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三世5
这些人的家眷被抓,她不信他们不去报官,可最后却来到将军府门口闹事,可见这其中定是有谁刻意引导了。
若她猜得没错,知府那老狐狸此刻都快笑出声了吧,只等双方闹起来,便一道折子递去京城,上面那位正不知该如何名正言顺地除掉崔泠,折子一旦递上,崔泠就不是原文中罢官这么简单了。
能跟着崔泠这么多年的侍卫,一个个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利害,连忙放梁檀进去了。
门外的人看大门开了又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闹,正面面相觑时,刘员外先发话了:“我相信梁小姐,暂且等着吧。”
众人闻言只得老实下来。
将军府内,梁檀一路走到主院,果然看到崔泠还在院中喝茶。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上前行礼:“大将军,听说你将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抓了?”
“才抓了五家。”崔泠轻抿一口热茶,“待验身的婆子到了,只要检查她们无事,便会放她们离开?”
“你还要找婆子……”梁檀被他气个够呛,“大将军,您行事之前能否多加考虑?外面那些人虽然没有官身,却个个都有通天的关系,还有两家是皇商,你真当他们是寻常人可以随意任你欺辱?”
“你在教训我?”崔泠眼神一冷。
梁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哪敢教训大将军,只是想提醒您,凡事三思而后行,方可保长久。”
崔泠嘲弄地看向她:“我这条腿若是没废,莫说抓了他们的女儿,就算抓了他们老母,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吗?!”梁檀一恼火,冲动的话就说出口了。
崔泠手中茶杯顷刻间碎裂,碎瓷片扎进手心,瞬间血流如注。
“的确今非昔比,可我若要杀你,也无人敢说什么。”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后轻叹一声:“大将军,我知你一向眼高于顶,不在意蝼蚁想法,可您大约也是知道,我是好心吧。”
崔泠不语。
梁檀不再多言,扭头看向旁边侍卫:“那些姑娘呢?”
侍卫犹豫地看向崔泠,没有他的吩咐不敢开口。
梁檀头疼,只能再次与崔泠对峙:“大将军,您不想人没找到之前就身首异处吧?”
崔泠抬眸,冷淡地看向她。
“知府大人这会儿,估计正在写折子,从矿州城到京中,昼夜不停地赶路也不过三日距离,一来一回六天,而您都三天了,才抓了五六家女子,”梁檀一字一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旦折子呈上去,他就算不死,怕也是再无任何权力抓人,想来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果然,崔泠眼神愈发冷硬,却没有反驳。
梁檀叹气,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走过去轻轻为他包扎伤口:“放了她们,也别再惹事,我帮你找人。”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说不准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伤处,崔泠总算肯正眼瞧她了。
梁檀一看就知道他同意了,立刻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连忙带她去救人。
这几家的女子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侍卫一开门,梁檀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叹了声气,还没等开口安抚,小姐丫鬟们便抽泣着朝她扑了过来。
“梁小姐!”
“大小姐!”
梁檀:“……”她还挺受欢迎。
梁檀急忙安慰众人,又叫侍卫端来几盘糕点,等把人安抚住了才道:“诸位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就是有些怕,”与她还算相熟的姑娘怯生生开口,“朝哥,您知道大将军为何要抓我们吗?”
梁檀正想解释,听到她主动询问,犹如瞌睡被递了枕头,赶紧解释道:“你们也知道大将军废了一条腿的事吧?”
众人一同点头,方才询问的姑娘回答:“大将军为国受伤,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
“是啊,可你们不知道,他自从受伤,便得了失心疯,时不时就要发作,”梁檀说完叹了声气,见众人睁大了眼睛,立刻表现得一脸惋惜,“发作之后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误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是祸乱军心的奸细,是以才抓你们过来。”
侍卫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要不是他跟了大将军多年,怕是这会儿已经信了她的鬼话。
梁檀将崔泠这次的混蛋事,上升到生病也心心念念保护百姓朝堂的高度,小姑娘们涉世未深,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加上她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她们虽然从被抓就没见过崔泠,却已经开始深深同情他了。
梁檀说到最后,几个泪点低的小姑娘也开始擦眼泪,她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立刻有三五个小姑娘递来水杯。
梁檀温柔一笑,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端茶递水的小姑娘们顿时脸红扑扑的,其余小姑娘也蠢蠢欲动,想给她倒水。
为了避免自己被水撑死,梁檀赶紧道:“够了够了。”
已经抢到茶壶的小姑娘顿时面露失望,梁檀见状递了一块糕点给她,她又高兴了。
这边小姑娘们在听故事,将军府外的长辈们已经快急疯了,见梁檀迟迟没有出来,当即又要闹事,好在关键时候大门终于开了,梁檀领着一众姑娘走了出来。
“爹爹!”一个小姑娘冲到了刘员外跟前,其他的也各寻各家。
“你没事吧?”刘员外赶紧问。
小姑娘点头:“这两日吃好睡好,半点事都没有。”
刘员外将人仔细打量一遍,确定气色好像更好后,这才抹了抹眼泪:“好、好,这就好,”说着,他看向梁檀,“梁小姐的大恩大德,我刘某没齿难忘。”
“刘员外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梁檀笑道。
刘员外叹了声气,想起崔泠还是余怒未消:“不管怎么说,崔将军还是欺人太甚,我明日还是要去报官,定要官府给个说法才行。”
梁檀顿了一下,刚要劝说,刘员外的女儿便生气了:“爹爹,您不能这么做!”
