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三鬼四
送走了陈家人后,姬宁昭也没急着上楼。她把放在花园里已经洗好的萝卜端进来,切好块后和洗好的排骨一起下锅后,才擦了擦手上楼。
二楼除了她自己的主卧,就是两个比较大的客卧和书房。
姬宁昭推开书房的门的时候,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看她窗台上养着的那盆山茶花。
听到她推开门的声音,钟雁北头也没回的说了声:“你这山茶养得不错。”
“嗯。”姬宁昭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随口问道:“要留下来吃饭吗?”
钟雁北回过头来轻轻一笑道:“你现在还需要吃饭吗?”
他转过头来,眼睛上蒙着的轻薄的白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荡,白纱下似乎有金黄的光芒一闪而过。
钟雁北这样蒙着眼的打扮其实看起来有些奇怪,他也不在意,时常就这样毫不遮掩,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
不过他生的俊美,虽然有人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但大多数人会暗自同情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而如果是在市中心一点的地方,也有人觉得这个帅哥是在搞cosplay。
但姬宁昭对这张俊美得有些过头的面孔早就免疫了,无他,因为实在是见多了。
“我是人。”姬宁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是人就要按时吃饭,你不想吃的话可以走了,要我送你吗?”
尽管她不老不死,永生不灭,可姬宁昭依旧觉得自己是人。这么多年了,她也依然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方式来生活。
钟雁北不置可否,但显然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她争执,转而问道:“你打算帮他们?这倒是有点不像你。”
姬宁昭走到书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后,任由自己陷入了书桌后面那张铺着毛绒绒的垫子的椅子中。
她嗯了一声后淡淡反问道:“我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举手之劳而已。”
她说到冷血动物的时候,还轻轻地扫了钟雁北一眼,显然是话里有话。
钟雁北自从替自己的便宜表哥瞒了姬宁昭当年那件天大的事后,每每和姬宁昭见面就少不得要挨面前人两句刺,他也已经习惯了。
“那倒没有。”钟雁北扶着眼睛上的飘带轻轻笑了笑道:“你倒是一贯如此,千年来也不曾改。只是时移世易,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楚国了。”
故国旧人,早已消散在尘埃之中,姬宁昭也早就卸下了大巫的职责,不必再守护什么了。
钟雁北听觉和嗅觉都异常敏锐,他能听得到一楼的汤锅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响声和弥漫在整个房子里的萝卜排骨汤的香气。
也许是因为他身为先天神灵,又或者说是因为他骨子里兽性未脱,钟雁北很多时候都搞不明白,已经不老不死,接近于半神,甚至在某些时刻超越神的姬宁昭,为什么依然坚持像普通人类一样生活。
可只有此刻窝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熔金一般的天色的姬宁昭自己明白。
她眷恋着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息,记得住每个曾经出于单纯的善意帮助过她的人,所以姬宁昭希望这座城市好好的,这些人也好好的。
更何况,她微微垂下眼睫,这也是那个人不惜一切想要守护的人间。
“走了,灯已经给你续上了,别忘了我要的东西。”钟雁北见姬宁昭不说话,倒也没有执着的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冲她摆了摆手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吃完饭后,姬宁昭才给特别处那边打了个电话,要来了一张能自由出入现在已经被特别处看管起来的孔家私宅的通行证。
特别处不仅在欠过姬宁昭一个大人情,现在也时常有求于她,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个要求的。
更何况,根据特别处最近的调查,孔家的这回事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不管陈家是怎么求到姬宁昭那里的,但如果她愿意出手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打完电话后,别墅里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外面的天色也彻底暗了。
姬宁昭懒得开灯,正好书桌上有一个小夜灯,她拿着那盏灯就准备回房间去了。
就在她推开书房门的瞬间,一股阴寒的风从姬宁昭的面前刮了过去。
别墅里的灯在此时闪烁起来,门口同时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笃,声音轻而缓,规律且机械。
人三鬼四,门口敲着门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姬宁昭轻笑了一声道:“来得还挺快。”
陈家人今天刚刚上的门,钟雁北前脚才离开她家,那东西就迫不及待的来警告她少管闲事了。
姬宁昭的家里并没有放什么镇物,她也不像钟雁北,天生神灵,诸邪不侵,所以阴物这是打算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正当姬宁昭打算看看这东西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一楼角落的那个房间突然金光大盛。
一股极其霸道强劲的至阳至烈的气息随着金光横扫了整栋别墅,瞬息之间,敲门的声音和闪烁的电灯都停了下来,屋内重归寂静。
可一直表现的十分冷静的姬宁昭却突然微微地发抖起来,她愣了一下,然后连手里的灯落在地上都顾不上,直直地就往楼下冲去。
一楼那个隐蔽的小房间的门被她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别墅里特别刺耳。
但姬宁昭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和平常一样的,空荡荡的房间。
漆黑的供桌,盖着红布的牌位,还有如常燃烧着的灯盏。
姬宁昭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她只是用力捏着冰凉的门把手,在原地就这样一直站着。
一片漆黑的室内,只有这个小房间里一点橙色的亮光,显得姬宁昭站在那里的背影格外孤寂。
直到站得小腿都有些发僵之后,姬宁昭才自嘲似的一笑,轻轻地合上了眼前的门。
她捂住了肩胛骨上因为刚刚那道气息而开始发烫的地方。
在漫长的光阴里,她逐渐学会了无望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