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明珠与索额图

“这匹云岚漳缎不错，送去絮柳苑给云烟……”

“这几匹花缎不错，给我做身红贡缎花蝶拱鹤大马蹄袖，至于那几个金镶玉的项圈，送去扶风院吧，侧福晋肯定喜欢……”

“清蝉纹双转心佩给静瑶送去，‘天下太平’钱形佩则给李氏送去，扁豆玉佩给冯氏吧！”

“白玉带皮葫芦佩、清蝶果玉佩就给蒋氏与齐月宾吧……”

“……”

听着宜修在私库中挑挑拣拣的声音，胤禛脚步一顿，最终加快脚步离去。

明知道私库的钥匙给出去，就会有这一遭，不是吗？

钥匙必须要给。不然，后院起火不说，还得被宜修再来一场“爱”的“掐掐”，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尽……

胤禛上了马车，闭目养神，呓语着“明德”二字，陷入沉思。

“明德”，是个好名字。可惜，取名字的是皇阿玛。

昨夜胤禛在听到宜修打听的事儿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宜修常年处于内宅之中，对朝堂上的事儿不太熟悉，对此疑惑也是正常的。当然，他也不希望宜修插手前院的事儿，便没有说什么。

上半年南巡，队伍走到德州，二哥就水土不服晕倒了。若是一般的出巡，只怕皇阿玛恨不得亲自照顾，奈何南巡不是一般事儿。

一场南巡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策划、安排，更是为了安抚南方，消除“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造成的负面影响，真正实现满汉蒙一家亲。

当时，皇阿玛为了确保南巡顺利完成，不得已，忍痛将二哥一个人留在德州休养，继续前行。甚至，唯恐别人照顾不好二哥，亲自下令让早就“告老还乡”的索额图亲自为二哥侍疾。

消息一出，谁不说二哥简在帝心？谁不羡慕太子独有的恩宠？

然而，收到命令的索额图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想的是，以前皇上离京都是留太子二哥监国的，可这次陛下宁愿自己继续南巡都不肯照顾太子，还总是康熙走到哪里将太子带到哪里。别人或许觉得是皇上看重太子，可索额图却认为这是对太子的压制，是对太子的不满。

毕竟，朝堂上，谁不知道大阿哥胤禔与太子斗得厉害，真要是看重，怎么不帮太子扫清道路，或是让太子真正斗倒大阿哥也行啊，偏偏次次都端水。怎么，太子不配做唯一的储君吗？

彼时，索额图已经离开朝堂几年了，对朝廷上的唇枪舌剑、尔虞我诈有些疏离，在太子面前，索额图不再是声名赫赫的索相，仅仅是一个叔姥爷，一个关心侄孙的老人。

看着太子生病，索额图的内心可想而知，无论是入口的饭食，还是治病的汤药，都是经由索额图亲自试验，才端给了太子。满头白发的老人，对太子是真的掏心掏肺，乃至于说出了让皇阿玛忌惮不已的话语。

“保成，在奴才看来，您永远是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可是，您还是太子啊！如今朝堂上，大阿哥一脉气焰嚣张，您是太子，怎么能让您的兄弟觊太子之位呢？老奴希望您记住，当他们觊觎储君位子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您的兄弟了，对敌人，如何能心慈手软?”

这话传入皇阿玛耳中，就不是关心的话语，而是挑拨皇家骨肉相残的话，更是挑拨天家父子之间的亲情。换成别人，索额图早死了，偏偏是索额图。

偏偏是索额图这个陪着皇阿玛一路走来，从亲政到平定三藩，从三征噶尔丹到与沙俄签订条约。索额图有功，更是原配赫舍里氏的亲叔父，是辅政大臣索尼的亲儿子，能杀吗？

应该说，能凭几句话就杀了吗？胤禛自己都能看出来不能，可此人必须死。否则，皇阿玛睡不安稳。

“明德”，“彰显美德”，什么美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阿玛的态度与做法。

无非是想借名字试探试探彼此的态度！

太子用噶卢岱（凤凰）提醒康熙，索额图是赫舍里皇后的叔父。

康熙用“明德”告诫太子，储君不仅要自身德能配位，还要深明大义。

最终，太子屈从康熙，以自己的名义，宣布“明德”二字为名，索额图还能有活路吗？太子发了一场大火，真的会乖乖屈从康熙，眼睁睁看着索额图死吗？

答案都是否定。

一则连自己都能探查到索额图的话，那其他人呢？大哥、八弟他们知道吗？肯定知道，并且，肯定会添油加醋在皇阿玛面前反复提及：索额图要完，可以说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二则索额图对太子二哥影响太大，皇阿玛连包衣这种势力都容不下，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对太子二哥影响如此之大的索额图继续活着。这次太子没听他的话，那下次？下下次呢？

