自己脑海中低语着。
只要答应，从此一家人就能团聚。
深渊能回应所有愿望。
在这里，所有人能得到永生，哪怕代价是现世的死亡。
答应吧，答应吧。
秦檀发现，自己的人格仿佛分裂，形成两个不同的自己。
其中一个处于极度的痛苦中，恨不得就此跟随他们离开。
而另外一个，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别忘你对他们的承诺。”
她听到另外一个自己说出这句话。
承诺？
什么承诺啊。
她努力回想着。
母亲临死时的声音，尽管微弱，却响彻脑海。
“糖糖，活下去！”
而她当时的回答呢。
“……好。”
是啊，她答应过母亲，要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