“……啥?”刘员外没想到女儿会为崔泠说话,一时间有些傻眼。
“崔将军是大英雄,咱们岂能叫英雄寒心。”小姑娘义愤填膺,提及崔泠的失心疯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他没走的姑娘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说得好像亲眼见到崔泠发疯了一样。由于她们说得太真,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相信了,有个别头脑还算清醒的,忍不住质疑:“若是将你们当奸细,直接杀了就是,为何还要验身?”
“实则是因为奸细和寻常好人家的姑娘无法分辨,大将军神志不清了还不忘不可滥杀无辜,是以只能找婆子验身,”梁檀说完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继续,“毕竟能派出来的奸细,大多都是学过狐媚之术,与真正的小姑娘多少有些区别。”
说完,她就做出要详细解释的样子,几个做长辈的怕教坏自家丫头,纷纷提出了告辞。
梁檀目送他们远去,彻底松了口气,索性也直接离开了。
将军府院子里,崔泠听完门房对外头的汇报,面色阴晴不定。
有侍卫从城外匆匆赶回,一看到他便跪下了:“将军,卑职已经彻查我等入住驿站那晚,驿站只有两三户客人,其中一家有一个女儿,但女儿早已嫁人三年,并不符合情况,还有一蹊跷事……”
“说。”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当天夜里,梁檀府上的马车曾跑进驿站,梁檀的几个下人也追了过去,据说是寻找梁檀的,”侍卫说完停顿片刻,“卑职本想找这几个下人问问情况,却得知他们早在寻找梁檀的第二天,便被送去了矿上做苦工,如今皆已命丧黄泉。”
崔泠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上绣了竹叶的清雅帕子,许久淡淡说了一句话,侍卫仔细辨听,似乎是‘失心疯’三个字。
刚到家的梁檀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她摸摸鼻子,慢悠悠地回到了房间,解开裹胸便到床上躺下了。
“梁小姐,您才出门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登枝吐槽。
梁檀叹了声气:“可不就是累坏了。”
登枝笑笑,上前来为她按摩。
梁檀闭上眼睛享受,很快便有了困意。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问:“顾清风一家,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梁小姐的话,他们家虽没什么大出息,在城里的产业却也不算少,一时间还未处置妥当。”
梁檀啧了一声:“有什么可处置的,你派几个掌柜的合计一番,将能买的都买下来就是,这么多东西一卖,他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吃喝了。”
“是。”登枝温柔答应。
梁檀舒服地伸个懒腰,本来想睡一觉的,结果被登枝强行掰开了眼睛:“不行,用过午膳再睡。”
梁檀:“……”好凶哦。
登枝难得坚持什么,她只好认命地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要往床上爬,结果檀香记的掌柜又来对账,她只能缠上裹胸穿好衣衫去忙了。
结果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算账算得她头都要发昏了,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是宽衣解带,第二件事便是吩咐登枝:“我不等晚饭,睡醒了再说。”
“梁小姐您好好休息。”登枝知道她累坏了,闻言笑着服侍她躺下,这才放下床边轻纱转身离开。
梁檀轻呼一口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傍晚时分才睡,等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梁檀坐起来,刚要唤登枝进来,便看到桌前一道黑影。
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抓住被子挡住胸口后,谨慎地沉下声音:“你是谁?”
那人不语。
“再不说话,我就叫人了。”梁檀一脸紧张。
“我如今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想在你开口之前杀你,也是轻而易举。”那人总算开口了。
梁檀微微一顿,默默将枕头旁的裹胸布悄悄用被子盖住,祈祷夜黑风高他没看到。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这才隔着一层纱小心开口:“大将军,您这个时候找小的,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为了你白日的承诺。”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梁檀愣了愣,想起来了,当即画大饼:“大将军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那位姑娘。”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找她,用得着你竭尽所能?”
梁檀张嘴就要拍马屁,然而话到嘴边就意识到不对了,于是小心翼翼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在驿站那晚,你也在吧。”崔泠一字一句地问,却没有疑问语气。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凉汗。
“去寻你的下人也都死了,还真是死无对证,”崔泠冷笑一声,“若非我的人查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梁檀苦涩一笑:“大将军,您听我解释,我那天是……”
“梁檀,现在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放心了——
这傻子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她把人藏起来了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檀就没那么紧张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大将军,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当时的确去过驿站,却是因为旁的事,并未与你见过面,更不知你在找什么人,至于我为何会去驿站……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恕我不能说。”
“不能说?”崔泠话音刚落,轮椅发出一点轻微响动,接着朝她这边走来。
轮椅的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地面,发出一点挤压的声响。梁檀听得压力极大,眼看着他逐步靠近,不由得将被子盖得更紧:“大将军,这事儿关乎我顾家名声,我真的不能说。”
崔泠一言不发,轮椅继续逼近。
梁檀头都大了,终于在他抬手撩开薄纱时矢口道:“我那天被人设计下药,便匆匆躲进了驿站,避开那些人后就离开了!”
崔泠撩薄纱的手一停,梁檀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因为中了那下三滥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做出什么混账事,我在驿站躲了片刻便匆匆离开了,回到府中后还是我的贴身丫鬟为我解毒,你若不信,大可以叫她过来问话。”
说罢,她为了博同情,刻意叹了声气,一脸愁苦道:“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这般羞辱,实在是丢脸至极,还请崔将军不要将事情闹大,给我留一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