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疯批的魔神
像是被煤烟浸染了多年,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孟行允耳边响起。
那声音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摧枯拉朽,每说一句,就呼啸着,仿佛有女人孩子在耳边哭嚎。
令听得人忍不住胆颤。
“不甘心吗?”
“你想复仇吗?”
“吃下它,和我契约!”
孟行允蓦的睁开眼睛。
出现在他眼帘的,是正在迅速变暗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中,站着一个身形颀长,身穿黑袍的怪物。
他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暗红色伤疤和鼓包,黑袍下的一双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蜂窝状的伤口和此起彼伏的鼓包,细看那鼓包里还有虫子在蠕动。
其中一颗鼓包像是到了时候,里头的虫子疯狂冲击着鼓包,咬开粗糙的皮肤,迫不及待的从鼓包里钻了出来。
那个身穿黑袍的怪物用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捏起虫子,放到冒着黑气的黑洞眼眶前查看。
绿莹莹的虫子在他的手指间挣扎着,发出孩童一样尖锐的叫声。
“咿呀咿呀!”
怪物浑不在意,随手将虫子丢入嘴里。
“啪唧”一声,随着他的咀嚼动作,怪物嘴里传来爆浆的声音。
望着眼前这一幕,孟行允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呕吐起来。
“呕!”
随着他一起干呕的,还有不远处依然忙着叠罗汉的游尸群。
他们中刚刚有一部分游尸尝过爆浆的豆腐脑,那味道并不好。
因此已经有两个游尸开始挤眼睛了,似乎被这一声爆浆瞬间拉回了品尝豆腐脑的时候。
孟行允终于明白,怪物这一身蜂窝状的伤口从何而来了。
他不想活着了,他还是去死吧。
真特么太恶心了。
孟行允再次闭上眼睛。
“难道你不想报仇?”
耳边再次响起那个摧枯拉朽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近了很多。
孟行允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是那张冒着黑气的眼眶和布满红疙瘩的脸,黑黢黢的眼眶里闪耀着绿光,细看那眼眶里还有绿虫子爬来爬去。
孟行允吓得忍不住后退,踉跄了一下,大量的失血让他本就站不稳,这一下天旋地转,直接摔倒在地上。
手里的生机丸也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到了黑袍怪物的脚边。
不远处忙着叠罗汉的游尸眼见食物就在眼前,却吃不到,个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疯狂躁动起来。
孟行州却在咂吧嘴。
他吃到了,那个人的血液好香好甜,里面有种他熟悉的味道。
蓦地,脑海中有雪花划过大脑,像雨天的旧天线,短暂接通了一样。
熟悉,是什么?
孟行州愣住了。
“你是谁?”
眼前一阵发黑,孟行允双手撑在地面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黑袍怪物低下头,捡起脚边那颗生机丸,向孟行允缓缓走来。
他身上的虫子跌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踩爆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呕~”
孟行允的内心很绝望。
为什么他踏马都要死了,还是忍不住想吐啊?
“吃了它,和我契约!”
怪物沉声说道。
他黑黢黢的眼眶令人望而生畏,可越是未知,越是吸引人去看。
孟行允盯着那两只黑窟窿,有些移不开眼。
片刻,一只绿莹莹的虫子自眼眶爬了出来,像个搔首弄姿的荡妇,在眼眶边缘疯狂试探着,一会爬出来,一会爬进去。
孟行允生生忍住了要吐的欲望,将视线移开了。
“你快要死了,还有空担心我是谁吗?”
怪物的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响,似乎是在发笑,但又因为漏气,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可怕的气音穿过他的胸膛,再经由喉咙挤出来,混合上摧枯拉朽的沙哑,就变成了令人听着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声响。
此时此刻,孟行允很想捂上耳朵,堵住这股可怕声音的入侵。
但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大量的失血,外加连日奔波的辛劳,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而他残存的意识是因为肾上腺素。
回光返照。
“死就死了。”
“十八年后,老子……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孟行允喃喃自语,失神的眼睛瞥向天空。
天空自然月不明,星也不稀。
屁都没有。
他理想中的最后,应当是阳光晴朗,天空一碧如洗,而他躺在鸟语花香的草地上,在花香中静静闭眼。
这里是罪孽海深处,四周都是尸魁精怪的呼嚎声,偶有看戏的花妖路过,抖落两片花瓣,便立刻哆嗦着跑路了。
“呀呀呀呀!那边躺着个人!”
