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独特的人,只要一个就好
“叮咚。”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在狭窄阴暗的巷子中响起。
一袭漆色校服的青年垂下异色的眸子看了看自己手上发光的液晶屏幕。
细长的指尖在上边划拉了几下，笨拙地退出了导航界面后，才发现声响并不是从这个手机里传出来的。
他神情愣怔了一下，又默默笨拙地把导航开了回来。
一边听着那已经在他耳边响了无数次的“欢迎使用智能导航，xx正在竭诚为您规划最佳路线中……”，一边从口袋中掏出另一个纯黑色的手机。
这是——宿傩让他保管着的手机。
青年把自己的纯白手机随意放进兜里收好，双手捧着这台手机，轻轻摁亮屏幕，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什么一用力触碰就会碎掉的珠宝。
屏幕上有一个弹窗，是社交软件上的消息提示框。
【一只小老虎吖：在哪】
瞧这冷淡简略的语气，现在那边用着虎杖手机的……应该是宿傩吧。
青年眯着眼眸思索了一下。
哦……阿傩他好像用自己的账号添加过虎杖的社交账号，当时是为了把虎杖手机里的合照整过来。
没想到，以阿傩那性子竟然没直接把人给删掉，还是——挺神奇的。
青年的眉眼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他的指尖在输入框上虚虚晃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奇怪，但就是这么觉得。
他不想让阿傩看到这样奇怪的自己……
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再给他一点点，一丁点独处的时间就好。
等他把自己调节好了，他就会回去，好好站在阿傩身边……
青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连手机熄屏了也没发现，最后无意识地随着口袋里传来的机械提示音，迈步往前走。
独自一人，不断循环着这毫无意义、却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适合消磨时间的漫步。
因为他不会用手机，更不会用导航，哪怕是照着任务单上的描述，知道个名字，也不会使用什么输入法，所以他磨叽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目的地。
但他并不着急，甚至觉得一直这样也不错。
任务过早结束就意味着他要马上回到那些“同伴”身边……他还不想回去。
至少——在想明白自己的内心，弄清那让他觉得自己奇怪的源头前，不能那么快回去。
这会儿的他，随着导航的指示走到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
空间骤然变得拥挤，而且——时不时就有人上来“碰瓷”。
青年侧身，绕开一个莽撞冲来刹不住车的人，在那人讪讪的道歉声中，面色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手上的手机忽然震颤了一下，“叮咚”的提示音又响起来。
青年抿了抿唇，非但没有看，反而是把手机揣进兜里不管了。
又独自安静地走了一小段路，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这次不是轻轻一声就结束的提示音，而是长长的一串“嘟——嘟——”的奇怪音效。
那头的人似是要强行中断他独处的过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青年很想装作无视，但也无济于事，被迫又把手机掏了出来，淡淡看着屏幕上闪动的黑色界面。
界面上半部分是虎杖的社交账号头像，是一张笑得十分明媚可爱的自拍照。
下半部分有着一红一绿两个大大的按钮，还有一个灰色的，小小的，类似喇叭形状的按键。
这个应该就是，周围这些人所说的，可以隔空说话交流的电话？
青年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张虎杖的大头贴，心里忽然就闪过那个少年眯着眼睛，笑着叫他“神宿前辈～！”的样子。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捕捉到让他觉得自己奇怪的源头是什么了。
他竟然……有点舍不得这些同伴……
对于一个情绪贫瘠如荒漠的人来说，这么一点“舍不得”简直就像一泊清澈透明的流泉，又像一湾生机勃勃的绿洲。
为什么……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他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眸底，蕴出了一道存在了两秒钟的高光。
高光没有后续，寸寸熄灭后，他默默告诉自己：嗯，这样不好……
他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瞬间摁下那个闪着红光的按键。
黑色的界面上弹出一个黑底白字的提示框。
【您已挂断用户“一只小老虎吖”的电话请求。】
青年看着那个大头贴缓缓消失，轻轻眨了眨眼。
那在他经历了独自一人、长时间、无意义、的漫步过后，稍稍隐去一些的心神疲惫感，又挣扎着冒出头来。
身体不太听使唤，大脑也悄悄宕机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在兜里手机传出的“检测到您已经长时间不曾移动……”机械音中，回过神来。
哦……对面应该是他的阿傩啊。
不过——不好意思，阿傩……
虽然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他还是需要一点点独处的时间。
青年抿着嘴唇说服自己，正想把手机收好时，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次是秒挂。
又双打了过来。
犹豫了三秒钟，还是挂～！
又双叒打了过来。
犹豫了五秒钟，不怎么敢挂但还是挂了……
怎么办……阿傩不会生气吧……下一个我要不要就接了吧？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下一个不知何时会打进来的电话。
直到手上的手机被人劈手夺了去，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入神了。
入神到连有人靠近，站在身边都能没发现。
青年蜷曲了一下指尖，忽然觉着这样也挺好的。
这能悄无声息越过他“六眼”的无死角观察，能让他全天候开启着的无下限术式自动关上的人，也就这一个罢了……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想看的——到最后真正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安稳走到他身边的人，也就这一个罢了……
无论是他的咒力，他的术式，亦或是他的灵魂……在这个人面前都会毫不设防地，直接哑火。
只有这个人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也就挺好的。
不需要别的人了——
青年垂着脑袋，手上的手机被人拿走后，手腕也被人紧紧抓在手心里。
他看着这人手腕上独特的两圈黑色纹路，凌乱驳杂的思绪似潮落一般退散了去，继而——难得有了一些当面做错事被抓包的尴尬与无措。
他动了动手，想把被钳制住的手腕拯救出来，却被这个人捏得更紧了。
压得极低的醇哑声线里，有一点本人都没发现的无可奈何与闹心：“神宿……不准闹了。”
神宿停下轻微挣扎的动作，低着头始终不说话。
好不容易找到人的宿傩还能怎么办呢！看到神宿这副样子，他先前被连挂几个电话的焦急和气恼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沉沉叹息一下，先是上手拍了拍神宿不知道去哪乱跑，弄脏却不自知的小蓝兜帽。
随即拉着人走出这块人多的地带，一路寻找适合谈话（哄人）的地点，最终确定为——虽迟但到的偏僻公园。
宿傩将神宿拉到一张长椅边上，摁着人的肩膀让人乖乖坐下去。
再次占据高视角的宿傩满意地颔首，然后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算账的事往后稍稍，先开始哄人。
打定主意，他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开口。
华丽磁哑的嗓音刻意削去平时说话自带的压迫感，让其听上去更像是在耳边呢喃而出的诱哄。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神宿脸上的迷茫非常醒目：“不开心？我看起来不开心吗……”
宿傩四只血眸都在牢牢盯着他，近乎专注地注视着他脸上每一处细节，最后肯定地点头：“嗯……不仅不开心，你看上去还很累。”
累……很累……
神宿眸底无声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他缓缓偏过头去，平淡应声：
“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累。”
青年不知道自己紧紧抿着唇角，压着眉目眼神空寂的模样，于在乎他的人眼里，有多少惹人心碎的倔强。
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不会累的。”
我还有事要做——
我不能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