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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让步

淮瑾回府时已是下午。所有人都在门口迎接,跪下道喜,口中齐称他为岐王。

张松与慈姑也迎上来道“恭喜岐王”,尤其是慈姑,眼含热泪口中喃喃道熬出头了,就连莲姑也派了小丫鬟榛儿过来道喜。

淮瑾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烦闷,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抬眼一瞧不见朝华,心里却反而松了口气。

“回静安居准备沐浴。”

他对载义吩咐。载义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答应着去吩咐月明。

此时众人都在各处忙着庆祝,只有静安居十足地安静,一无人声。淮瑾脱了黑羽大氅,倒在静安居内室的榻上,将手背搭在眼睛上。

“为什么……”

静安居只有他一个人在,满室寂静。他得不到回应,翻了个身就沉沉睡去,不过一刻就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又有人来给他送礼了。

载义守在外头,知道主子今日心里不快便做主去打发了来送礼物的那几个官员家的小厮,又吩咐张松将每家送的礼都单独登记造册,务必保管好,张松一一答应着。

再回静安居时淮瑾已经沐浴过,只穿着单薄的袍子坐在廊下发呆。

载义心下担忧,壮着胆子上前问道:“主子,您今儿个午膳没用几口,要不要叫厨司传膳再用些?”

淮瑾却不说话,载义便一直等着。半晌淮瑾方道:“给我更衣,我要去书房,再去请岑大人过来。”

“是。”

书房室内燃着松香,因天冷,朝华前日叫阿丘在书房右边侧室搭了个纸阁,以三扇屏风相围,一扇纸屏作顶,再用梅花帘子作障蔽,燃上香之后格外和暖。

淮瑾坐于其间,岑望坐在一旁喝茶。

“殿下何事烦忧?以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不会因为有人送礼就愁闷成这样。”

他也知道这两日送礼的人尤其多。

岑望此前一直在关注着郑王下泷州修渠的事情,而给出泷州修渠方案以便郑王早日回云都也是岑望的意思,淮瑾不过是顺水推舟。

“老师助二哥回来,是因为知道父亲要封我为岐王吗?”

淮瑾垂下眼睛,将情绪都藏起来。

岑望却反问:“郑王回云都,您觉得谁最高兴,谁最烦闷?”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岑望终于点点头:“何以见得?”

“高兴不高兴都要看父亲的意思。至于父亲是否高兴却不得而知。”

圣人的意思如今扑朔迷离,云都各家都很谨慎,面对郑王的示好不再像从前一样热络,反而冷了下来。否则也不会出现品蟹宴那样的事情。

“品蟹宴的事,老师知道吗?”

“原本不知,但是有人告诉我薛夫人将贵妃娘娘送的食盒又换了一道点心还了回去,我就有所察觉了。”

淮瑾捏着茶杯却并不喝下。“秦贵妃如此明目张胆,有相逼之嫌。”

“殿下此言差矣,这件事原本就是互惠互利、愿打愿挨之事。若是那些人不贪功,像薛夫人那样将食盒还回去的话,那必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叫人捏住,何来相逼之说?”

“我倒是很好奇他们那么多的金锭从何而来?恐怕将云都的钱庄都掏空也拿不出那么多金锭。”

“如此说来,必然是有人相助。倒也不难想见,郑王这棵大树确实是人人都想靠着乘凉,既然想乘凉,那么贡献点东西出来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咱们倒不必过多纠结此事。”

“二哥这次回来,父亲却封了我为亲王,想必二哥心中已扎下了一根刺。”

“以殿下如今的实力,稍稍展露些锋芒不碍什么,况且……不论你想还是不想,你与郑王都已经是死敌。

“殿下不妨重新估量一下自身的实力,你自编纂《大周志》之后便得了圣心。后来又阴差阳错得了泸州粮荒的差事,真正让圣人瞧见了你的实力,这才有了主建皇陵的资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但从今日开始你才正式入局,才成为了云都争斗中的一个可能性。

