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被逼报恩（二）
依然和五儿的考室就在两隔壁。
进考室前，五儿说：“希望你遵守承诺！我妈说了，只要这次你帮了忙，她养育你十几年的恩情，就两不相欠。”
依然说“好”。
两人互相交换了考试信息，反复确认之后，走进了考场。
当监考老师让各位考生填写姓名等信息时，依然拿着笔，佯装在写，其实并没有写。她要按她们预先商量的对策，等到交试卷前才写上，怕早早填好被老师发现。到时候一修改，就会露出马脚。
依然答完了每一科的试卷，每一科她都考得非常好，每一张试卷上，她都在最后时刻如约写上丰沛然三个字。
每考完一科，依然都曾问过五儿，她考得怎样。五儿说没问题，很好。依然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放下来。
所有科目都考完后，姐妹俩在县城逛了逛，买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回了龙凤湖，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说起来，五儿和缪春香能想到这个方法，还是得了刘家的启发。
嫣然结婚后，三年后才第一次回娘家，而且是和女婿一起双双临门，显得那么和睦那么幸福，还背着一个胖滚滚的外孙，而且是个男娃！当年嫣然出嫁，羡煞一村男女老幼！缪春香引以为自豪。可是嫣然一去不回，几年都没点音讯。渐渐地村里有了闲话，说丰家女儿有了婆家忘了娘家，搞得缪春香挺没面子的。
其实也不是嫣然不想回来，一是婚后刘均就出轨，根本不理睬她，她也就没心情回去；二是交通不便，刘均的腿是走不了那八十公里山路的。
现在，嫣然夫妻和好，家庭和睦，又有了丰贵丰富来接，依然母女同行，所以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出嫁女儿回娘家是多么喜庆的一件事啊！就像有一首歌儿唱的：
风吹着杨柳么沙啦啦啦啦啦啦，小河的水流着哗啦啦啦啦啦啦，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得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背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你瞧瞧，要多轻快有多轻快！要多喜剧有多喜剧！
丰家简直喜气洋洋！
可是，刚一进门，缪春香就感到不对劲了：印象中，他女婿刘均，怎么也不是这样一个瘸子！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摔折了腿？
缪春香一面把女儿女婿往屋里让，一面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丰嫣然。
那时五儿看见刘飞，一把就抢过去，抱着玩儿去了。五儿这人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小娃，尤其是胖嘟嘟的小男娃。
缪春香就拉着嫣然，进里屋去，避开刘均，打听刘均的腿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母亲一问这件事，嫣然就哭了。一五一十地把当年刘家使调包计，用弟弟刘平代替刘均，相亲娶亲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缪春香。嫣然还没把刘均新婚出轨，和杨玉兰鬼混几年的事告诉缪春香，缪春香已经气得半死！当场就要出去找刘均算账，却被嫣然拉住了。她不想再起事端，既然时过境迁，刘均又决定回归婚姻，好好过日子，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缪春香一想也是，外孙都那么大了，离婚的话，嫣然的户口都已经迁到刘均家去了，迁回来就要分地，队里的人哪会同意！龙村六社人口飞涨，耕地不足，人均更少，还没有出嫁迁出去的女儿离婚回来分地的先例。再说，也丢人啊！而且，如果离了婚，那刘飞嫣然要还是不要？如果要，嫣然以后嫁人就难，如果不要，嫣然又放不下！罢了，有胜于无，那就算了，得过且过吧！毕竟大女儿也算有一个家！
关键中的关键，缪春香只在乎儿子，还有就是自己的面子！比起嫣然的幸福，她在村人面前的面子更重要！后来嫣然真的被离婚了，她又不让嫣然再嫁，来显示她有家教！
到了今年，轮到五儿要升学的时候，缪春香犯了难，五儿带了残疾，行动不便，如果考不出去，她将来就要在农村吃一辈子的苦。几个女孩中，缪春香最心疼的就是五儿了。而且，丰贵考上大学，在龙村简直是龙凤镇都轰动了，让她缪春香也脸上有光，要是她女儿又考出去端铁饭碗了，那她还不得像诰命夫人一样啊？
可是五儿读书一直不行，让她又气又急，又毫无办法！好在老天有眼，缪依然回来了。
她听说缪依然成绩好，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何不也来它个调包计！
和五儿商量一番，于是上门找依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忽悠得依然同意了。
后来，依然反悔的时候，缪春香就啥也不顾，亲自出面，使出杀手锏，就像当年要依然让出龙凤镇中学的名额一样，欺哄吓诈，威逼利诱，还逼依然诅咒发誓，不得反悔。
没过几天，分数出来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去学校看成绩。
在学校门口，依然碰到了班主任罗方岐，一个教书认真而没编制的民办教师。
罗老师一看见缪依然，就大声叫她过去。
依然一过去，罗老师就非常生气地吼道：“缪依然，你在干啥子！你，你，你……”
