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证据【2章合并】
院子外。
有一道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下人来报,说的是柳夫人的丈夫,也就是那位柳家未来的家主,如今御史大夫来访。
沈归荑看了柳夫人一眼。
两人默契地收回了眼中汹涌的情绪,各自收拾,而后坐好。
贺轻尘对院子外的人示意将人请进来。
柳御史是带着一份卷宗过来的。
进屋后。
他对着贺轻尘和沈归荑行过礼后,才疾步走到柳夫人身边。
看了眼柳夫人通红的眼。
他心下了然。
贺轻尘先开了口:“柳御史是来接柳夫人的?”
柳御史抿了抿唇,从自己的袖笼里,掏出卷宗,双手举托在眼前。
随后,他满脸肃然地对着贺轻尘拱手一揖,再目光转向沈归荑:“臣,的确是来接夫人回府的,但……也是来见见燕王妃。这东西,想来燕王妃会用得上。”
沈归荑目光微凝。
贺轻尘将东西拿过来,递到她手里。
她没急着看,只是问:“这是什么?柳大人怎知,对本王妃有用?”
柳御史扫了眼自己的夫人女儿,咬牙道:“昭元十二年,象南郡都水患严重,朝廷下拨救济银钱,安排康平大长公主嫡子,即建安世子前往赈灾。
建安世子初入朝堂,纸上谈兵,经验不足,又刚愎自用,打着大长公主的名义,压制同行官员,总揽赈灾大权,以至于灾祸更重,百姓暴乱。
恰在此时,世子被人蛊惑,染上赌瘾。
世子以权谋私,调拨大笔赈灾款,以至亏空过大,发现时,即便大长公主府极力填补空缺,但依旧杯水车薪,无力回天。
赵齐两族不善经营,坐吃山空。
这两家,早就有意拉拢大长公主,对大长公主府上的动静了如指掌。
后边又有新科探花郎主动攀附,向几家承诺,岳家资产,皆可尽用,以填补三家空缺,故而,这几家子一拍即合,筹谋半月,对江南富商沈氏动了手。
后又欺上瞒下,一边压下世子赈灾一事,一边遮掩当年真相。
以至于沈氏一族,彻底覆灭,再无人知。
卷宗所述,乃是臣多年在京中探查之结果,估摸着,王妃可用一二。”
柳御史这些话,生生地打了沈归荑与贺轻尘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这些话,实在是震撼。
叫沈归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做。
她的视线,在柳夫人和柳御史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又看了眼全程几乎就没有别的神情动作的柳清欢。
柳夫人和柳清欢,好像对这事,并不意外啊?
这是为何?
沈归荑楞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卷宗,迟疑片刻,还是打了开来。
如柳御史所言。
卷宗上所书,正是他这些年调查的一些内容。
事实上。
沈归荑入京这一年里,一直都在配合着她的小舅舅和手底下的人在调查当年之事。
他们可以确定,林齐两家是沈氏灭族的直接参与人。
可以确定,齐老夫人的娘家赵氏,定然也牵涉其中。
她嫁入燕王府后,借着贺轻尘的势,一步步打压林齐赵三家,其一,自然是为了报复,其二,也是想将幕后之人逼出来?
眼下,那三家还未到山穷水尽,求幕后之人出手的时候。
她此前在庄子上与幼白她们交代的计划,也要在小舅舅回来后一样一样展开。
原以为,小舅舅回京后。
林赵齐三家会被几乎连根拔起,届时,能顺顺当当地让幕后真凶露出狐狸尾巴。
哪曾想,柳御史竟就拿出了这样儿的东西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查到的?
这么多年里,她和小舅舅从未对大长公主与其夫族有过怀疑,也没想过,这事会牵扯到皇家里边。
哪里知道,大长公主的儿子,竟是这事的罪魁祸首?
怎么可能呢?
