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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思两不知

那一日天气渐热,江绯邀了一众女孩在家里投壶。恰逢沈顾行向江老太和江母辞别,不日便启程回长安。

女孩们听了个个兴致阑珊,这个来自长安的少年,带给了边陲女孩一个美丽的梦境,原来世上竟有这样好的人!此时少年将要远去,梦却不愿意醒来。

江佑跟在关山云后面,屁颠屁颠地捧来一坛葡萄酒,江风登时来了兴趣:何必做小女儿态!沈顾行虽然要回长安,可是“江湖”大哥关山云却回来了。这样看来有来有往有离有聚才是人生本来的样子。她初读《红楼梦》时就对“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的场景心向往之,湘云大口吃鹿肉大口喝酒羡煞了她这个不合格的吃货读者。

思及此处,她便脆生生道:“家里有一坛葡萄酒,据说最是甘甜了。恰好前日父亲带回一些鹿肉,不如咱们吃烤鹿肉,喝葡萄酒如何?”

江老太秉承着“凡是江风说的都是该反对的,凡是江风做的都是错的”原则刚要驳斥,江佐率先罕见地表态了:“阿风的主意不错!”

江老太一听,立起来的眉眼立马慈祥起来。江母见婆母没有反对,便叫孙嬷嬷领着下人开始布置。女孩们也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帮忙。恰江兰的婆婆柳夫人来串门,便叫人回去取了两笼新得的螃蟹。

为了让少年们尽兴,几位长辈只应个卯便退出了席面。

出去前江老太拉过江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喝凉酒,当心肚子疼;柳夫人和高伯母也细细嘱咐了柳语之和高毓;江母略尴尬地看了眼江风,发现她毫不在意,正拿起了一大块鹿肉正往嘴里投。

众人起身恭送长辈后,场面立时载歌载舞,热烈起来。江绯的一曲《春夜洛城闻笛》宛转悠扬;沁如的《胡旋舞》旋转蹬踏、奔腾欢快;语之抚琴,高晦和江二哥的舞剑恢宏雄壮、气势逼人,陡然生出豪壮之感,山月和江绯竟看得痴了。

江风拿着一把酒壶,小猫似的坐在关山云旁边,一杯接着一杯斟酒,讨好卖乖地缠着他讲游历见闻。关山云拣一些有趣地说了,瞧着江风还意犹未尽,便道:“你这个小丫头还算有良心,明儿再照样子送我上次那样的靴子,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江风笑嘻嘻道:“早就做好了,干等着大哥回来呢。”

她看大家都在喝酒吃肉唱歌,没人注意她,又凑近谄媚道:“我将几年前父亲得的那张虎皮裁下来一块,给大哥做了一对护膝。”

关山云看她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心里一暖,道:“大哥承妹子的这份情。我志在山川大河,世人多有不解,就连父亲也屡次骂我不孝,只有妹子,是难得知音!”

说罢,也给江风斟满一杯,江风端起,一饮而尽,还把酒杯底亮给关山云看了,豪气满怀道:“大哥落拓不羁爱自由,似是天山雄鹰,小妹檐下雨燕,羡慕不已。这些小东西奉上,也算我跟着大哥游遍山川大河了!”

关山云听了,朗声笑道:“小丫头,有趣!”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物,交给江风。江风打开,是一个小型乌篷船,竟然同林尽染小时候在外婆家坐的那条并无二致。关山云看江风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送礼送对了,便道:“这是乌篷船,在苏州见到时,发现同你描述得分毫不差,便让工匠照着做一个送你。”

江风又连连道谢斟酒。关山云是豪侠做派,自负一生只做两件事,一件纵情山水,朝碧海而暮苍梧,另一件就是喝酒了。当下并不拘泥,伴着丝竹声声连着干了两杯,趁着那点酒意,打眼看着沈顾行和高晦,意味深长道:“我看高晦那小子就很好,妹子可别花了眼。”

江风闻言一惊,旋即笑嘻嘻地颔首道:“高晦收拾收拾确实够看。”然后又凑近低声笑道:“祖母早看下他了,张罗着要给二姐姐做女婿呢。”

关山云知道女孩在江家的尴尬处境,当下不再说话,又给女孩斟了半盏酒。

江风端着酒盏,像仓鼠似的小口啄着,忽然抬起头,向关山云道:“关大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关山云瞧了一眼江风,见女孩眉目如星,一团孩子气,便笑道:“你?一小屁孩耳。”

江风听了,耷拉着脑袋道:“大哥,不能把我当作女人看么?”

