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徒手勒马
莫小丰从马背上栽落的一刹那,耳中似是陡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大脑突然陷于失血状态引致了短暂眩晕,令莫小丰再一次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青骢马也受到了惊吓,一个急停之后,旋即拖着一只脚被马蹬绊住的莫小丰继续向前狂奔起来。
陈山提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对,在马背上才一转身之际,青骢马已嘶鸣着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径直冲向了戚里街口。
在场众人无不被这突发的意外事故惊得瞠目结舌,呆立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正在前方街口对峙的两队人马中,唯有一人不避不闪,跨步向前,眼瞅着拖着莫小丰的青骢马到了身前,瞅准时机,陡然出手,“砰“地一把抓住马的缰绳,使巧劲儿往怀中一扯,嘴里“吁吁”做声,居然生生将狂奔的惊马勒停了下来。
正当包括陈山提在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下口气,纷纷围拢过来时,此人已轻舒猿臂,将脸色煞白的莫小丰抱在了怀里。
“多谢斛律都督出手相救……”
在众人的一片道谢声中,莫小丰撩起眼皮,闪了生着一副鹰钩鼻的斛律晃一眼,翻了翻白眼,竟真的昏死了过去。
其实,满打满算,莫小丰从因失足落马受到惊吓失去知觉到苏醒过来的时间前后也就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的光景。
不过,当他恢复了知觉,从耳边不时传来的陈山提与斛律晃两人的对话中得知自己正被送回南城求医的路上时,莫小丰心头竟掠过一丝轻松:他为自己未费只言片语便拦下了斛律晃感到庆幸,虽然这只是作为他下属的杨遵派给他的一项差使。
对于一名普通的街道工作人员来说,多年来,莫小丰早已习惯了无条件执行领导交待下来的各种任务,但求完成,不问对错。
莫小丰惬意地躺在一辆陈山提临时找来的轺车内,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偷听起了车外斛律晃和陈山提二人的交谈。
“陈值长,我虽与太原公不甚相熟,可也听人时常说起,若论骑射之术,即使是在军中,太原公也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今日怎么会突然跌落马下了呢?”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应当是斛律晃在发问。
“啊啊,或许是今日一早公子便被娘娘招进宫内,与陛下多饮了几杯酒,酒意未消,才不慎落马的吧。”陈山提答话的语气明显透着些言不由衷,随即再次向斛律晃道谢道,“方才若不是斛律都督及时出手相救,只怕公子会有性命之忧呢。眼下公子虽然仍昏迷未醒,可据末将观料,应是受惊所致,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就请陈值长带人送太原公到太医局请太医诊视吧。我尚有将令在身,恕不奉陪了。”斛律晃像是勒停了战马,不悦地说道。
“不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陈山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情急之下想要劝阻斛律晃,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哼,待我执行罢军务,稍迟自会去探视太原公的,告辞了。”从陈山提的言语无措当中,斛律晃更加认定自己上了莫小丰的当,冲手下军士号令一声,当即勒转马头,就要离开。
“咳咳。斛律都督留步,且随我一同去见大哥吧。”莫小丰见势不妙,只得在轺车中咳嗽了两声,冲车外说道。
座落于南宫城西侧的大将军府观其形制规模,虽与贺嵩的“司州牧廨”差相仿佛,可一拐进它所处的凤阳大街,莫小丰立即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和别处大不相同:整条街道被各色各式的车马、人流拥堵得活像一座刚刚开张的集市,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热哄哄的,直晃人眼。
“怪道是宫城外广场上的拴马桩都空落落的,原来人都集中到了这里!”莫小丰回想起宫城外有些冷清的场景,暗自咂了咂舌头。
在大将军府外等候的大都是朝臣、官吏们的随员、仆从,这些人远远地望见大将军的贴身护卫斛律晃陪着大将军的兄弟、太原公贺嵩走了过来,遂立马停止了谈笑,恭敬地侧身而立,识相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斛律晃引着莫小丰穿过人巷,从两排持戟军士把守的正门迈步走进大将军府,忽然转身,用略带揶揄地口吻问道:“太原公受惊方醒,要不要先到净室略坐,请崔郎中来把把脉象?容末将先去向大将军通禀一声。”
甫一走进大将军府,莫小丰就看到头进院落两厢的值房内坐满了等候回事的官员,还不时地有官员从东厢的一间值房进进出出。他摇摇头,正欲开口谢绝斛律晃的好意,却听跟在身后的陈山提抢先说道:“崔郎中的医术名满邺下,如能请他来为公子把把脉,自然再好不过了。”
莫小丰被他这欲盖弥彰的表现逗得“扑哧”一乐,心想:贺嵩的这位近卫值长倒憨得可爱,先前明明是他先提醒了斛律晃自己并无大碍,此时反要替自己遮掩起来。
斛律晃也淡淡一笑,径直将莫小丰请至正堂东厢落了座,吩咐人去请崔郎中来给他把脉,这才抱拳告辞,独自去了。
稍顷,只见一位身着绯红色锦袍的白胖汉子碎步小跑着走了进来。
莫小丰下意识地欠了欠身,屁股刚离开座位,陡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干咳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下官吏部郎中崔季舒见过太原公。”白胖汉子眯着眼睛打量了莫小丰两眼,拱手笑道。
莫小丰暗道了声“惭愧”,心想:原来此“郎中”并非替人治病的郎中,而是一位官员。
他因见崔季舒身穿红袍,便依据自己从电视剧里获得的一点历史知识推想,此人的官阶应当高于杨遵,遂客气地拱手还了一礼,说道:“崔郎中请坐。”
崔季舒站着未动,眼盯着莫小丰说道:“下官还要代大将军听人回事,不便在此久留。观太原公形状、气色,应是酒后不慎失足受到了惊吓,但得稍事休息即可,无需用药调治。”看架势竟是立马要转身离开。
“您不需要替我家公子把把脉吗?”侍立在莫小丰身旁的陈山提惊讶地问道。
“太原公举止、言谈如常,惟目散神滞,一望可知必是受惊所致,无须再察脉象。”崔季舒语气笃定地答道。
莫小丰对崔季舒如此高超的医术感到惊奇之余,也有些疑心是有人提前告知了他自己在戚里坠马晕厥的实情,正欲开口详加探问,抬头瞧见斛律晃折了回来,来请他到后院去见兄长,大将军贺祟,便打消了念头,起身向崔季舒道声谢,率先跟随斛律晃出了正堂东厢,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