沈归荑直觉的不敢相信。
康平大长公主,是昭元帝的姑母。
她与先帝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却也是同一个妃嫔教养长大的。
两人的情分,自然较寻常的皇家兄妹更深厚些。
尽管康平大长公主一家子都偏低调,不爱凑到人前来,但昭元帝念着当年的情分,到底是没忘了他们,还时时惦记着给他们体面。
大长公主生有好几个女儿,儿子却只有一个。
也就是建安世子。
建安世子出身高贵。
祖父是当年的尚书令,祖母是安国府嫡女,父亲是当时的礼部尚书,母亲是大长公主,皇帝是舅舅,太后是母亲的养母,算是外祖母……
他是真正的含着金钥匙长大的。
按说,他这样儿的人,该是活的张扬恣意的,但他这些年,却是低调的反常。
不仅如此。
外边有传言,建安世子早些年曾被山匪掳走数日。
救回后才发现,他早已成了一个不仅没了手,断了腿,毁了脸,就连喉咙都伤了的怪物。
不久后。
驸马爷从外边带回了一个庶子。
那庶子记在大长公主名下教养,如今已然担负起了大长公主府上的一应事务。
建安世子虽未被夺了世子名号,却也没了袭爵的机会。
沈归荑入京前后,都调查过这位从不出门的建安世子,但与他有关的事,几乎被抹的干干净净,查起来十分艰难,只有百姓的只言片语,说明不了什么。
是以,她从未将大长公主府,将建安世子,跟当年的沈氏灭族一事串联起来。
何况。
从面上看,大长公主府上,也与林齐赵三家没有任何的往来。
没有儿女联姻,不做生意伙伴,掺和彼此的各种宴席,朝堂上,公主府上驸马,也基本不与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哪能想到,这还憋了个大的?
柳御史查的东西,是真的?
他为何要查这些?
替柳夫人查的?
沈归荑直觉摇头。
不。
不会是为的柳夫人。
调查沈氏一族的事,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好的。
须得多年的准备,仔细的筹谋。
对手是大长公主,沈归荑觉得,就更不可能了。
柳御史虽是柳家之子。
但他是庶子出身,在有出息之前,他哪儿来的能耐和人手,去调查大长公主府与建安世子爷,以及赵林齐三家的那些事?
查了又有何用?
须知,此事倘若如他所说,那必是牵涉甚广,赵林齐三家只是其一,大长公主府与驸马爷一族是其二,期间定会牵涉不少掺和的人。
他好好儿去查这种事,就不怕牵连到柳氏一族吗?
何况。
查到这些,于他有什么好处?
总不能,是深爱柳夫人,以至于见不得柳夫人神伤,决定赌上阖族性命,铆足了劲儿地去查,只为给柳夫人一个心安吧?
外人不知,但柳夫人是二嫁之身,必是瞒不过柳御史的。
便是一嫁,她也是高嫁。
柳御史是有多爱慕,才愿意为了一个从某种意义上,与自己并不匹配的人,付出这许多?
沈归荑默默地想着这些。
对柳御史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便越发不敢信。
但,柳御史好端端的,又为何要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瞒骗她和燕王呢?
这也是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贺轻尘看了沈归荑手中的卷宗一眼,眼里也有同样的怀疑。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过沈归荑手中的卷宗,仔细地看了一遍。
上边内容倒是没有写的太多。
只将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间,对应的事件,人物关系以及行踪往来,做了些大概的列举,并未直接指明,沈氏一族的事,就是大长公主府主导的。
此外,里边还提及了那位建安世子的情况。
内容不多。
但前后这么一结合,的确容易惹人遐想。
贺轻尘蹙着眉:“柳御史这东西,能说明什么?上边并不能证明,大长公主府就是当年那些事的幕后之人,你如何就确定,那事有他们掺和其中?”
柳御史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越过贺轻尘,看向沈归荑:“臣,是证人,也有证据。”
这话一出,生生地把贺轻尘和沈归荑都吓了一跳。
是证人?
也有证据?
难不成,他当年是在现场?
他看到了?
