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非对等关系

何强偷瞧美女客人杰西被怼了个正着，他恨不得钻到车底下去再不出来了。他一直不敢再说话，两眼紧盯着路上的情况，假装认真开车。

小马哥嘿嘿乐了半天，你们中国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呢？“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你这才到哪呢？脸皮子不要那么薄行不行？

何强听了，有点同意，又抹不下脸皮来，回怼说，“别你们中国人你们中国人的，你算是哪国人？美国人？外星人？还是不是人？”

小马哥嘿嘿两声，也不生气，“我都是，也都不是。我的确不能算人。如果去掉了人身体的这部分，剩下的精神意识，能单独成人吗？不过正是因为我都不是人，我才可以是所有人。”

杰西其实倒没有生气，只是刚才正好心情不好，又碰巧有个理由小题大做一番。其实哪个漂亮女孩子不是早已经习惯甚至洋洋得意别人的注视呢。威肯的音乐在背景里播放，她静静听着，幻想流血的那个，是她自己。

她突然打破沉默说。“其实，我还是要谢谢你，强尼，如果不是你，我刚才可能就被坏人抓住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何强客气了两句，看见杰西不再生气了，他心情也才又好起来。看着她月光一样迷茫的眼睛，何强心想多通情达理的姑娘啊。

他马上又热情起来，眼看着车要上高速了，他赶紧问了下，“杰西，那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去吧？还是去那个博物馆吗？那可很远哈，回去都该半夜了，不行你就先眯一会。”

杰西想了一下，“我今晚不想回去了。你能送我到曼哈顿的下城去吗？离中国城和Soho（苏豪）不远的地方，教堂街130号。我哥哥在那里住。”

何强赶紧说好，没有问题。又想曼哈顿还真是热闹，多少人都喜欢住这里。

她想了想又说，“我明天想要到一个地方去，强尼，你能不能陪我去下？”说完乞求的大眼睛看着何强。

“那是去哪里？我明天说不定公司还有事，现在我也不能确定，要不咱明天再联系？”何强问到，有意避开女孩的眼神，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有点不太想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西城那边有个学校叫做圣母学院，我记得那里也有一幅圣女贞德的画像，我在那里上过高中。我想要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类似情况，会不会也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联系。”杰西解释说道。

“我也可以和你老板说一下情况，就算是你在帮我做事，我们还是公事公办，会付你们钱的。”看何强有点不情愿，杰西又补充说。

何强嘴上说不用不用，但是心想那敢情好，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要不然我不成旷工了。再说了，我们很熟吗？萍水相逢有点好感嘛！这是又要拉我下水的节奏啊。

而且，他也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去的地方又和今天晚上似的，那他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他就是一个会烧锅炉的出租车司机，有必要这么拼吗？

“那你的哥呢？他不能带你去看看吗？“何强突然又无脑地想起来这茬。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也不强求。”杰西突然冷冷地说，“你要是不想送我，也可以直接把我在这里放下，我再自己坐地铁过去。不用那么麻烦你。”

“不。。。不是那个意思哈，我就是问问，不是多个人多份力气嘛。”何强想，这小丫头脾气还真急呢。

小马哥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何强又搞砸了，他就又嘿嘿乐起来。

你说这“人”都能耐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低级趣味！何强恨恨地想。你说你不帮忙就罢了，整天幸灾乐祸算什么。

杰西沉默了半天才说，“我哥哥是个警察。我不能找他帮忙。他一牵扯进来，整件事就更复杂了。”

又开了不多会儿，到了她哥的公寓，很精致的一栋玻璃楼房，夜色之中熠熠发光，即使在曼哈顿的五光十色的琉璃夜景中，也显得相当特别。

何强跟杰西说好明天早晨再联系，他争取和她一起去。两人互道晚安而别。

回到家里，已是入夜。没有看到什么人，想必都是睡了。艾米也不在，可能睡在学校宿舍呢。何强突然感到很孤单，自从和艾米分别之后，突然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好像比这一辈子发生的事情还多，可这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找谁说去。

小马哥此时正在凝神静养，突然探知到何强的想法，又不觉笑起来。“怎么了，强哥？有点佳人无处寻的忧伤寂寞？”

何强笑笑没有说话，心想我这点凡尘琐事饮食男女，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倒不是他不想和小马哥交流下，很多事情小马哥一点就通，一语道破，省去不少周折。

不过呢，人生有时候并不是只看终点，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过程也很重要：直达目的，一击成功，固然很好；可真要让他选，他可能未必会这么样做——有时候他都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有时候目的又会不断地变化，你一个目的达到了，下一个目的又来了，会不会像那只不断捡着玉米的熊，不停辛苦地工作，最后却迷惑地发现自己还是只有一个玉米在手。相比起来，他宁可看着整个玉米地，两手空空。

更何况，每次聊天基本就和自己说话一样，要是让别人看见肯定以为疯子自说自话呢，就算没有人看见，只怕时间长了，自己也真成神经分裂了。

“说说你吧，我的东西你一说就透，一听就笑，你还真以为你是上帝吗？”

“你附身我身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是体验人间疾苦，品尝世情冷暖？我看你没有任何悲天悯人的感情，有的只是幸灾乐祸！”

“你是要修炼无边法力？追寻不灭的神识？还是要逃出三界，脱离轮回？到底是为什么呢？”

何强懒洋洋地追问着。

他倒不是一定想要一个答案。他很可能也不会找到答案。他只是知道肯定有一个答案。

马修没有说话。

他肯定在想着什么，很有可能又在偷笑，或者在逃避着什么。

“如果你有一只宠物狗，很讨人喜欢，也很聪明，会很多把戏，你每天带它去很多地方，你很开心，它也很开心，都很好。问题是，你会跟它讲你的工作，你的感情生活，你的理想，和你最隐秘的想法吗？”小马哥想了好久之后，终于说话了。

这下轮到何强沉默了。他想要回两句嘴，又发现实在无从下嘴。

这从来不是一场对等的关系。何强的想法对他一览无余，而他的想法，何强一无所知。

何强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过去。

半夜中他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在整个房子的阴影里彷徨、游荡、搜寻、呐喊，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来哄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