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非蒲草
江风和关山云的牵绊,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江风刚穿越过来,手里一把烂牌,江母还要把她嫁给姨母家的表哥。她羡慕关山云来去自由,无拘无束,虽然也没对他动真感情,但是追起他来,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追到了,就是天赐大奖。
追不到,也无所谓,毕竟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而那时,关山云也确实只当她做小妹妹。
等到第二阶段,情况开始复杂起来。
关山云虽然确认了自己心意,并准备回凉州向江家提亲,但因缘际会,褚颜兄长临死前,将妹妹托付给他,他反而被牵绊住了。
而且,江风也有了心上人。
江风不再提嫁他之事,他亦不能提他的欢喜。
第三阶段,江风为情所伤,褚颜背弃关山云,他们俩人相互扶持,走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也许是因为从前关山云拒绝江风,毫不拖泥带水,坚决彻底;也许是褚颜别有用心的诱导,让江风误以为关山云爱惨了褚颜。
所以,当关山云在上元节的烟火里问她,是否还愿意嫁他时,江风只以为那是同情、是怜悯、是补偿。
她那时,再也不能如幼时那般,装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地嫁他了。
回忆让人伤痛。
眼前的一人一车。
是她的念念不忘,是她的闺阁绮梦。
曾经仗剑天涯的憧憬,在她踏入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破碎了。
从前,不管关山云拒绝她多少次,她依然觉得自己有机会。
可如今,她也有了别的牵绊。
如果李隆业待她只是平常,她或许还可以为自在无拘的未来拼上一拼。
可她握着两道封妃诏书,又承载着李隆业的浓浓爱意。
可以任意妄为吗?
关山云知道她的犹豫,说:“薛王爷的两道诏书,是他对你的许约。朝碧海暮苍梧,是我的承诺。”
江风仍然不说话。
关山云说:“我来找你前,已同薛王爷谈过。他说……”
关山云见江风露出讶异的神色,心中微苦,继续说:“他说你是自由的。”
李隆业竟然让她自己选择!
他怎么会让她选择!
他不停地往天平的一端加码,他主动提出延迟婚期,他承诺同她回凉州祭奠亡母,他求了一道诏书不够,又求了一道诏书和一封和离书!
他那样势在必得的姿态,只是用无形的绳索,将她拴得更紧了。
“阿风,你对任何人都没有责任,也不必愧疚。”
“阿风,你想嫁给他吗?你想跟他共度一生一世吗?洛阳日日枯守是你的心之所向吗?”
……
关山云的连连发问,击溃了江风的心理防线,她挣扎、痛苦、怀疑,最终于一片混沌中,劈开一缕光明,她顺着那道光,泪眼婆娑地问:
大哥,我不爱你,也可以吗?
关山云一怔。
李隆业不是她要一生一世的人,难道自己便是吗?
他早知道这个答案,可被她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心里仍是钝痛到不能呼吸。
江风说:“重建生活的希望,很不容易!可即便再难,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也已将未来的日子,重构好了。”
她打碎了对长相厮守的期待,接受了牛郎织女一年一面的双城婚姻。
她丢弃了一夫一妻的基本要求,选择了相对的唯一和短暂的占有。
她不要孩子,因为觉得生来皆苦。
她不贪名分,因为已然毫无意义。
她不入宗祠,因为不愿承受香火。
她把她的人生大事,悲观的,但是自洽的,安排妥当。然后日复一日地催眠自己:这很好,这样也可以快活地过一辈子。
久而久之,她便真的这样想了。
可此刻,关山云又给了她另外的一个选项。
她需要将原来重建的过程,再来一遍。
可血肉重造,岂是易事?
江风非常清楚,这所有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是因为她仍然无法忘记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不曾出现,她仍然可以追在关山云屁股后面,求带远走高飞。
亦可以快快乐乐地安排洛阳新生活。
她说:“我辛苦重构的未来里,没有大哥。”
关山云踉跄了一步。
江风说:“可最开始,我的未来里,全是大哥。”
关山云恍然若失,他说:“对不起,阿风。我来晚了。”
……
回王府的路上,江风沉默得可怕。
回到书房时,李隆业正襟危坐,正于案前写字。
江风走看去,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八个大字。
江风问:“你去丘山了?”
李隆业落了最后一笔,说:“我们从风陵津分开后,我回到凉州。有一天,半夜醒来,突然记起你曾将刻字的石头,埋在杏树下,突然就特别想知道你写了什么。也不等天亮,就跑到丘山上挖出来。孙老头正在树下打坐,我突然造访,吓得他胡子都歪了。”
江风苦笑,一时不知说什么。
李隆业又说:“我看到你留下的这八个字,想了好久,也有了一些心得。”
“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并想和她在一起。就得先呵护她、尊重她、给予她,而不是一味地占有和索取。从凉州回来,我也是这样做的,我的变化,你感受到了吗?”李隆业说。
江风点头。
李隆业叹气,说:“可我却又自私了一次。”
他坐在太师椅上,抬头看江风,说:“江夫人亡故后,关山云就找到了我。他说你不适合皇宫,他要带你走,让我放手。”
“我表面上同意了,同意由你自由选择。可我转身就求了姑姑,让她跟父皇求了恩典,这才有了诏书和和离书。”
“不止如此!”他指着案头一摞奏章,继续说:“我还授意门下省官员,参奏关景仁和关山风,随时准备打压关家。”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做不到,阿风,我做不到!我的前程里,一定得有你!我没有办法不计较结果!”
李隆业越说,情绪越激动。
江风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脖子,俯首,柔声说:“一个女子,让王爷心心念念记挂着,百般筹谋要与她一处,难道不是幸运的事吗?”
李隆业就着她靠过来的头,与她对视,问:“你真这么想?你不怪我吗?”
江风说:“我非蒲草,毫无主见,随风飘摇。我选的路,除非穷途末路,否则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