“胡说这里是罪孽海,怎么会有人!”
“是尸魁还差不多!”
“有啊有啊!我刚刚看到的,他肯定还是个人!喘着气呢!滋啦滋啦冒着好多血呢!尸魁哪能流血哇!”
“等会就不是了!再等一会,他就死透了!”
“咱们去把他的尸体拖来,埋在身体下面做肥料吧!”
“免得到时候又被尸气入侵,变成尸魁,到手的肥料又飞了!”
“好呀好呀!”
耳边是花妖们的窃窃私语,孟行允感到好笑。
这帮妖怪都开始不避讳着自己了吗?
“不想救你弟弟了?”
“不想给他报仇吗?”
“不想让自己从废物变成天才,打烂所有瞧不起你的人的脸吗?”
怪物一连说了三句话。
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重重击在孟行允的心上。
“什么?我弟弟还有救?怎么救?告诉我!叫我以命换命也可以!”
孟行允一把抓住了怪物的手,脸上的激动几乎破脸而出。
那一刻,他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瞬间点亮了他原本黯淡的瞳孔,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庞在黑夜里愈发惨白。
触手是一片黏腻湿滑的感觉,很快便有种酥麻的感觉自手掌而来。
孟行允低下头,只见一只绿莹莹的虫子正通过怪物那双蜂窝状的手,晃晃悠悠的爬到他的手指上。
绿虫子:“咿呀咿呀!”
孟行允:“卧槽卧槽!”
一阵手忙脚乱,才把虫子打落了。
双手用力在土地里扒拉了两下,确认没有了那种黏腻的感觉,他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吃下它!和我契约,就可以救你弟弟!”
怪物将那颗生机丸递到孟行允面前:“你现在废物的下一秒随时都会死掉,不吃你连契约的机会都没有!”
“好!”
孟行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只要可以救他弟弟,叫他吃翔他也愿意!
伸手触及生机丸的瞬间,他又缩了回来。
一只绿莹莹的虫子通过怪物的手,爬到了生机丸上,蠕动着它柔软的腰肢,开始咬起了生机丸。
孟行允抬起头,迟疑的望了怪物一眼。
“那个,你叫我吃生机丸,没说叫它一起吃啊?”
怪物幽幽的看着孟行允,黑黢黢的眼眶中不住有绿光冒出来。
不知为何,孟行允觉得眼前这只怪物在瞪他。
片刻之后,怪物用另一只手,捏起了生机丸上的那只虫子。
“啪唧!”
又是爆浆的声音。
孟行允生生忍住了呕吐的欲望,从怪物手中接过了生机丸,一口咽了下去。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救我弟弟了吧?”
孟行允毫不犹豫的说道。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股源源不断的精力自下腹涌来,逐渐涌向全身。
随后,这精力渗透了他的全身经脉,身上每一寸浸染在经脉中的血肉都充满了力量。
破碎的皮肉尽数愈合,流失的血液也迅速再生,孟行允的脸色一点一点红润了起来。
更让他惊讶的是,一种击穿电流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他觉得后背某处悄然起了变化。
可这具体的变化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总而言之,他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力量!
这就是生机丸!让他由内而外焕发生机,需要用能量石去换的生机丸!
如今这颗生机丸,正在他体内挥发着最大力量。
“能量等级d级,如今在生机丸的帮助下,也才不过勉强提升到了c级,你还真是,人类当中的低能者,不折不扣的废物啊!”
怪物摇了摇头。
他有些嫌弃的望着眼前这个人。
作为契约的容器来说,孟行允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
放在他叱咤风云的年代,孟行允这种资质,给他提鞋都不配。
但他别无选择。
困在这里二百多年了,没有肉身,没有呼来喝去的小弟,没有想泡就泡的魔女,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恶魔巴瑞坦受够了!
就算是爬进来一只没有修行资质的废物,他踏马也要出去!
