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抽丝剥茧（一）

杭氏最初在简纯亲王济度妻妾中位份不高，却相当得宠。论起来，不亚于盛宠时的纯元在胤禛心中的地位。

唯一的区别在于，简纯亲王的福晋出身非常高——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那时，正处于顺治朝，科尔沁出身的蒙古贵女，济度如何敢怠慢。再怎么宠爱杭氏，也不敢冷落福晋，可这并不妨碍杭氏成为最终的赢家。

一则福晋出身很高，虽先后生下固伦端敏公主，济度三子德塞（康熙九年薨，年17岁），但杭氏更争气。生济度二子喇布（已革和硕简亲王，康熙九年九月袭简亲王，康熙二十年卒）、五子雅布（和硕简修亲王，康熙二十二年四月袭简亲王）及次女。且每次生孩子都比福晋早两个月。换言之，不管是端敏公主，还是德塞，都被杭氏所生的孩子强压了一头。

二则济度、嫡福晋、德塞之死都不寻常。济度是无故身亡，德塞袭爵后没多久，嫡福晋去世，最蹊跷的是在端敏公主出嫁前夕，德塞离奇去世。原本应该大查特查，却因正逢康熙初登基，朝堂事情太多。为了安抚宗室，康熙也好，孝庄也罢，只得快刀斩乱麻，令杭氏长子袭爵。

三则杭氏隐约与安亲王岳乐（八福晋的外祖父）之死有关。这一点宜修知道的更少，偶然间从他人讨论中听过一语片言——安亲王一脉自岳乐死后确实没有能人，但郭络罗·明慧能够成为八福晋，是岳乐死前和康熙的请求，也是如今安亲王府和八贝勒的交易，概因破船还有三千钉。

岳乐年轻时文武双全、骁勇善战，在一众皇家子弟中格外出彩，就连顺治死前都曾动过将皇位传给安亲王一脉的心思。若非孝庄太后极力反对顺治把皇位传给安亲王岳乐，且理由充分，即岳乐是顺治皇帝的堂兄弟没错，但按照道理，岳乐是旁系血统。

孝庄认为，如将皇位转移到旁系亲属之中，必然会引发皇室家族一系列的内部矛盾，甚至导致出现政权不稳的局面。（不得不说，孝庄真是个手腕卓越、极有远见又强势的女人，若非她……大清撑不到康熙盛世就得垮）

加之，当时朝臣们觉得，比起年轻气盛、战功卓着的岳乐，年幼的康熙上位更符合自身利益。否则……如今的皇帝是不是康熙还真不一定。

正因岳乐差点问鼎皇位，康熙上位后安亲王一脉便被冷待。若无三藩之乱，岳乐绝无起复可能。平定三藩之乱时，岳乐和刚袭爵的杭氏之子喇布一同出征，结果岳乐病卒于军中，喇布却因平定三藩有功坐稳了简亲王的位子，而这一切恰好是在杭氏掌握简亲王府后发生的。

若不是上一世胤禛夺嫡，有幸得到端敏公主相助，胤禛为报答端敏公主，登基后下令粘杆处儿彻查杭氏，也许没人会发现杭氏有问题。

粘杆处儿一查，就发现太过凑巧。简纯亲王正房这一脉，除了一个抚蒙的端敏都死绝了，而杭氏偏偏每次都能在简亲王嫡福晋前生孩子。

最诡异的是，除了远嫁的端敏公主，整个简亲王府，只有她的孩子都平平安安长大了。济度、福晋、德塞之死还都不寻常，说她无辜，谁信？

可惜啊……宜修此刻很是懊悔，因从未和端敏公主打交道，胤禛提起时自己不置可否。以至于，现在自己对杭氏知之甚少，压根没有能对付杭氏这个老毒妇的筹码，更没法直接点出杭氏不寻常的身份。

想到京城内涌入的“蛇虫鼠蚁”，宜修苦笑一声，“都说自己会演戏、会伪装，结果，居然碰上个演技更高、隐藏更深的，真是遇上对手了！”

说完，宜修看向剪秋，肃颜站了起来，沉声道：“拿我的帖子，去请八福晋。”单打独斗，没有胜算，那就群起攻之。

岳乐是八福晋最亲之人，杭氏和岳乐的死有关，自己利用八福晋一次，借她逼迫老八下场戳破杭氏丑陋嘴脸，也算各有所得、两不相欠。

八福晋正在府上用药，乃是简亲王府福晋送的秘方——《暖宫送子汤》，专治婚后女子宫寒肾阳虚不孕。前几日惠妃赐下的两位医女请假探亲，八福晋便让府医查验，确定该方有用后，当即用上了。