现在的情况是，索额图什么时候完？太子二哥会不会为了保住索额图惹怒皇阿玛？皇阿玛对太子二哥的态度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经过一夜与幕僚们的商议，胤禛已经大致确定：最晚明年年底，皇阿玛绝对要杀了索额图；就是索额图能活过明年年底，那也注定是废了。

君不见，作为兵部尚书的明珠，早早就被皇阿玛绑在大哥船上，又被高高抬起吗？自三藩之乱被平定之后，明珠被皇阿玛重用多年，可以说是执掌朝政数十年，结党营私无数，并清除异己，意欲在朝堂上搞一言堂。

权势够大吧！结果呢？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早在十四年前就被皇阿玛下诏罢黜明珠大学士，借此打压明珠一党。虽然，因为明珠的能力强悍，皇阿玛用他很是顺手，大清依然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内有反明势力蠢蠢欲动，外有噶尔丹虎视眈眈。否则，明珠也早死了。

即使现在活着，还在朝堂上占着地方，可十四年来，明珠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若非要用他，皇阿玛不会允许他活到现在，甚至还曾一度恢复议政内大臣之职。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没了明珠，大哥那一脉就废了。皇阿玛没杀他，仅仅是不想破坏朝局，这也是明珠必须要支持大哥与二哥斗的原因。否则，太子之位都定了，与大哥又没有血缘关系，谁愿意带上九族卖命玩啊！

所以，对于明珠，皇阿玛会用他，可也不敢再重用他，属于需要就捧着，不需要就扔了的存在；而索额图就更是如此了，他是真真正正犯了忌讳，一直是努力地维持胤礽的太子之位，可也因为如此，最终让索额图走向了死路。

啧啧……太子和皇阿玛因为索额图起了龌龊，这便是自己蓄力的机会——向二哥表忠心的同时，多多说些皇阿玛的好话，只要能缓和两人的关系，自己就能趁索额图倒台之际，赢得更多的政治筹码！

不是他非要算计这些，实在是自己手上一张可用的明牌都拿不出来！

佟佳氏无法明面站到自己身后；乌拉那拉氏能给的助力，仅仅来自武家那边，满洲大姓什么的，哪个皇子身后没有？文臣这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人，甘氏、苗氏之类的，都不太重要，在清流中没啥地位，只是官职不错而已。

加上，自己以往为了让皇阿玛放心，行事实在是太“独”了——既不像大哥多年征战沙场，收拢了一大批武将，也不像二哥原配嫡子，天然得到文臣对正统的支持，更不像老八，谁都能说上话，宗亲里大半都被拉拢……

姻亲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永谦和纯悫还没定婚期呢！温宪还是乌雅氏的女儿，老十四的姐姐，嫁的是佟佳氏，压根起不到作用。布贵人的妹夫赵御史，一个人，且用起来不方便，还得让宫里的布贵人配合……他实在是太需要人了！

现在，自己被记到佟额娘名下，也是嫡子。趁着这个机会，要多在二哥面前说说话，让来往毓庆宫的文人们都瞧瞧，嫡子不只有一个，将来，要是二哥真的与皇阿玛……自己说不定会被文人们瞧上。

就算失败……总好过老八有伴读何绰替他在文人中扬名，三哥本人就得到文人追捧，而自己这边什么都拿不出来的好！

再者，宜修已经替他要到了乌拉那拉氏待嫁女儿的名单，一旦自己能在文人武将中找出好苗子，还怕没办法拉拢吗？

利益、姻亲、亲人……总有能让人动心的。

唉……也是自己之前太“独”又不通世事。好多能够拉拢人的机会，就这么从手里溜走了。

等索额图真正倒台，明珠估计也失去作用。大哥、二哥没了挡箭牌，可不就得亲自上阵与对方搏杀，那时候还想拉拢人？

只怕是会被两个哥哥联手先清场，自己的下场能好到哪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