罗老师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依然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己干了啥子！什么地方得罪老师了。于是问道：“罗老师，我考得不好吗？”
罗老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把情绪平复下来，说：“你考得很好！很好！走，你跟我去，自己看一看你的成绩，你考的好试！”
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罗老师身后，去了罗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已经有许多同学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连那些平时不怎么学习的同学，也严肃得很。
大家的眼中话里就一个问题：谁考上了？
依然跟罗老师进办公室，其他学生也哗啦一声跟了进去，把罗老师包围在中心。
罗老师拿出成绩单，手一伸递到依然面前。
依然赶紧展开一看。
无论依然脑洞多大，也想不到自己考得这样“好”！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赫然一串数字：00000，一共五个“0”，只有最后一科英语下面，是一个“82”。
依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再看了几遍，一点也没有错，还是00000！
她又看了一下总分：82。
依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伸手撑了一下罗老师的办公桌，稳了稳心神，这才没 倒下去！
她想这怎么可能！
五儿的学习再怎么渣，也不至于每科都是“0”！五儿的学习进步了的，一直处于班级前列的。依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里！看一看周围，罗老师和同学们都在，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可辨，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也是痛的。那么，这是真的？
轰隆一声，依然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
透心的凉，冷！
只有那最后一科英语，因为五儿考中师不需要英语成绩，所以约定英语成绩不互换，依然写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有一个82分。
那么，也就是说，五儿帮她考的每一科，都是“0”分！
她是一道题都没做吗？
她是一道题都做不出来吗？
她能这样吗？
千千万万的疑问，掩不住同学们念出来的五儿的成绩：
丰沛然，语文103，数学91，物理90，化学94，政治87，英语12，哇！总分477！
“哇！哇！丰沛然好厉害！”
“是啊！她这次应该是第一！”
罗老师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最后肯定地说：“是第一名！想不到，丰沛然到最后阶段这么发力！她是最后这一年多点才开始努力的，考这么好真不容易！”
接着罗老师又数落其他孩子：“我经常教育你们，努力就有结果，努力就有收获，你们就是不信！你们看人家丰沛然！……”
后面罗老师还说了些什么，依然一句也听不进去。
没有人再关注缪依然，她是最后两个月才来的插班生，大家并不了解她，不清楚她的成绩。纵使她在中考前考出来几次好分数，大家还以为她是作弊来的。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发出了质疑，说了些难听的话。
依然也不愿去和那些同学计较，也不想辩解，她也无从辩解，有谁会相信她！说出互换试卷的事吗？大家能信吗？揭露了五儿，那成绩能要回来？
可笑！
依然挤出人群，想找五儿问问，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到这时她才想起来，好像今天一眼都没看到五儿！
她是没有来看成绩吗？即使那些根本不可能考上的人，今天也如约来了，她怎么会不来呢？
既没找到五儿，依然就只好回家去。她想查试卷，那就需要先找五儿核实一下，到底她做了多少题，情况咋样？
依然那时一心想的，是阅卷老师弄错弄丢试卷的问题。
可是，又一想，那么多试卷，为什么就弄错弄丢了五儿答的那一份？而且是每一科都弄错弄丢！关键是，刚好她和五儿有了互换试卷作弊这个问题在里面。
这也太可笑了！
其实五儿不是没有来，她来了，只是看见依然在那儿，她不敢过去，于是就跑到校门外先躲着。
她躲在校门外的树丛里，一点也不敢出声。后来看见依然从她面前失魂落魄地走了，料想她是看到成绩受了打击，一连在心里冷笑了好几声。
等依然走远了，五儿才跑出来，去找罗老师。
罗老师一见五儿就露出慈父一般的笑容，热烈地招手让五儿快点过去。
所有的学生立刻像遇到皇帝的车驾一样，赶紧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五儿大摇大摆地从学生们让出的通道走过去，那表情像一名得胜还朝的将军！不，像得了天下的皇帝！
五儿一看罗老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计划成功了。
果然，罗老师说：“沛然，你考得真不错！你今年肯定能考上中师，实现你的梦想！”
那些还没离去的学生就一起起哄，说：“丰沛然，你是不是要当老师了！”
