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幽明村（31）你说是吧？谢烛暝？
白雾将周围吞噬，能见度降低，顾澄鸢只能瞥见神明的虚影。
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起码是人性。
“你终于现身了啊。”顾澄鸢艰难吐出几个字，那股大力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身体被迫悬空。
被提起的姿势不太美妙，顾澄鸢下意识蹬腿，却感受到滑滑的东西挤入衣服里。
非人的感觉，弯曲的形态像是话本里的触手，可顾澄鸢仔细辨别，更像是水中的蛇。
伺机而动，在猎物下水的瞬间张开獠牙。
心脏那块的标记也产生灼热的痛感，宛如针扎般，与蛇的毒刺类似。
顾澄鸢的身上也开始显现图案，大范围入侵身体，不放过任何地方。
虽然不知道此刻的具体情况，但顾澄鸢能够笃定，若是让图案遍布全身，他肯定就不是自己了。
会成为怪物的傀儡，万物。
成为真正的代行者。
他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窒息感剥夺大脑思考的权力。
挣脱的动作下，顾澄鸢挤出几个字。
“怎么，生气了？”
颇有挑衅的意味，只有把对方激怒，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才会有可乘之机。
但神明的回答不掺杂任何感情，反而在隐约中透露些许期待。
“不，没有生气，我的孩子，我马山就能拥抱你了，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场演出吗？”
“欢迎你加入幽鸣村，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孩子。”
可恶，没想到竟是个变态。
顾澄鸢撇嘴，用最放肆的态度辱骂，他相信，这种位居高位的人肯定不能容忍。
“什么最爱的孩子，你算是什么东西，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会喜欢你。”
“我看那些信徒也是脑子短路了，找这么丑陋的怪物祈祷，也不嫌恶心。”
“怪不得会大晚上做噩梦醒来，我要看见你，我也得做一个月的噩梦！”
不，大脑短路的或许是他自己。
紧急的情况下，外加上生理的限制，顾澄鸢能想到的词汇匮乏，约等于没有。
外加上平时几乎不骂人，很难有人挑起顾澄鸢的愤怒，他没有钻研过相关技能。
导致骂起人来，更像是小猫伸出爪乱挠，毫无杀伤力。
可怪物似乎犹豫了，咀嚼其中的字眼。
用陈述的语句说道：“我很丑陋。”
半晌，又歪歪脑袋，再次询问：“我很丑陋？”
好机会！
顾澄鸢等得就是这个时候，缠住身体的尾巴变得松懈，他瞬间上膛，枪口抵在怪物的胸口。
“是的，你很丑陋。”
一发子弹招待在心脏的部位，神明脱手的刹那，顾澄鸢从攻击范围内滚出去，喘着粗气。
“哈......哈......”
顾澄鸢擦了擦嘴角，他不敢直视神明的存在，第六感告诫他，对方是十分危险的生物。
没有任何犹豫，也不会存有挑逗的想法，地面上还存在水渍，到处弥漫潮湿的气息。
顾澄鸢在地上滑了两步后，终于稳住身体。
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哈，哈，哈......”急促的呼吸声传出，心脏处的疼痛不断蔓延。
顾澄鸢走路踉跄，即使身上的图案不再扩散，但他的身体也像是被冰冻住。
骨髓深处散发出寒气，四肢也变成笨重的木头，根本没办法奔跑。
以这样的速度，是无法从猎人手上逃脱的。
而狡猾的神明故意放慢脚步，任由顾澄鸢奔跑，他悠闲走在后面，每次落脚都发出“咚咚”的响声。
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神明高昂着头，他的步伐是悠闲的，声音是庄重雄伟的，每个聆听声音的信徒，都下意识跪拜。
顾澄鸢也不例外。
他布满图案的右脚倏地砸向地面，右手也撑在地上，似乎想向神明行礼。
他大喊道：“你这行为根本是邪神，我可不信仰你，我也不承认你，你这是强迫我的做法！”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顾澄鸢决定讨价还价，以理服人。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和我达成这个交易，我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如何？”
“你也不想拥有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吧？”
这句话刚刚脱口，系统便发来通告，大大的弹窗出现在面前。
【检测到主播正在与邪神做交易，关系到人设相关，请勿投机取巧。】
【与邪神的交易中，不可模糊等价物，不可欺骗，不可蒙蔽双眼。】
【违者后果自负。】
顾澄鸢简直快要被气笑了，平时遇到危险，系统从来都是保持沉默。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逃脱，又多了几条限制条件。
难道系统必须要自己死吗？
直播公司的做法真是令人作呕。
可能是辱骂的声音过于明显，系统稀奇般出现，解释它的行为。
