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遗孤
浦清寺。
一位小和尚撑着油纸伞,在寺庙的后门走出。他慢慢地踏着小路,来到岔路口,眼神落到被雨水冲刷着,写着清云村三个大字的牌子。右侧的路上,还有不少人穿着蓑衣,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小和尚选择左边的路,朝向熟悉的地方迈步而去。
雨中的陆村,更显落寞,草灰都被雨水打湿了,鞋子踏上去,都惹脏了。雨水不断地冲刷着烧得只剩下大概框架的屋宇,似乎要把这段深藏着的记忆给洗去。
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的,小和尚站在一所屋宇门前,抬眸,走上前,收起油纸伞,把崭新的门推开。进入厅堂,他定定地扫了一眼,然后迈步往里头去。
“哥。”他将油纸伞放在一旁,来到牌位前,点燃三柱香,朝着牌位鞠躬三次,把香插在香炉之上。
被叫到的男子轻声应一下,在一旁坐下,抿了一口茶水,语气不怒而威,“为何要动手杀掉他?”
小和尚眼神淡淡,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他死有余辜,若非是你阻止,我回来当日我便将他杀掉。”
他抬起头,蹙着眉头,不理解地看向自己的弟弟,神情既有担忧,也有怒气,“谢笙很快就会怀疑到你身上,今夜便离开此处。”
小和尚拿起摆放着的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苹果的香甜在口中蔓延开来,“我知道了,哥你小心。”
他站起身,来到弟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充满着不舍,“你先藏好,我之后会去找你。”
他叹息一声,抬腿就要离开,小和尚又咬了一口,感觉这一口苹果有些苦涩。背对着哥哥,他轻声道:“陆长元,你要平安。”
……
叶雨竹将手上的名册放到谢笙跟前,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陆长迟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谢笙瞧了瞧名册上写着的内容,陆长迟是本名,而法号是虚空。
虚空,便是今日的那位小和尚。而今日那所屋宇所供奉的牌位之中,便有陆长迟这个名字。
同名同姓,亦或者就是同一人?他站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谢凌的名字。
喊完的下一刻,他有些懊恼,谢凌在牢房之内,他得找其他人。
叶雨竹侧头一直瞧着他,问:“你需要人是吗?我可以帮你。”
他仰头注视着她,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怀疑。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终于知道叶雨竹说的帮他是怎么回事了。
路人甲和路人乙穿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梳起来戴上发冠,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头头,你们咋来清云村了?”路人甲好奇地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不禁地感叹道九公堂,不同的分部,那装潢都是不一样的。
路人乙眼神不断地在谢笙和叶雨竹身上转来转去,语气恭敬道:“头头有何吩咐?”
两人相视一眼,谢笙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这次请你们前来,是有难事需要你们帮忙。”
他简单地与两人交代了事情经过,也说出他为何不敢吩咐清云村九公堂的人去做事的原因。
路人甲听后,拍拍胸脯保证道:“谢大人的事情,就是我家头头的事情,也自然是我路人甲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弟弟现在就去帮监视那两人。”
谢笙点了点头,朝着两人就要双手作揖,路人乙连忙挡住他,面色凝重,“不可,谢大人您是官,不能向我们行礼。”
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道:“官也是普通人,你们帮了我,我自然是要感谢你们。”说罢,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路人甲乐呵呵地瞧着谢笙,心中感到满足,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够有大人向自己行礼。路人乙回以一礼,然后拉着哥哥就朝着县衙外走去。
走出县门后,他在路人甲的耳边低声道了几句,两人便在此处分成两条路走着。
谢笙担忧地直视着前方,当务之急,是要将杀死住持的凶手缉拿归案。
以防打草惊蛇,他让路人乙先去浦清寺监视着那位虚空小和尚,而路人甲则是易容成九公堂里的仆人,监视着陆长元的一举一动。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在县衙的档案处,找到了整个陆村所有人员的名册。他与叶雨竹分工合作,一本一本册子看了起来。找了好久,才终于在其中的一本名册上找到陆长迟的名字。
陆长元与陆长迟,二人乃是异卵双生的亲兄弟。当年那场大火,兄弟二人因跑出陆村到山里头玩耍,逃过一劫。也因为这样,他们看见了烧毁他们家园的人,仇恨的种子也从此埋藏在他们的心中。
那熊熊大火,吞灭了陆村的人,吞灭了屋宇,更是吞灭了兄弟二人的一切。他们的父亲、母亲与族人们,双双殒命在这一场人为的大火之中。
等到大火被一场雨扑灭后,兄弟二人才得以回家,他们将村里头所有村民的尸体都埋藏在浦清寺后山的竹林,陆长迟则是留下来要守护着父母亲和族人们,而陆长元决定要将这场大火告上朝廷之上,也就是告上北城。
但当他去到清风村时,在清风村九公堂打探到,这场大火并未有人记录在册。那一瞬间,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就崩塌了。他撑着一口气,去到军营,受到谢笙父亲的赏识,一步步往上爬,一步步谋划,就是想在某一天,能够将陆村这场大火的真相昭告天下。
他搜集资料时,发现烧毁陆村的凶手,居然是北城当中有权有势之人。自此,他讨厌起了所有有权有势之人。原先一开始,他内心对陌生人充满了排斥,在谢笙和恒卿几人日以继夜地对他好时,他是想要尝试与他们交朋友。
但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也自此远离谢笙一行人,对他们也充满了讨厌之情。
陆长元抬起头,透过窗外看着这场大雨,与那天浇灭陆村大火的雨可真像啊,他伸手出去窗户,感受着雨水的冰冷。
不经意间,他嘴角勾了勾,低声自言自语道:“弟弟,这次就劳烦你顶一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