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阿哥(一)
原本出宫后,胤禛打算直奔府上,可半道上,胤禛撩开帘子,吩咐苏培盛改道老大胤褆府上。
这一幕江福海瞧见,再三确认马车行驶方向后,得了宜修吩咐出来探访胤禛行径的江福海,迅速飞奔回府,原原本本将之禀告给了宜修。
宜修盯着江福海,再三询问:“你确定,是爷吩咐马车突然间改道,调转的是西直门方向?”
“奴才离得远,街上人又多,话确实听得不太清,可去哪儿边,奴才这双招子瞧得是清清楚楚。”
宜修一听,让江福海与丫鬟们都下去,独自在厅内来回踱步,细细思量一番后,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佩服的结论:胤禛这个狗男人,居然打算跟大阿哥胤褆摊牌——明明白白告知对方江南盐商漏税、地方织造局贪污的事儿。
大阿哥胤褆早在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三月初二就封为多罗直郡王,其府邸就位于西城西直门内前半壁街。江福海所言属实的话,胤禛肯定是去了大阿哥胤褆府上,至于干嘛,这个节骨眼,自然是坦白地方贪污之事。
啧啧啧,皇家阿哥啊,真真是有一百个心眼子。饶是宜修与胤禛相处了两辈子,都不得不说一句,这狗男人上一世能登基,确确实实有真本事。不全是靠对年世兰、年羹尧兄妹的蛊惑与利用,更多的是他身处乱局中敢于打破局面的魄力,以及冷静应对局面迅速寻求破局之法的聪慧。
上一世自己囿于后院,对胤禛的上位路只了解个大概,约莫是胤禛先靠追讨国库借银塑造“孤臣”人设,又陆陆续续办好了皇阿玛让他查办的事儿,如追查《百官行述》一案时在多位皇子、大臣见证下将其付之一炬等。
同时,胤禛对外树立的是冷酷无情,只谈公事、不讲私情的人设;面对皇阿玛,他又以无私无畏的态度接下桩桩得罪人的差事,表现了他雷厉风行的执政才华;加之,他确确实实为朝廷、百姓与天下着想,凡事绝不因私废公。
还有当时复杂的朝局等因素,使得胤禛成功取得了皇阿玛的信任,使之属意其继承皇统。这一世,胤禛的个性、处事风格等确实有了些许转变,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深谙帝王之术、洞悉朝局变幻、朝廷大义面前不携私意的皇阿哥。
之前,宜修正是凭借对胤禛秉性的了解,笃定胤禛会向皇阿玛揭露地方贪污腐败之事,现在则是有七成把握,推断胤禛会向大阿哥胤褆袒露实情,只是把不准胤禛要这么做的原因。
是要还之前的人情,所以提前向大阿哥预警?不,不对。胤禛最在乎的,是他的太子二哥。没道理他在宫中时不去毓庆宫告知太子一二,出了宫反而突然间记起要去老大府上预警。这般在老大、老二之间横跳的举动,不符合胤禛的本性。
那是要树立他顾念兄弟之情?还是乾清宫内皇阿玛交代了什么,让他不得不与大阿哥联手彻查地方贪污之事?貌似也不太对劲儿。上一世,自己与皇阿玛虽接触不多,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出皇阿玛是个知人善用、明察秋毫、注重脸面之人。
同样的,就两世来和大阿哥胤褆的碰面,宜修认为大阿哥胤褆军功赫赫、性情耿直、处事磊落,可他在内政方面也好,待人接物方面也罢,一贯直来直往,怎么看都不是料理地方贪污之事的好人选,没理由皇阿玛会选他和胤禛一道办事儿啊!
冥思苦想一番后,宜修通过老大的关系网,觉得胤禛这么做,可能是与隔壁那位有关——八阿哥胤禩如今正跟在大阿哥胤褆身后。也许,胤禛是想通过跟老大胤褆摊牌,与之达成协议,借老大胤褆的手辖制老八胤禩,以便他清查地方贪污之事?