孟行允抠了抠耳朵。
从小到大,他不知听过多少诸如此类打压自己资质的话,早就习惯了。
这个世界是以资质划分三类九等的。
可以修行的人,被称作新人类,而像他这样不能修行的人,只是虫豸。
是的,虫豸。
对人类发展没有贡献只能消耗社会资源的普通人,被称为虫豸。
可能够修行的人何其稀有,这也就造就了权利地位,仅集中在那些拥有修行天赋的少数人手里。
那些修行者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同样的生存环境下,如果普通人杀死了修行者,将被判终生监禁,甚至死刑。
可修行者若是杀死了普通人,顶多是关个禁闭,就可以出来了。
你如果跟他们讲公平,讲原则。
他们会告诉你:“杀死一只对社会没有贡献的虫豸,算什么大错吗?难道当下恶劣的生存环境,不是靠我们这些修行者在维护秩序吗?”
就像路边踩死一只蚂蚁,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啊!
什么?叫他们为蚂蚁偿命?
你有病吧?!
好了废话不多说,让我们回到孟虫豸面临的严峻当前。
孟行允直直看着怪物,沉声说道:“告诉我,怎样才能够救我弟弟!”
要骂就骂,爱咋咋,他不关心,他只想知道,怎样才可以救孟行州!
巴瑞坦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开始抠脖子上的鼓包。
“和我契约,我就告诉你救你弟弟的方法。”
怪物有点不爽,但无可奈何。
没得挑了,破烂里头挑挑拣拣,将就顶顶也能用。
大不了他后期多花点心血打造打造,废物也能变成宝。
“怎样契约?”孟行允毫不犹豫。
巴瑞坦撩开厚重的黑袍,露出了布满蜂窝状伤口以及鼓包的胸膛。
你踏马倒是穿一件衣服啊卧槽!
虽然着急救弟弟,但孟行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眼前这怪物全身布满恶心的鼓包,他闭上眼睛就是怪物浑身爬满绿莹莹的小可爱的场景。
关键是他宽大的黑袍里什么也没穿,连苦茶子都没有。
令他不由得怀疑,眼前这个怪物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有那种袍子一撩就在少女们面前暴露自己某处的癖好。
谁踏马想看他浑身爬满绿虫子的身体啊?
孟行允忍不住干呕。
在孟行允不情愿的视线中,巴瑞坦用尖尖的指甲刺入了胸膛处一颗最大的鼓包里。
随后,挑出一只欢快蠕动的绿色小可爱,放到孟行允面前。
那条绿色的小可爱,比孟行允之前见过的要大上十倍不止,此刻正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欢快的叫着。
“咿呀!咿呀!”
“你不会是让我把这条虫子吃了吧?”
孟行允向后退了几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巴瑞坦幽幽看着他,黑黢黢的眼眶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半晌,摧枯拉朽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带着粗粝的沙哑,一声一声凌迟着孟行允的神经:“你想要力量吗?”
“来,吃了它。”
“你就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
“我拒绝!”
“当个废物挺好的!”
“我只想救我的弟弟!不想做什么强者!”
孟行允毫不犹豫的往后又退了一步。
右脚不小心踢到了游尸群,只着内衣的漂亮女游尸已经像蛇一样缠了上来,双手抱着孟行允的胳膊,在胸口蹭来蹭去。
嘴巴却抑制不住的往孟行允的身上凑,口中也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孟行允艰难的拒绝了女游尸的凑近,右手用力掰着女游尸的下巴,逼着她的嘴巴朝远离自己的方向转。
女游尸显然不乐意违背天性,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知道呢,万一孟行允没防备好,她这一口不就落实了吗?
随着孟行允的转动和女游尸不配合的动作,孟行允粗暴的将女游尸推了出去。
女游尸踉跄着,撞到了恶魔巴瑞坦捏着虫子的手。
“啪唧!”
爆浆的声音自女游尸口中传来。
那条硕大的小可爱瞬间没了声响。
“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暴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恶魔巴瑞坦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绿色的荧光中,气势汹汹,看起来随时要将孟行允撕碎。
“不关我的事!是她吃的!”
孟行允急忙拖出女游尸来挡枪。
不幸误食绿色小可爱的女游尸显然对虫子的味道不太满意,“啊呸啊呸”的吐了起来,将白色的浆液尽数吐到了恶魔巴瑞坦的脸上、身上。
“啊呸啊呸!”