关山云投杯停箸,看向江风,只听女孩又诺诺道:“大哥,你认真考虑一下,娶我怎么样?”

关山云一口鹿肉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剧烈的咳嗽起来。江风忙起来去帮他拍打顺气,关山云终于咳定,一边露出他标志性的坏笑,一边拍拍江风的头笑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能嫁给我呢?”

江风没好气地说:“不娶就不娶,发什么好人牌!”

关山云又低声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待你虽然严厉些,但你的终身大事,她不会含糊的。”

看着怏怏的江风又调侃道:“你才多大?就总想着要嫁人!”

江风喃喃道:“嫁人不嫁人也不打紧,只这方院子生生将人闷死。”

关山云笑道:“我说呢!怎么好好的,又提这档事,原是来我这找过墙梯了。”

江风不小心被套了底,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又去斟酒。

俩人正说着,抬头见沈顾行已走到跟前,正笑吟吟地看着江风。

少年许是喝了酒,眼睛迷离又深情,江风觉着瞬间被吸了进去,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关山云冷眼瞧着俩人拉丝的眼神,又看了看高晦,那小子正跟江佑热火朝天地争论,战场之上,杀敌之时,刀好用还是矛好用。

关山云无奈地摇摇头。

沈顾行含情脉脉地张口:“阿风…”

江风身体里的保护机制瞬间起反应,收起情不自禁道:“沈公子也要听大哥的游历见闻么?请坐。”

说着让出位子,又看到不远处的高毓喝多了,正缠着关山月讨酒吃。她一边不动声色地去看高毓,一边自言自语道:“毓儿又喝多了,当心伯母打你板子。”

沈顾行见女孩仍躲着自己,无奈苦笑,却也自然磊落地坐在江风刚刚指的矮榻上。关山云装作不知,两人寒暄起来,不一会就越来越投机,竟然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关山云原本以为,沈顾行只是个有些才华又好看的富贵公子罢了,不想人家涵养丰富彬彬有礼不说,还雄才壮思,广见洽闻!也难怪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动了心思。

此时,那个小丫头正同关山月摆弄喝醉了的高毓,只听高毓倚在江风肩上喃喃道:“姐姐就只缠着关大哥,我叫了几次也不理。”

江风低头看去,高毓红着脸闭着眼不清醒,毕竟年纪小不胜酒力。

关山月听了笑道:“阿风盼月亮般把大哥盼回来,再不轻易放过的。”

高毓撅着嘴道:“我哥知道了,又要生闷气。”

这一下,关山月和江风都不做声了。

高毓又在江风的肩膀上蹭了蹭道:“姐姐,我有些头疼。”

关山月忙道:“阿晦过来,送毓儿回家,她醉倒了。”

高晦一边紧着吃了一杯酒,一边跑过来。江风费力地将小醉鬼推到高晦的背上,余光望去,众人已开始轮番去敬沈顾行了,风光霁月的沈顾行已醉了,目光游离,显然不在状态。

江风一路扶着高氏兄妹送出门去。出角门时门槛过高,高晦毕竟吃了酒,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江风急忙去拽,高晦却反腾出一只手臂来,一把搂过江风的脖子,顽笑道:“看小爷的剑厉不厉害!”

女孩的脸贴得十分近,因喝了酒,两颊绯红,比大漠的晚霞还要迷人。红唇微张,眼睛大大圆圆,错愕地看着他,葡萄酒仿佛都盛在两个浅浅的梨涡里。

他竟想吻上去一亲芳泽。

电闪雷鸣间,这个念头一下冲开他的神智,他渐收起了顽笑,刚吃的鹿肉仿佛活了过来,在心上一下下,狠狠地撞着。

他懵懂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爱逗她玩,拽她的头发,扔壁虎吓唬她;为什么窦老二欺负她,他要连夜打得他哭爹喊娘;他明白为什么自己既要逗她哭,又非常矛盾地怕她哭;为什么不自觉的就要找个由头来江家转一转;明白了为什么她手上的红珊瑚手串那么刺眼……

他全然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然后,他就那样搂着少女细腻的脖颈,闻着淡淡的幽香,借着醉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讨你做媳妇!”

……

看着高晦逃走的背影,江风想她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不会过了这么久才狠狠地踢上去,也不会如此迟钝地狠狠地骂道:“我要告诉伯父去,你欺侮我!”

江风自顾自地走着、想着,酒意上来,有些烦躁,冷不防撞到少年怀里。

冰蓝色直襟长袍,衣襟和袖口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玄色长裤扎在锦靴之中。

不是沈顾行又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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