【告知，系统不属于任何一边，系统只是在监测记录所发生的一切。】
【你的直播都是你所经历的，系统不过是把一切记录下来。】
【若要给出明确回答的话，系统是站在顾澄鸢主播这边的。】
嚯！这话要是让观众听到，估计也得吵着说是黑幕，是暗地里收买公司。
顾澄鸢懒得再和系统争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正在以最大幅度挪动。
虽然只偏离了一厘米左右。
“喂，你没有听见吗，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做交易，我是商人，诚信为本，保证不会坑你的。”
顾澄鸢为自己美化几句，事实却是根本骗不了。
弄了一堆限制条件，根本不是顾澄鸢能够决定的。
“嗯......”神明对此仅仅回复了一个音节，听不出情绪。
他缓缓走到顾澄鸢的身后，黏稠的部分再次向上攀升，层层包裹住顾澄鸢的身体。
神明嘴唇轻启，牛头不对马嘴般，说出一段话。
“面对神明时，你必须遵守规则。”
“其一，在与神明对话时，你必须足够虔诚，不可冒犯否认神明的做法。”
“其二，你必须证明你的信仰，神明只会庇护他的信徒。”
“其三，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你不能反抗，更不能够反抗。”
“其四，神明会实现所有信徒的愿望，他将希望洒下世间。”
神明停顿了几秒，两手捧着顾澄鸢的脸颊，嘴唇几乎是贴在颈处，潮湿的触感覆盖全身。
祂说出最后一句话。
“所以，证明你的信仰，而后，我会为你实现愿望。”
顾澄鸢：......
好家伙，这简直是恶性循环，霸王条款都没祂过分。
刚刚才指责他滥用权力，根本不是信徒，现在又来个附加条件，必须跪拜才能与之对话。
“哈......”顾澄鸢反倒笑出声，跪就跪吧，还能怎么样？
顾澄鸢跪在地上，以最轻佻的话语说着，为了抢夺理智的时间，他越说越快。
“幽鸣村的神明，我敬畏你，崇拜你，愿意追随你，我愿意将自己全部奉献给你。”
“所以......”
“所以......”
“请让我成为神明吧，当了这么久，该到你退位的时候了。”
正好说完这句话，顾澄鸢的身体被金色的纹理覆盖，白雾中，隐约透出些许的金光。
他的大脑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剥夺。
此刻，只有一个信念——
效忠神明，追随神明，奉上一切。
但愿望与之相反，顾澄鸢要取代神明，成为神明。
如此一来，追随的人会变成自己。
“呃啊！”顾澄鸢猛吐出一口血，溅落在地上时，散发出灼热的温度，将土地腐蚀一小块。
他的理智回神，从地面上爬起来，动作十分狼狈，可神情是得意的。
“怎么样，你必须实现我的愿望吧？”
但神明的交替岂是儿戏，白雾中，无数道声音融合在一起怒吼，其中最明显的，则是村长那贪婪气愤的语调。
“不可以！”
“大不敬！我们不承认你是我们的神明！”
“审判顾澄鸢！审判顾澄鸢。”
神明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他抚摸顾澄鸢的脸颊，将神性发挥到极致，怜悯孩子愚蠢的行为。
“我的孩子，神明的交替是需要吞噬的，如果你想要成为我，你得把我杀死。”
“那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希望你会喜欢。”
游戏的形式与躲猫猫类似，顾澄鸢能够活动，他需要在整个村子里寻找神像，捣毁都则算胜利。
看似简单，但在直面神明的存在后，顾澄鸢选择逃跑。
“我才不和你玩游戏，搞笑。”顾澄鸢终于有力气竖起中指，这次的精神崩溃，让他的动作染上些许痞气。
更像调皮的小猫，在神明面前蹦来蹦去。
“没事的孩子，我包容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爱着你的。”
神明假惺惺说着，这场追逐战也拉开序幕。
顾澄鸢在白雾弥漫的区域狂奔，他的脚边到处是石像，在逃跑途中，曾好奇拿起过几个。
却发现每个都与吴家中的相同，都是没有五官的样子。
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祂的。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他们的力量悬殊，不是努努力就能扳倒的。
况且，顾澄鸢也不想成为神明。
“真是一堆倒霉事情，不行，起码得找到一条活路。”顾澄鸢环顾一圈，短短的几秒内，他思考了无数可能性。
幽鸣村的道路上，到处是模糊的人影，皆是曾经见过的村民。
他们静止不动，站在原地，表情呆滞。
他们无法沟通，更没有办法提供帮助，顾澄鸢直接从人群中穿过。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出现幻觉，前面的人流竟越来越密集，直到把路堵住。
“不对，这根本不是错觉。”顾澄鸢意识到了，缠人的村民要把他留住，要亲眼见证神明处罚这位大不敬的叛徒。
连信徒都算不上。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顾澄鸢抿着嘴，背后的笑声正在逼近。
他的身体状态可以用恶劣形容，几乎是拖着半边在逃跑，不听使唤的部分像是罢工，根本不会协助。
“不行啊，还不可以......”