柳御史似是看懂了沈归荑心中所想,他朝着沈归荑点头。
柳夫人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柳御史身边,伸手牵住他,将当年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柳御史是柳中书唯一的庶出孩子。
柳御史的嫡母对他还算宽厚,柳中书对他却毫无感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冷漠。
那些年,他像个野草般长大。
后来,他取得了嫡母的同意,出门游学。
因此结识了沈家三子沈晏川,两人曾兄弟相称,也曾一起游走在山河间。
后来,他回京为祖母祝寿。
两人不过分开数月,沈晏川曾给他去信,说已成婚,会在家里另办婚宴,请他一定要去。
他赶过去了。
赶到沈家,看到的是一片火红,血腥气弥漫在整个上空,远处马蹄声响,是凶手走远的背影。
他傻愣愣地站在那断壁残垣之外。
火海里,尚有微弱的呼吸声,他冲了过去,从里边背出一个尚有一口生机的沈晏川。
他背着人,躲到了林子里,避免对方折返被发现。
那时候。
他才从沈晏川口中得知,杀手应该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派来的暗卫。
他们的手臂上,有一个奇怪的圆环纹身。
圆环内,像是有一个房子,房子下,是一条弯曲变形了的虫子样式。
那人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气力,趴在地上,将图样画了出来,确定他看清了以后,交代他趁着对方尚未折返检查尸体情况时,将他送回火场里去。
事后,他去了沈晏川的别院。
从那里查到了跟柳夫人相关的消息,找到了她家里,将新近丧夫的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此外。
那人声称杀手是暗卫,又有那图样为证,他便悄悄地探查了起来。
北昭上下,能用暗卫的人不多。
恰好建安世子也在那一阵出了事,京中明显有些异常的暗潮涌动。
他暗自留心。
不久后。
从建安世子昔日的狐朋狗友那儿,知道了建安世子自己折腾了一个图样,用以区分大长公主府与别的人的暗卫,还曾与他们大肆宣扬,自吹自擂。
自此,他算是摸着了真相的边角。
那图样,他也记了一辈子。
柳御史像是豁出去似的:“王爷,王妃,你们不必怀疑,臣自这事发生后,便一直在查,当年晏川画的图样,我也画了一个,就在那卷宗的最后附页上。
王爷尽可看看。
这图样,想来,您是不陌生的。
至于其他的,王妃既已回来,想必是做好了准备,定然有法子探查核实内容真假,他日,若王爷王妃有需要,可令人传信于欢儿,她会与臣和夫人说清楚。”
贺轻尘听着他的话,连忙将卷宗重新翻开。
最后的附页做的很是隐秘,方才一时大意,他们俩倒是都没注意到还有个所谓附页,所谓图样。
这会儿看到,两人神色一震。
那图样,沈归荑没见过,贺轻尘却是见过的。
不过,这几年,而是在他去南境之前。
这几年,许是建安世子有些别的什么心思,他命人将这个图样的所有消息都压下去了。
但他的确就是见过的。
贺轻尘心思微转,他将卷宗合上,与沈归荑对视了一眼。
沈归荑知道,他这是后边有事与自己商量的意思。
她几不可察的点头。
至于柳御史提到的,他的女儿可以做传声筒这事儿,贺轻尘二人不置可否。
只是,他们还是好奇,为何柳御史愿意压上整个柳家。
甚至,将这个不轻易示人的女儿,都拖了出来,用作传话的工具人,而对方,似是并不意外?
想了一下。
贺轻尘说:“知道了。柳大人今日既提起那些前尘,本王也愿意信你,只是,这事,关系重大,本王还需与王妃,仔细核实。”
柳御史对于这个情况,早有所料。
他拱了拱手:“是,臣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便打算带着自己的夫人孩子离开。
柳夫人被他牵着,脚步却迟迟挪不出去。
柳御史无奈,只能劝抚道:“夫人,王妃需要些时间,想清楚这些事,你我先回去吧。王妃在这京城里呢,想见,改日还是能见的。”
沈归荑看了她一眼,也道:“是啊,夫人先回吧。眼下京中风云诡谲,暗潮汹涌,夫人实在不宜在这儿久留,还是早些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