罗老师说：“聪明！这个中师读出来，就当老师了！到时候，丰沛然的饭碗，就比罗老师硬了。”
说完叹了口气，他的语气竟有点酸，心酸。
学生们没注意到罗老师的沮丧情绪，丰沛然也没注意到，也或许是只关注了自己的事情，没心情关注别人，她都高兴得快要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丰沛然才说：“我看一下成绩单可以吗？”
罗老师连忙把成绩单双手奉上。
五儿捧在手里仔细地看。看见自己名字下的分数，心里乐开了花，假装谦虚地说：“一般般。其实是罗老师和其他老师辅导得好，都是老师的功劳！”又假装普遍扫了一眼，“大家都考得不错啊！不止我一个！”
有一会学生就说：“丰沛然，不要虾子过河——牵须（谦虚）啊！知道你厉害，第一哦！”
丰沛然又假装仔细搜索成绩单，说：“咦？奇怪！没看到我表姐的成绩！我表姐缪依然考了多少呢？”
罗老师说：“你别问缪依然了！本来，老师们算来算去，都认为缪依然肯定能考好成绩的。她不愿意读中师，想读高中然后考大学！我们老师们也估计她应该能够考上龙江一中，可是……哎！”
丰沛然假装着急得很，说：“老师，她到底怎么样嘛！你说嘛！”
罗老师说：“你自己看吧！诺，这就是你表姐的成绩！”
说着，罗老师伸手一指。
学生中有一些平时不服插班生又嫉妒缪依然的人，一起哈哈笑起来：“看啊看啊！00000，一串鸭蛋！”
有一个调皮学生还说：“云南十八怪，鸭蛋串起卖！哈哈哈！”
还有一个学生说：“怎么会五个0蛋呢？我那么差，也没有0蛋！嘻嘻，你知道那英语一科我是咋考的吗？选择题我一律选第三个，——c，你看你看，怎么样，我考了27分！”
另一个学生说：“我是Abcd轮流选！”
有一个学生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缪依然的爸爸是老干部，她是不是有后门，包靠，所以懒得写！”
罗老师一惊：是吗？这个缪依然！但是也太吊儿郎当了！又一想，又觉得缪依然不是那样的人。但到底是啥原因呢？罗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丰沛然大怒，吼道：“谁让你奚落我姐的！她考0分也比你强，她每个月都能从政府那里领几十块钱！这是她爸爸也就是我姨夫给她留下的抚恤金！你懂个屁！你呢？你有啥？”
有一个学生不服气：“再了不起还是死了！”
丰沛然说：“你知道啥？白痴！”
又把嘴巴凑到罗老师耳边，悄声说：“老师，我表姐的哥哥是文教局的！”
有些孩子就起哄说：“有啥了不起，还不让我们知道！”
罗老师看孩子们扯远了，还有干架的迹象，就说：“散了吧！丰沛然，你二十八号去县中学，参加面试，考中师是需要面试的。这几天你要注意，不要生病，不要摔着，不要长疮疮痘痘的，免得影响面试成绩，饮食清淡点！”
“呃，我知道了，谢谢罗老师！”
想了想，又说：“罗老师，你说我姐啊，到底是咋回事呢？难道她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不写吗？莫非她以为考高中不需要其他科目成绩只要英语？”
罗老师思考一下，也百思不得其解，说：“不知道啊！我听说，这次考试，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名字没有写，难道是她？”
丰沛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难道就是我姐？她真糊涂！应该是她！那些卷子分数咋样？多吗？”
罗老师说：“不知道啊！因为没有名字，试卷就废了，登记分数时就往旁边一扔了事！如果就是你姐，可惜了！本来我们预计她能考上的，老师们还说收一个插班生白捡个功劳，唉！是我们在不住！”
丰沛然说：“那就怪监考老师了，他们都不提示一下！”
罗老师说：“在查！如果查出来，应该给予处分！太不负责了。”
其实，这件事都是丰沛然搞的鬼！
她是故意不写名字，要让依然出丑、落榜的。
其实，她试卷还是做得不算差，即使考不了四百多分，上不了中师，考个三百多分，上个龙凤镇中学的高中是没有问题的。
她也仔细答了题。
原本想不答，交白卷更能达到目的，但是又想，如果自己干坐着不答题，势必给监考老师留下坏印象，到时自己又考上了岂不让人起疑？于是，她就认认真真做完了试卷。
其实名字也是写了的，只是一开始用铅笔写，等快要交卷时，又把它擦了。
现在，如愿达到了目的，丰沛然心里乐的！
这样看来，缪依然啥学校也上不了了，就让她在缪家大院陪那些鬼啊神啊去吧，哈哈哈！
依然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还和东方云悠约定，下学期龙江市一中高中部见呢。现在，见个鬼啊！
缪冬香一看依然回家的样子，就感觉不对劲。于是就跟进房间，反复问她，到底考得咋样？
依然不敢说出实情，只说考得不好，然后只是哭！
缪冬香生气了，说：“一次试考得不好，用得着这样垂头丧气的？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依然更加难受，放声大哭！
中午，刘继红来叫冬香母女去吃饭。她还不知道依然的成绩，都以为依然会考得非常好。上午依然看成绩去了，刘继红还给小姑开玩笑说：“下学期你们怕又要搬回城里去了，到时候这个缪家大院又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
所以，刘继红做了一桌子菜，请依然母女吃饭，权作庆祝。
缪冬香知道刘继红的意思，赶紧拉着嫂子出去，悄悄说：“考得不好，哭呢。”
“怎么会？咱依然成绩那么好？”刘继红很不解。
缪冬香说：“不知道啊！只说一句考得不好，也没说究竟有多不好！难道还能至于啥学校也考不上？”
“对！对头！就是啥学校也考不上！”
依然忽然冲出来，对着妈妈和舅妈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