肾上激素狂飙，比起村民的低语，顾澄鸢只能听见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呼...呼...”
以三秒的频率替换，越来越沉重，也昭示他的力气即将用尽。
顾澄鸢被逼到绝路了，神明的性格绝对算得上恶毒，故意与顾澄鸢保持同速，两人的距离被控制在一定范围，犹如猫咪戏弄老鼠。
哦，这次顾澄鸢不是猫咪了。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奔跑中，顾澄鸢的耐心，脾气，以及精力已经全部耗尽。
死亡紧随其后，他连喘息的机会都不配拥有。
面对绝路，顾澄鸢却倏地蹲下，视线直视脚下的泥泞，汗水如瀑布般流下。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跑步来着。”
“哦，祂让我跑的，但是祂让我跑我就跑吗？祂是信徒我是信徒？简直倒反天罡！”
也不知是不是在跌跌撞撞的过程中碰到脑子，顾澄鸢的话语毫无任何逻辑。
却理直气壮。
惹得系统都不禁沉默。
【......】
【顾澄鸢主播，请您加油生存，不要放弃希望。】
明显躲在哪个角落监视，还轻飘飘来一句加油。
顾澄鸢站起身，却将脚步放慢，完全是一副逛街的心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与前后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回想起什么。
系统不再多言。
可能是猜测顾澄鸢有了打算，也可能是放弃这枚棋子。
投放在身上的注视消失，来自奇怪生物的一瞥被收回，顾澄鸢的身体变得轻盈，哼着小曲，前往附近的屋子。
神明紧随其后，询问道：“你放弃了吗？”
顾澄鸢推开屋内的一扇扇门，探着头查看内部的物件，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无所谓回道：“对对对，我就是放弃了，你满意了吧。”
“我说你真是狡猾啊，说好了实现愿望，你让我当神明了吗？”
“野心大一点不行吗？我都承诺把灵魂给你了，你怎么这么贪心呢。”
映入眼帘的，是偌大的卧室，里面摆放许多面镜子，顾澄鸢的倒影没有本人轻松。
在那张因为呼吸不畅，而被潮红占据的脸上，唯有惶恐的情绪留在上面。
那是对神明的恐惧。
顾澄鸢不感到害怕，但他的灵魂，乃至他的身体都在恐惧，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顾澄鸢瘫坐在床上，双手撑在上面，他的视线中出现一道黑影，神明正好站在自己的身侧。
面对信徒的指控，神明回答：“这是世界的规则，新神取代必须消灭旧神，同样的神明只会有一个，不是我能做主的。”
“哦，这样啊。”顾澄鸢一副听不进去的反应。
直到他的双肩被两只手按住，强行把身体掰过，正视眼前的神明。
那是直击灵魂的怪物。
顾澄鸢：！！！
那一瞬间，世界开始扭曲，仿佛眼睛正前方放了万花筒，鲜艳的色彩迸发，填满整个空间。
空间在旋转，世界在旋转。
就连他自己......
也在不停旋转。
顾澄鸢猛地偏头，企图逃离被控制的感觉，他半个身子趴在镜子上，脖子上的手印越来越明显，窒息感再次出现。
这次，神明甚至不用近身，隔空就能把顾澄鸢消灭。
“作为恐惧之主，最后却死于恐惧，这种感觉怎么样？”
“在恐惧中诞生的你，这是我为你准备最好的礼物。”
“喜欢吗？”
血水从鼻腔和眼睛流出，顾澄鸢凝视着镜子，身后站着的黑影在渐渐吞噬自己。
将死时，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丑死了。”
也不知道在说谁，恐怕无人能知道答案，因为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撕扯全身的痛苦贯穿每个神经细胞，顾澄鸢的心脏快速跳动，宛如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啊啊啊。”饶是顾澄鸢，也难免抑制不住叫声，手掌“啪”地搭在镜面上，无力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
在最后的最后，顾澄鸢死死盯着镜中的神明，他要铭记这一刻，铭记自己的死亡，终末。
用眼睛，用灵魂感受这份恐惧，直到——
直到恐惧达到极点。
顾澄鸢的嘴角蓦然上扬，他对着镜子微笑，最后转变成癫狂，连带身体一起颤抖。
笑声回荡着，余音缭绕。
神明疑惑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要装下去吗？”顾澄鸢反问。
全身的血液在从毛孔流出，他感受自身被恐惧侵蚀的快感，仰着头，迎接自己的最后一刻。
又或是神明的最后一刻。
顾澄鸢补充道：“你故意将恐惧之书的存在隔离，不就是想让我忘记吗？”
“我说得对吗，谢烛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