恶魔巴瑞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
令孟行允怀疑,他脸上所有的虫子是不是都要破壳而出了。
“嗷!”
恶魔巴瑞坦发出一种尖利而又带着气音的诡异声音,随即右手捏住女游尸的颈子,将她提了起来。
“嗷呜!啊呸!啊呸!”
女游尸还在兀自吐个不停,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恶魔巴瑞坦的左手放到了女游尸的天灵盖上,轻轻一拍。
碎裂的声音破空传来。
脑浆迸出,四散飘落。
一股腥臭味乘风而来,瞬间裹挟了孟行允的全部感官。
女游尸的嘴巴还在“啊呸,啊呸”的吐着。
“嘭”的一声,恶魔巴瑞坦将女游尸丢了出去,女游尸的身体撞到不远处的山壁上,轻轻弹了回来。
女游尸在地上扑棱了两下,很快便不动了。
孟行允握紧了拳头,抬眸,不安的看了恶魔巴瑞坦一眼。
眼前这个怪物杀人,不,杀起尸魁来,太随意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惹恼他。
“条条条件呢?”
孟行允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
他突然觉得,比起头脑被爆浆,他爆浆绿色小可爱应该还能接受一点。
“这是是最大的一条虫子了!”
恶魔巴瑞坦冲他怒吼!
那条集了他半身魔气的绿色小可爱,就这么被一只愚蠢无知的尸魁糟蹋了!
想到此处,恶魔巴瑞坦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握紧了拳头,喘着粗气不住咆哮,黑黢黢的眼眶里,绿色的萤火仿佛燃烧了起来,将他整张面庞都映衬的愈发生态。
“那个……”
孟行允迟疑的看向恶魔巴瑞坦,用手挠了挠面颊:“你再抠两条出来不就好了?”
“实在不行的话,五条……五条总行了吧?真的不能再多了!”
孟行允艰难的说道,脸上一阵青黄交接。
回想起那绿莹莹的小可爱爆浆的声音,孟行允的心中就涌起一阵恶心。
“愚蠢的人类!”
恶魔巴瑞坦重重的呼吸着,从鼻腔里喷射出他的怒火。
“那条沃尔姆独一无二!凝聚了我一半的魔气!你以为那么容易!”
巴瑞坦气呼呼的说道。
只杀一只游尸显然不足以发泄巴瑞坦胸中的怒火。
他转过身,将还处在茫然状态,一个个“嗷呜嗷呜”叠罗汉的游尸们挨个拍了过去。
一掌一个。
头骨碎裂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
空气里充满了腥臭的味道,一群游尸们东倒西歪的瘫在地上,白花花的豆腐脑散了一地,有两只还在挣扎的游尸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忘抢夺着手中的破洞裤。
他还没戳到破洞啊嗷呜!
死不瞑目啊嗷呜!
孟行允心惊肉跳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双手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他刚刚,是在和谁说话来着?
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怕死来着?
好可怕,娘匹,好吓人。
眼见恶魔巴瑞坦的大手即将落到下一个游尸的头上,孟行允瞪大了眼睛,随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小州不行!”
他一把将孟行州抱在怀里,用身躯阻挡巴瑞坦的攻击。
盛怒之下的巴瑞坦敌我不分,自然不会在意谁是孟行允的弟弟。
先爽够再说!
下一秒,就在孟行允以为自己即将脑袋开瓢之际,恶魔巴瑞坦生生收住了手,从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一声咆哮。
这个愚蠢的低能儿居然敢阻拦他!
恶魔巴瑞坦黑黢黢的眼眶中闪过暴怒的火光。
怀中的孟行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在孟行允怀中不安的躁动着,口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口中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孟行州抬起头,红色的眼睛怔怔盯着抱住自己的人,大脑中再次有电流通过,他脑海中闪过了与眼前人在一起生活的片段。
“啊啊啊!”
孟行州叫了起来,已经僵硬的声带无法再正常发出声音,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述了。
“小州不行!小州是我的弟弟!”
孟行允紧紧的抱着孟行州,一脸紧张的看向站在他对面依然怒火中烧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