剪秋来请人时，八福晋虽有不满，但因着先前收礼之事，底气不足，沉着脸应下了，可嘴上还是不认输，讽刺道“唷，四嫂让你来请我，还真是给脸。”

“福晋说笑了，能来请您，是奴婢之幸。”剪秋笑着应对。

“呵，牙尖嘴利。不过，这话听着舒服，嬷嬷，给赏。”八福晋眼睛笑没了，这奴婢嘴真甜。

闻言，八福晋的奶嬷嬷挤出个笑脸，取出个一看就实沉的荷包，讨好地塞进剪秋怀中……上回五十板她有幸死里逃生后，就对隔壁府上的人，很是惧怕。

剪秋一脸淡定收下荷包，规矩行礼离去。

人走后，八福晋的目光落在奶嬷嬷身上，求教道：“嬷嬷，你说她如此主动请我过去，到底有什么打算？”

奶嬷嬷林氏静雾，原是安亲王岳乐给爱女挑的陪嫁嬷嬷。八福晋额娘去世后，她不顾一对年幼的儿女，执意留在八福晋身边伺候，既是奶嬷嬷，又是智囊，备受倚重。

静雾心中叹气，四福晋终究是小主子的嫂嫂，派人来请、礼数十足，不好不去。想了想，不由得斟酌了语气，“主子，不管四福晋是为什么请您去、要说什么，答不答应都在您，何必担忧呢！”

八福晋听了，真诚道：“是，嬷嬷，我晓得其实我和她本没什么矛盾，我也不是有意要和她斗法。可想着她儿子都有四个，我膝下空空；隔壁迎来送往不断，咱们府上清清冷冷，我心里真是……愤懑！”

静雾瞥了眼八福晋平坦的肚子，叹气道：“许是时机未知，您也不用太难过。”

八福晋撇嘴，不置一词。

静雾突然话锋一转，小声出主意，“既然四福晋请您去，不若您旁敲侧击一番，她能接连怀孕，胎胎生子，说不准……”

八福晋登时双眼放光，笑吟吟点头称是。

翌日清晨，八福晋兴冲冲上门见宜修时，就瞧见宜修一袭玉兰淡紫繁绣昙花旗装，坐在堂前点茶，面上尽是温婉的笑容，当即怔在原地，片刻后缓声道：“哟，四嫂真雅兴，请我来喝茶？”

“请人陪喝茶，何须你，三嫂、五妹妹，哪个不比你更合适？”宜修嗔怪道，面上虽有不虞，仍是给八福晋递了杯茶。

八福晋撇撇嘴，高傲地一饮而尽，方问：“那你请我来干嘛？何不与你那些好姐妹相聚，无事献殷勤，哼！”

“请你与我一起探望五弟妹、七弟妹，可愿同行？”

“哈？”八福晋一脸不解，好奇问道：“五嫂、七嫂出事了？还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跟她们也好，与你也罢，关系可不怎么样。还是说故意带我去探望有孕的皇家福晋，再给我添添堵？”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凌厉，整个人就跟炸毛的刺猬一般，就等宜修说是，直接发飙用毒刺回怼。

“放心，你最近有没干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儿，吃饱了撑着，故意请你上门吵架没必要。请你，是因为就你合适。”宜修依旧点茶，云淡风轻地抛出诱饵。

“什么意思？”

“京城内关于五弟、七弟宠妾灭妻，由着妾室把持府邸，苛待有孕发妻的消息，听说没？”

“这个……略有耳闻，五嫂、七嫂真是没用，怀着孕都能让侧福晋欺负，真给咱们皇家福晋丢人！”八福晋不屑地评论着。

她没有身孕，都能把府上所有看不顺眼的女人给料理了。要是有孕了，就是八爷，也得端茶递水伺候她。绝无可能让侧福晋踩着上位！

“呃……丢不丢人另说，我只知道咱们前段时间，又是布施，又是赈济，又是祈福等，好不容易让皇家名声有所起色，转眼就被五弟、七弟作没了。现在，你出去打听打听，提起咱们皇家福晋，是敬佩、赞赏多一些，还是怜悯、嘲讽多些？”

“这这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八福晋立时拍案而起。好不容易得了一次皇阿玛夸赞，就被这两大伯哥给毁了，那……合着她前段时间白忙活了？

“所以，我想请某个家承钟鼎、心标婉淑、聪明能干、秀外慧中、手段高超、众人信服的皇家福晋，清理下他们府上的脏乱风气。请问，眼前这位符合要求的福晋，可愿与我一起，去五弟、七弟府上探望妯娌，顺带大发神威，料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