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话镇》 9

“笃笃——”

乌黑木门被敲响。

里头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服还算整洁，神情麻木的侧开身，问也没问林陌是来干什么的。

林陌被朱姨提前说过，知道这家人唯一的孩子被拉出去打死了，后面陆陆续续有人跑过来辱骂殴打他们，因为他们养出了一个心思不正的孩子。

那孩子是大字报的开头人，第一个试图反抗规则的人，也是这些人里被折磨的最惨的。

活生生打死了。

而主持这件事的，就是镇长。

林陌不知道朱姨告诉他这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在意。

他走进门里，里面院子很狭窄，屋子是一层楼的瓦房，他走进去，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瘦弱，脊背佝偻，腿以一种畸形的角度扭曲着，沉默的坐在那里，看到林陌进来之后就把头低下了，仿佛不看就能不面对。

林陌顿了顿，看着这两个形容狼狈的人，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孩子很好，他没问题。”

“我们是从外面来的，来帮你们的。”

“给我们一点儿时间，你们会过上正常的生活，给……他报仇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

但这对夫妻听到了。

麻木僵硬的他们动了动，眼神落在林陌身上，没出声。

林陌轻轻叹了口气，充满难过跟哀伤的轻声说：“你们的孩子很优秀，他是先行者，我想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帮我们把这个镇子变得正常。”

没人说话。

但中年女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左手边儿的房间。

指了一下就又垂下，矮身坐在凳子上，继续低头摘菜。

菜篮子里还有她之前摘的剩一半儿的菜。

夫妻两个沉默的干着自己的活儿，仿佛刚才的动作没出现，他没也看到林陌一样。

林陌抬脚走进女人指的房间。

房间宽敞，有十几平方，窗户是木头的，上面镶嵌的彩色玻璃被砸的只剩了一点儿，然后被贴上了黑色大字报，上面都是一些辱骂谴责的话语。

林陌看了一眼后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房间里有衣柜，书架，还有书桌，房间地面上都是被撕毁的书，也没人收拾，落满了尘埃。

从这些碎片中隐约可以窥见当时闯进来的那些人有多放肆癫狂。

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可以看的书或者纸。

他打开一个个柜子，衣柜没有，床头柜，书柜里头没有有用的东西。

要走出去的时候，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砖块。

这个房子的院子跟屋子地面都是用砖块铺的，砖块儿缝隙用水泥填充。

但……这个房间的地面没有用水泥填充。

他就一步步的踩着砖，在窗户附近的两块儿砖那里感觉有些松。

他看了眼门口。

从他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正在干活儿的夫妻俩，距离这里有些距离，他们就算想跑过来袭击他，他也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确认自己安全之后林陌才正对门口蹲下，把松动的砖块儿撬起来。

砖块儿下面是土，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林陌用手里断裂的小木板一点点儿刨土。

被压实的土面划开，露出下面的东西。

是被油纸包裹的一本蓝皮书。

林陌加快速度，最后直接把书从土堆里拽出来。

这书不算厚，打开看了第一页才知道这不是书，而是日记本。

1.28

今天镇长又在讲话。

他说人应该知足，应该满足，拥有太多欲望的人是恶毒的，是妄图剥削他人的，因为资源是固定的，大家都有的，但贪婪会让人想独吞他人的资源，所以我们必须戒掉贪婪跟私欲。

感觉有些奇怪。

如果人没有贪婪之类的情绪，那还是人吗？

2.3

今天镇子里的混混周死掉了。

大家都说是因为他不听话。

最近大家好像都开始把规矩跟听话挂在嘴边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奇怪。

2.8

王阿婆得到的食物比以前多了一点儿，镇长说这是因为王阿婆比其他人都虔诚的相信大爱跟大我的原因。

大家好像都信了。

可我知道是因为王阿婆的儿子跟人一块儿杀了混混周。

他们很听镇长的话，这是镇长给他们的奖励。

有点害怕，他们好像知道我看到了，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很奇怪。

很…危险。

2.19

我感觉镇子里好像多了一双眼睛。

不是王阿婆他们的儿子们盯着我的眼睛，而是…是…是一双很大很大，盯着整个镇子的眼睛。

镇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2.20

今天好多人都倒霉了。

他们为什么会倒霉，是因为不听话吗？

可是镇长每天都要说那么多话，怎么可能每一条都记下来去听呢？

还是说听别的存在的话？

是什么存在？

从这里开始往后面，笔记就开始狂乱了。

2.29

我知道了，知道了！

不能这样，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我得去行动，我要去找镇长！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黑色的笔在纸页上拖出长长的，畸形的尾巴。

无声的诉说着当时书写这部分的人精神状态有多么不稳定。

3.2

镇长让我别管

他说这都是正常的，是赐予是那个存在怜悯我们所以对我们的救赎。

怎么可能

还有谁能帮我？

还有谁……

我知道了！

3.12

她搬出来了，可她明明相信我，却不愿意帮我。

我好累……

这个她搬出来了，让林陌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朱姨。

微微挑眉，他看了眼依旧坐着摘菜，动作缓慢，余光小心窥探他这边儿动静的夫妻。

他们知道，自己那个被镇长杀死的孩子，曾经去跟镇长老娘合作过吗？

应该是没有的。

否则朱老夫人现在的晚年生活应该不至于那么清闲。

作为同谋，怎么着也得跟这两位夫妻同样的待遇才行不是吗？

3.15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本笔记，我打算把它藏起来了，因为我要去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果有人能来找我，找我留下的东西，那就证明我成功了。

我窃取了镇长住处的通告纸，用它拓印了规则厅顶部的字句，在反面用我自己的血写上了真相。

既然这些纸跟字能够让人神志不清的信这些胡言乱语，那我就借用一下这种神奇的能力！

这是我摸索到的最笨的方法。

希望这本日记重见天日时，整个镇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希望爸妈平平安安。

希望叔叔伯伯阿姨们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