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白衣少卿
雪后的夜晚,月光如泻,映照在浩浩淼淼的雪原上,仿佛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光闪闪的绸缎,静谧而神秘。
天涯客栈此时虽已入了夜,但月光如华,白雪皑皑,二者交相辉映,使得四周通明如白昼。
客栈的屋舍已被地煞神君的掌力摧毁,众人只能暂时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以驱散夜的寒冷。
夜间山间野炊,可能亘古未有,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东辰还是和之前一样,为报恩门众人建了一座无名墓碑,使其入土为安,落款依旧是“收尸人”。
这一路走来,诚如这种墓碑,他已立了不下十余座。
忙完之后,东辰准备给夜长风送点吃食过去,却发现他不知在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哥,你快过来,尘儿给你烤了一只鸡腿,可香了呢!”
就在东辰一脸茫然的时候,只见慕容卿尘朝着他挥了挥手,笑嘻嘻喊道。
东辰找不到夜长风,只好悻悻而归。
李长生见东辰无功而返,问道:“怎么样,夜大侠不吃东西吗?”
东辰道:“不是,他已经走了。”
慕容卿尘笑道:“林大哥,你快吃哦,我亲手烤的呢!”
她一脸得意的说着,然后把一只烤得有些焦黑的野鸡腿递了过来。
东辰一怔,笑道:“我家尘儿烤的,那得好好尝尝。”
岳嫦娥上下瞧了二人一阵,笑道:“慕容公子,你们...这是...”
她也不知如何来描述二人的关系。
慕容卿尘嘻嘻一笑,道:“他...是我大哥呀,我俩是寻常的朋友关系。”
岳嫦娥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懂了,只不过...”
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慕容卿尘只顾着和东辰说笑,一双空洞的妙目全在他身上,哪还有半点儿心思听她讲话,只好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岳嫦娥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笑道:“那位夜大侠还真是个孤绝冷傲的人,他兴许是瞧不上大伙吧。”
李长生摇了摇头,道:“那却不是。他若是瞧不上我们,又岂会舍命救。他那是疑心病太重,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当想象成坏人。”
熊庭碧表示赞同道:“夜大侠的戒备心的确是太重了。就在刚才,我打算给他送些热水之时,见他明明是睁着双眼的,可等我走近时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睡了过去了。”
莫西霸道:“睁着眼睛也能睡着?”
熊庭碧道:“是的。当我打算细瞧瞧他的伤势时,见他眼睛竟突然睁得老大,并迅速拔出了霸王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李长生道:“虽说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如他那般般疑神疑鬼,又还有甚滋味。毕竟人活一世,总得有三两个知己好友是吧。”
岳嫦娥叹道:“唉,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警惕,如此的不相信别人。不过他的心肠却是极好的,否则今日我们谁也别想活着了。”
莫西霸道:“心肠好?那我见却未必,也许他有什么目的也不一定。你们不知道,那夜大侠虽然名满天下,但名气却不怎么好。”
东辰一听到有‘有什么目的’几字的时候,心里顿时起了一丝警惕。
莫非,他也是为了无字天书?
李长生道:“怎么个不好法?公子榜上的十大公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名重天下的大人物,难不成他还会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莫西霸道:“杀人越货却还不至于。不过他除了‘杀神’那个绰号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叫做‘五姓家奴’。”
李长生奇道:“五姓家奴?这绰号可不怎么光彩,我瞧那夜大侠除了杀心重了点儿之外,却也不失为一位光明磊落,侠肝义胆的汉子。怎就得了那样一个绰号?”
莫西霸道:“李兄有所不知。夜大侠最初效力于道洲第一杀手组织血盟,此为一姓。”
“传言夜大侠的第一任师傅乃是道洲一代高僧‘惊惶刀’慧觉禅师,此为二姓。”
李长生道:“可是那个曾经放下豪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为了苍生,甘入地狱。’的一代名僧慧觉禅师?”
