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早熟
及至晚间,陈庄主亲自给淮瑾二人上了一桌时令小宴,并些鲜樱桃和一盘子樱桃饼。依着朝华吩咐,小宴特意设在了外头,就着紫色晚霞格外开胃。二人俱是第一次吃到这些乡间小菜,用的便比往日多些。席间二人并不多话,倒是陈九郎话格外多些,朝华只偶尔问几句樱桃情况。一直到二人用完晚膳回房,陈庄主都殷勤陪同在侧,不时说些笑话。
终于又到了四下无人之时,淮瑾瞧见朝华面如蔷薇,柔中带粉,那股子冲动又跑了出来。淮瑾失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忙掩了过去,斟上一盏茶递过去。他看着朝华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可以说了,今日有何收获?”
朝华接过喝了一口,愤愤道:“收获可太大了,这陈庄主果然私吞了不少果子。”
叉着腰皱着眉头,愤愤说着话的朝华在淮瑾看来更像小孩子,他抚着朝华的头发问道:“怎么发现的?”
朝华端坐在榻上,正色道:“来前特意向莲姑请教了一亩地有多大,能产多少樱桃,莲姑说若是樱桃树种得密些、不妨碍果子生长的话,四百斤哪怕没有也是差不多的。我今日去樱桃林瞧了瞧,果然发现好几个问题。”
淮瑾倚榻上,一手把玩着朝华长发,认真问道:“说来听听。”
“首先,咱们庄子上的樱桃林种得很密,中间的小道只容得下两人同时经过。若是按照这种种法,且果树又没有产量问题的话,那必然不止陈庄主给我报的亩产三百斤,哪怕算上折损,也应当最起码有三百五十斤的亩产,那这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每亩少报五十斤,六十亩樱桃林的话那就是少报了三千斤收成。”
淮瑾点点头:“嗯,分析得有理,且不论具体数目,便是这虚报的名头他就要担着了,并非冤枉他。还有吗?”
朝华迟疑道:“确实还有一个疑点,但我倒不是很确定,毕竟我没什么种果子的经验。”
“你且先说来,咱们一道分析看看。”淮瑾鼓励她。
“还有个疑点是,之前陈庄主到咱们府上送进项时给我介绍过,他说每年的樱桃都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成熟,大约是六月中旬,然后组织庄户们统一采摘,要在七月中旬之前将所有的果子都采摘完毕送到都中售卖。但是如今才五月底,尚未到六月,我去林子里就看到不少庄户在采摘了,每棵树上熟的果子虽不多,但是也有一些了,若是……”
朝华皱皱眉头,淮瑾伸手抚上她的眉头道:“但说无妨。”
“我怀疑陈庄主私吞了早熟的那一批樱桃。”朝华回握住淮瑾的手,“只报了六月中旬和七月中旬的收成给咱们,七月下旬若还有些收成,他应当也是私吞了。至于他吞了这些收成有没有分给庄户们却不得而知。”
淮瑾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明日你便这般做,必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朝华附耳过去,不时点头。为了明日的调查二人很快吹了灯睡下,庄子里一片寂静。
次日一早朝华早早起身,拉着淮瑾直奔樱桃林。她才刚吩咐了积云,若是遇到陈庄主,便说他们还在休息尚未起身。积云应下,侍立在门口不提。
这时候庄户们大多还在吃早饭,并没人去林子里。二人装扮低调,在一处林子边坐下休息。借着草木遮掩,从外头看并看不到有人在。二人等了片刻,果见几个背着背篓的老婆婆们从外头进到林子里。
几人进了林子便开始摘果子,一婆婆道:“这么没日没夜地采,果子都挂不上许多。”
“谁说不是呢,每年都这样,赶着六月中,这采下来的果子究竟卖了多少钱咱们也不知道,虽说是发了工钱给咱们,可这不是欺瞒三殿下吗?咱们这可是皇庄。”
“是啊,我也是心里慌呢,虽说拿了工钱,但是心里总不踏实。拿了钱便不能再往外说,咱们这一整个庄子里的庄户都这样,要是往外说那咱们的家人也要倒霉,只能帮着他。”
另一个婆婆道:“可别说了,昨日殿下来了咱们庄子上,还带来了咱们庄子的新主子,听说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娘子,咱们可都小心些,别叫人听去了。”
“是吗?我昨日在林子里待到了晚上,并没看见有人来啊。”
“下午就到了,好些人看见了,还来前头林子里转了两圈,听人说是个顶顶貌美的小娘子。”
“怪道咱们殿下愿意把庄子给她。”
二人听了片刻,见后头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悄悄地回去。
路上,朝华叹道:“果然叫咱们给说中了,他果真私吞了早熟的这一批果子,且上下一心。庄户们同他一心欺瞒,咱们是万万不能打草惊蛇的。”
淮瑾欣慰朝华处事成熟,对这件事情并不过多插手,只陪同着。
很快二人就悄悄地回了房,所幸无人发现。刚换了身衣衫出来就见陈庄主在外头院子里摆上了早膳,琳琅满目,俱是些没见过的乡间吃食。
那陈九郎见二人出来忙迎上来:“殿下,主子,昨日歇息地如何?没什么不便吧?”
朝华朝他笑笑道:“亏得陈庄主各处打点,我和殿下都休息得很好,正打算吃了早饭去外头转转呢。”
“那便好那便好,那我带着您二位去前头转转吧?前头还有一片湖,这个时节景色正好。”
“好啊,那便麻烦陈庄主了。”
“好,您二位慢用,小的半个时辰后再来接您二位。”
说着便退下,淮瑾见四下无人,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是找到证据治他欺瞒之罪还是?”
朝华想了想,却道:“治罪却是不必了。”
淮瑾闻言奇道:“是为何?有罪不罚,倒是坏了下头的风气。”
朝华无奈笑道:“话虽如此,可他接管这樱桃庄子少说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时间里他上下打点、治理这庄子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如咱们所见,这庄子又大又好,樱桃品相更是绝佳,可见他确实是花了心思的。庄户们也都乐意听他的,虽说他私吞收成实乃不义之举,但是……”
朝华低下头去微微一笑:“做生意嘛,讲得就是一个和气生财,若我雷厉风行地治他的罪,收成也确实是能收回来,更能震慑底下庄户。可是今年的收成回来了,后面呢?我上哪里去找像他这样熟悉庄子、庄户、收成,还熟悉樱桃买家的庄主呢?更怕我甫一上任便雷霆手段寒了底下庄户们的心。实话说,陈九郎作为庄主他无可挑剔,堪称满分,若我能和他谈成合作,对我的酒铺百利而无一害。”
淮瑾粲然一笑:“倒是有些意外,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吧。载义,你去把陈庄主请过来,就说我们有事情和他商议。”
“是,殿下。”
少顷,陈九郎略带忐忑地走了过来,见朝华与淮瑾俱不说话,已是隐隐直冒冷汗。还是朝华解围道:
“庄主请坐,请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谈个合作。”
陈九郎忙摆手道:“主子您有事就吩咐小的,不敢谈什么合作。”
在朝华盛情相邀下,陈九郎终于落座,淮瑾从头到尾只扮演了倾听者,不时给朝华布菜。
此所谓鸿门宴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