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只是……有些牵强。
想不通的宜修,招手唤来江福海,让他去五贝勒府一趟,给五福晋带话:她不是嫌胎相稳固后,日日待在府中无聊得很,正巧最近老九故态复萌,跟好几个青楼的花魁打的热火朝天,要是她想出来散散心,可以拿这个当理由去老九府上逮人教训一顿,纯当解闷。
等江福海领命下去后,又叫来李嬷嬷,让她通知她大儿子强子,派人在隔壁府门、九阿哥府门前许摸个地方,细细观察一番,记录好进出人员与时间。
今日没有朝会,照九阿哥每日不是跟在老八后面跑、就是外出拈花惹草的情况,以及这两天老九总带着老十去隔壁,不出意外,老九今天应该也在隔壁。如若胤禛真是想借老大掣肘老八,那老八为了应付老大、维护自己在老九、老十心中的形象,自然会打发老九老十离府并叮嘱他们最近小心些。
依照老九那唯命是从的个性,离开八贝勒府一定是回自己府上,五福晋要听了自己的话,绝对能逮个正着。当然,若是五福晋没逮到人,隔壁府上老八没有提前打发老九、老十离府,就说明胤禛另有打算。
罢了,这局布到这儿,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为避免露出破绽,接下来的事儿,就不掺和、打听了。只按照预先设想,将江福海塞进胤禛一行人队伍之中,彰显自己对他担忧之心即可。
至于江福海,在胤禛带人清查地方贪污之事的路上,能不能把这儿三个月来学到的东西发挥出来,搏得胤禛进一步信任,就看他自己了。若不能行,以后便只让他在自己和胤禛之间当“传话筒”就是,也算对得起他那点子忠心。
剪秋瞧着主子眉头紧锁,眼神深沉,似是幽谭一般,立马端上宜修最爱喝的普洱茶,一边伸手捏着宜修肩膀,一边小声说,“主子,多思伤脾且易扰动心神,您缓缓吧!”
宜修闻言松了心神,夸赞道:“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跟在杨府医身后研习医术,确有长进,不错!”
“蒙主子提点,奴婢自然要好好学。说来,您让奴婢学医术,让绣夏学制香,吩咐江福海拿苗格格抓住的戴嬷嬷(就是捏着觉罗氏留下人脉、后手的那个戴嬷嬷)向老狱卒们学习各种刑讯逼供之法等,现在大家伙儿可谓是都有一技之长呢!”
“行了,少拍马屁,让你们学就用心学,以后这些本领你主子我用得上。”说罢,宜修似是想起什么,沉声问道:“让杨府医、章府医研制的养身丸、保胎丸、顺产丸,如何了?”
“保胎丸已经好了,顺产丸、养身丸有几味药材还在斟酌,月底应该能出来。”
“什么叫应该,本福晋要的是一定。告诉他们,府里的、我嫁妆里的药材尽他们用,实在是不好找的,重金向各大药房悬赏也可以,但不能以雍郡王府的名义。”
“是,奴婢这些日子一定紧盯他们的动静。”
“抚远将军及其夫人、永谦等喜好、习惯等查的如何了,尽快编成册子,回头我要用。二舅那边对密贵人娘家的两个人培养的怎样,能独当一面吗?端静公主那边有消息没?”
“抚远将军府那边都摸清了,已经开始着手装订成册。至于密贵人的娘家人,二人学的很用心,不过缺少经验,还需要再带带,下个月便能正式当差。端静公主那儿,传来的消息只说是公主把驸马侮辱其贴身婢女难产生下的小公子接到身边,公主和驸马之间到底怎么了,还在打探中。”
剪秋瞧主子神情不悦,连忙解释一二,“主子,商队来往送信确实需要时间,且公主和驸马之间的事儿,除了他们贴身伺候的人,真没法打听出来,咱们原先送去的人都只在外围伺候公主,内里的消息委实不好打探。”
“啧……算了,我书信一封,你让商队带去草原。端静公主,是我联络布嫔、调用赵御史的关键,那边绝对不能掉链子,明白?”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再三叮嘱您三舅的,绝对误不了事!”
宜修转身来到书桌前,挥笔洒墨一番,龙飞凤舞间书信已成,剪秋吹干墨迹装入信封,
人走后,宜修由绣夏伺候,独坐窗边,闲敲棋子,只待胤禛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