“此后你还会遇到很多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送重礼给你投石问路的人,若是你忘记初心,被那些人利用,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但你若是合理利用那些送礼给你的人,许以小利却得到了善用他们的机会,那你的路会好走很多。不论那人是忠是奸、是真心效忠还是曲意逢迎,只要你掌握好利用他们的方法,不被卷入他们争权夺利的争斗中,那你就是出师了。多结交朋友总比多树敌要好得多。但有一点,切勿卷入朋党之争中,就像郑王一样,他已经无法抽身,那些人不管做什么都要被打上郑王的烙印。

“你与他们结交可以,但不要收受贿赂。秦贵妃品蟹宴的事若是有人捅出来,必然是要被打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淮瑾点点头:“原来的只争第二是因为我还没有能力保护母亲与妹妹,但如今我已积蓄了些实力,不必再像从前那般。二哥若是还将我看作是任人欺辱的无势皇子的话,倒是他轻敌了。不过如今我并非二哥针对的焦点,始终都有五弟和皇后在前,咱们且做黄雀。”

现在还不是做猎人的时机。淮瑾想起了那次和朝华在书房院子里关于取代猎人的言论,晃了晃神。岑望早已看出淮瑾心不在焉,便出去纸阁下棋去了。

他站起身来去了书房后院,那里有一道门连着琼芳阁,而钥匙就在他手心里。

院子里的雪已被扫净,但是后院这里却还有些残雪。淮瑾盯着那雪发呆,岑望从里头遥遥地看过来,又摇摇头,叹道一对冤家。

淮瑾还端着手里那杯茶。茶在室外迅速变冷,杯壁也冷得令人心颤,指尖却发红。

他想起昨夜父亲忽然宣旨封他为岐王,想起母亲抱着他喜极而泣,定安也在一旁手舞足蹈地为他高兴。

他原本也是很高兴的,他想着自己终于又强大了一些,终于朝着自己许下的诺言又近了一些。

可母亲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如坠冰窖。

“瑾儿,你既封了王,那不如将吴氏也一并抬进府吧。原本母亲答应的是薛氏先进门,吴氏后进门。但如今你封王,两个人一起抬进府倒也没什么。薛氏为正妃,吴氏为孺人,想必也是极好的一桩事。那吴氏姿容秀美,又善作画,你必然喜欢。”

他记得自己拒绝了母亲:“母亲,有薛氏一人便足够了。”

孟淑妃定定地看着他,笑着说:“可是吴氏已经与你合过了庚帖,你父亲也是知道的,还夸吴氏虽出身不如薛氏,却进退有度,很是知礼。你可不能忤逆你父亲的意思。”

一句忤逆,就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面对皇权,他怎敢忤逆。

正胡思乱想着,脑子里被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填满,糟乱的很。

面前的门却忽然开了。淮瑾一抬头,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初见的模样,这两年也已亭亭。

他长久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她的目光沉静、柔和,杏仁般美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就连清冷的日光也格外偏爱她,在她周身萦出一层淡淡的光。

这才发现他的心上人已经长成了倾国倾城的模样。他记得她身上的甜香,记得曾经一起度过的许多个日夜,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的清冷,也知道她的骄傲与野心。

“我回来了。”

他只有这一句话,没有解释,也没有其他。他相信他的心上人懂他,懂他的难处与不得已。

孟淑妃要为淮瑾纳吴氏的消息慈姑早就告诉过朝华。在她心里淮瑾娶一个与娶两个没什么分别,这一次她选择让步,但这一生,冯朝华只会让步这一次。

她跨过那道门执起淮瑾的手,那双手曾经无数次拉她出黑暗,踏进光明。此刻却寒凉一片。她的心早已化成了水:“回来就好,我准备了你爱吃的茶点,咱们一道用晚膳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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