莫西霸道:“正是。不过,双方却不知因何缘故起了争执。一夜之间,夜大侠不仅亲手杀了慧觉禅师,还将三品宗门法华寺一百多位师兄弟全都杀死。从此,名重一时的法华寺在道洲上地界上彻底消失。”
李长生叹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夜大侠仪表堂堂,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竟会是如此凶残狠厉之人。”
莫西霸道:“不仅如此。夜大侠的第二任师傅是江湖一代奇侠‘战天刀’任千秋,不知为何,也被夜大侠亲手所杀。此为三姓。”
李长生道:“可是那个以‘天刀八式’名重天下的任千秋?”
莫西霸道:“不错。最后他又投靠了道洲九宗之一的武胜十二楼,成为其最年轻的卿长老。此为四姓。再加上他自己的姓氏,便落了个五姓家奴的称号。”
李长生不忿道:“如此欺师灭祖之人,难当‘大侠’二字,更不配‘公子榜’榜上有名。世人均知,凡入公子榜者,无一不是人品端正,侠名远播青年才俊。如此心术不正之人竟然也进得了公子榜?不知那武评楼的评断标准究竟究是什么?”
莫西霸道:“李兄,你莫非忘了,那武评楼不正是武胜十二楼中的一楼吗?武评楼虽然向来以公正不阿着称,但难免也有徇私舞弊的时候。毕竟人非圣贤,谁还没有那一点儿私心了。”
李长生摇了摇头,叹道:“如此品行不端之人,竟也成了世人的楷模,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少侠,慕容少侠,我夫妻二人此生大概是不会再踏足江湖了,反倒是你们这些小辈,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还需多一分心思,最好还是少与夜长风那种人来往。”
东辰正与慕容卿尘你侬我侬之时,突然被点到名,只觉得一阵尴尬,啊了一声,敷衍道:“一定,一定!”
不过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那夜长风的名气不论如何得不光彩,但最起码也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好汉,更是众人的救命恩人。
李长生似是瞧出了东辰的心思,道:“你可别把大叔的话当成耳旁风,江湖就像是一座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你就算是一片洁白无瑕的莲藕,也会给你染得面目全非了。但愿你永远都能够保持此时这般少年郎模样,鲜衣怒马,仗剑江湖。”
东辰笑道:“是,是!”
岳嫦娥白了李长生一眼,啐道:“哼,就你行!自己都成了杀猪屠狗之辈,还好意思教训别人。我瞧那夜大侠人就不错,你可别忘了,之前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大伙儿的性命?”
“今夜若不是夜大侠出手相救,我们哪还能在这里喝酒吃肉,谈笑风生?我可不相信什么江湖传言,我只相信我的亲眼所见。”
李长生嘿了一声,笑道:“眼见却不一定为真。”
岳嫦娥道:“眼见不一定为真?那究竟什么为真?耳听为真吗?我看你这人,不仅眼瞎,而且连心也瞎了。”
李长生笑道:“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岳嫦娥气道:“我这是就事论事,你那是蛮横不讲理。”
李长生笑道:“那却未必。江湖传言虽然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江湖上那么多人都那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岳嫦娥瞪了李长生一眼,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长生打了哈哈,笑道:“娘子,我错啦。你说的全对,我...我什么也没说。”
慕容卿尘盈盈一笑,小声道:“没想到李前辈一代英雄人物,竟也如此惧内。”
东辰嘻嘻一笑,道:“其实...我也很惧内。”
慕容卿尘啐道:“你哪里惧内了,否则你就不会一直欺负...”
忽然觉得此话说得实在有些难为情,脸色微微一红,不往下说了。
东辰笑着逼问道:“欺负哪个?”
慕容卿尘嘻嘻笑道:“欺负...报恩们那伙人。”
二人正说之间,忽然听见十丈外有人朗诵着一首诗,道:“残月照长空,千山夜雪明。雾起林间泉,溪流皆雪鸿。沙帐映孤灯,残雪掩舍丛。风吹火光隐,山鸟报三更。忽闻煮酒香,谈笑说英雄。必是方外客,深藏功与名。有意入山野,奈何刀兵盛。封王非我意,但愿世间平。”
那声音铿锵有力,雄浑嘹亮,犹如一阵龙吟之声,响彻山野。
但又温和如玉,干净纯洁,犹如丝竹管弦之音,沁人心脾。
片刻过后,但见东边官道上,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青年踏雪而来。
那青年从外表来看,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但谁也不敢把他当成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看待。
那是因为,如果从他的气度上和神态上来看,此人至少活了两三千年。
他身形修长,仿若一柄笔直的长剑伫立于天地间,隐隐透着一股高山敬仰般的气质。
行走之间,有说不出的风轻云淡,一抬眉却又儒雅俊朗,风采逼人。
他有着一袭乌黑的长发,头顶以一根玉簪简单的束起。
他内穿一件暗红色夹袄,外穿一件淡蓝色紧身长袍,腰系一根深褐色缎带。整个人显得古朴儒雅而又风度翩翩,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他的脸庞清秀,皮肤白里透红,剑眉凤目,鼻梁高耸,再加上两片薄厚适中的粉色玉唇,简直就是从画中走出来人物的一般。
他的脚步轻盈,如飞燕掠过水面,尽显风流儒雅之态。
“好一个英俊不凡的书生!”
岳嫦娥不禁暗暗赞了一句。
“诸位,在下有礼了!深夜叨扰,实在是抱歉的很了。”
青年书生走上前来,拱了拱手,行礼道。
岳嫦娥眸光一转,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公子请这边坐。”说着赶忙给那书生让了个座。
青年书生微一躬身,礼道:“如此这般,那在下便不客气了。多谢!”然后卷了卷胸前长袍,径自坐下。
李长安瞧了那书生一阵,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会在这半夜三更时分,逗留于这穷乡僻壤之间?”
青年书生微一沉吟,笑道:“不敢欺瞒,在下本是道洲人士,来此间是为了寻访一位...朋友。奈何朋友未寻到,自己反倒是失了方向。见这边有火光,这便寻了过来。”
李长生眸光转了几下,笑道:“寻找朋友?此地人迹罕至,连个飞鸟走兽也极少见到,又怎会有人居住?”
青年书生愣了片刻,笑道:“据在下所知,那位朋友并不住这里,而是从极远的西边而来。算算日程,他此时应该是快到此处了。诸位若是信不过在下,我这便告辞了。”说着行了一礼,起身要走。
岳嫦娥瞪了李长生一眼,小声责备道:“你这人也太无礼了。人家屁股还未坐热,你就问东问西,疑心重重。如此作派,岂是我天涯客栈的待客之道。”
李长生眉头一皱,小声回道:“今时不同往日,需得小心谨慎一点才是。你切莫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他朝着青年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见公子只身一人,又是在这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心里难免有些疑虑,还望公子莫怪。”
书生微微一笑,道:“理解,理解!请恕在下唐突,在下见此地之前似乎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不知是发生了甚么事情?放心,在下别无他意,只是想着此事或许与我那位朋友有关,这才由此一问。诸位若是不想说,在下也绝不勉强。”
李长生道:“公子的那位朋友,莫非就是‘杀神’夜长风?”
书生哦了一声,道:“他也来到此处了吗?抱歉,他并不是在下要找的人。”
李长生道:“我见公子谈吐儒雅,气度不俗,想必是出自我道洲上的名门大宗。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实在失礼。”
青年书生拱手一礼,道:“尊姓大名不敢当,在下沈云楼。”
‘沈云楼’三个字一出,除了东辰之外,在场众人无不瞪大了双眼,暗自大吃了一惊。
李长生沉吟了半响,拱手行了一礼,笑道:“敢问公子,可是江湖上人称‘白衣少卿’的沈云楼沈三公子?“
青年书生回了一礼,道:“正是沈某。”
李长生赶忙回了一礼,笑道:“请恕在下眼拙,有眼不识真龙。失礼之处,还请沈少卿见谅。”
沈云楼回礼道:“客气客气。”
李长生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犯花痴的岳嫦娥,道:“妹子,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沈大人上酒。”
岳嫦娥道:“是是,是我们失礼了!”
说着赶紧给沈云楼分了一壶热酒以及几块烤好的野猪肉。笑道:“山野粗俗鄙陋之物,还请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沈云楼接过食物和酒,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在这冰山雪地之间能够寻得一处避风之所已是难得,何况还有如此的美酒佳肴。多谢了!”
说着施了一礼。
岳嫦娥回了一礼,道:“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