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官逼民反
妇人的哭嚎断断续续传来,确实够揪心的,此番,谁都没有耐性了,连村长也气得嘴皮哆嗦起来,显然他已知道是怎么回事。
狗顺将冲锋枪递给露五渊,又从怀里掏出手枪,咬牙狠声道:“兄弟,事已至此,咱们再忍耐也无济于事了,你使冲锋枪吧,我使手枪就管用了,冲吧!”
露五渊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移到林妹妹和小英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还真够坚强的,并不是十分惧怕,只是愤然地望着周围的兵勇。
露五渊冲狗顺一点头,正要发出冲杀的号令时,前方妇人哭嚎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是从屋里破门而出,几个大汉冷厉的呵斥声以及一个男人浪荡的淫笑声也随之传来,露五渊和狗顺闻声剧震,对望一眼,简直不能相信,那淫笑的男人的声音正是那鸭公嗓子般的杨县令的声音。
两人一愣神间,那哭嚎和嘶哑的淫笑声已臻至兵勇的外围,露五渊定了定神,抬头看去,顿时怒不可遏,原来又并行弛来三乘大马,当中一乘正是那杨县令,而刘小婷却被他拦腰抱在怀里,左右各有一大汉,各把住刘小婷一只胳膊使刘小婷不能挣扎,好任由杨县令在刘小婷身上乱摸,其中一大汉正是那铁把总,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奸笑。
狗顺气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把住手枪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露五渊怒喝道:“杨大人,你明明已经将这位妇人让给了我兄弟,却为何又要出尔反尔,你就不怕杨将军怪罪吗?”
杨县令愣了一愣,腾出一只握住刘小婷胸部的手,干指骂道:“你们这两个小贼,胆敢冒充杨将军的客人,坏我大事,今天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狠!小的们,给我上,慢着!”
作势就要扑上来的兵勇们又被喝止住了,不明白长官的心意。
杨县令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落在了林妹妹身上,眼里淫光大盛,兴奋难耐道:“真是天赐本官啊,竟然还有这等美女,哈,男的全部诛杀,女的统统活捉,小的们,给我…上!”
“上”音尚未完全落下,兵勇们刚刚挥动长矛摆出声势,但闻“砰”的一声低响,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气势,但见狗顺手里的枪管里冒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轻烟,然后紧随着一声闷哼,抱住刘小婷的杨大人头一歪栽下马去。
全场一瞬间的沉静后,如同炸开了锅,两个护卫杨大人的大汉齐齐跳下马去,而那个指挥军马的大汉抽出腰刀,怒喝一声道:“他娘的,你们伤了杨大人,没有你们活命的机会了!”
两腿一夹马背,就要冲杀进来,兵勇们回过味来,挥动长矛,也攻了上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形势剧变,只听外围突闻两声惨厉的呼叫,紧接着,一道青影一晃,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的痕迹,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外边有人大叫:“不好了,贼子把杨大人掠走了,快追!”
这一声呼喊,兵勇们完全乱了套,丢了杨大人,那可不是等闲担待得起的,马上大汉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露五渊等人,拨转马头,着人将受伤的两位大汉抬上马背,呼喝一声,率领兵士们沿着青影消逝的方向狂追而去,一转眼,官兵们走了个干干净净。
露五渊惊魂甫定,又闻噗通一声,一直吓傻了僵硬坐在马背上的刘小婷直至此时才恢复知觉身子一软从马头上栽了下来,呆立许久的狗顺被针刺了神经一样,大喊一声扑了过去,抢在刘小婷落地之前将她横抱在了怀里。
刘小婷恢复意识,情绪也再次爆发,一头栽倒在狗顺胸膛上,嘤嘤哭了起来,音调之凄婉,令人心肠寸断。几乎不用多想,刘小婷家里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变故。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林妹妹眼睛里都有了盈盈泪光,看样子也是被触动了什么情思。
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冤孽啊,咱们去屋里看看吧!”
当下率先迈步向着村西刘小婷家的土屋走了过去。
走进堂屋,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屋里桌断椅折,瓜菜撒满一地,再心惊胆战走进小屋,全体都惊成了木桩子,一瞬间几乎无人说话,连呼吸都凝滞了,良久,才有女人发出“啊”地一声尖利的嘶喊,露五渊的头都差点昏厥了,所以也没分辨出那是林妹妹还是小英的呼叫。
只见朱大成睡觉的木板床已经完全崩塌,只余一张木板斜靠在墙根,原本躺在上边的朱大成的完整病躯只留了一部分残余的躯干歪斜在木板上,他的头血淋淋地滚在屋子正中,眼珠子似乎还是瞪着的,一条手臂和一条大腿甩在另外一边的墙角,似乎还保持那种挣扎蹬爬的姿势,屋里地面被染成了血红,屋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
露五渊慢慢恢复神识,想起前一天自己还给予了生活希望的病人,今天就肢横血流在自己眼前,心痛得简直如同有千把利刃在剜割。
狗顺抱着瘫软在他怀里的刘小婷,跟在后边一步一步地也走过来了,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道,他紧咬嘴唇,步履沉稳,心在滴血,眼在冒火,当他的身子一进入屋里,在他怀里的刘小婷就开始浑身颤抖,虽然她是背对着屋里的情形的,但是感觉告诉了她屋里的一切。
狗顺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给予抚慰,只从嘴里冷冷蹦出一句话:“小婷,你放心,我会给你讨回公道!\
村长长长地悲叹一口气后,俯身在旁边一个老者耳边说了几句,便开始指挥村民为朱大成办理后事,此时早前因为惧怕官兵而远远躲开的村民们正陆续涌来,屋子里人越来越多,但目睹如此惨烈的血腥场景,一个个全都骇然无声,空气变得无比的沉闷。在村长的召唤下,有一队人静静地出列,捡拾朱大成的遗骨,相互配合用棉被将其包裹,又将床板摆正,将棉被包裹的遗骸安放在床板上,整个过程中,面目凄清,不发一言,一时间,妇人垂泪,男人顿首,整个后湖村的上空都被悲愤和苍凉侵染了。
村长将所有事都交办给专人去办之后,步履沉重地走到情绪正处极度波荡中的露五渊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去,显是有话要说。
露五渊满目凄惶地看村长一眼,跟着他来到了堂屋的一个小角落说话。
村长以无限悲凉的语调道:“露壮士啊,老朽无能,终究没能使后湖村成为一片净土,没能给几位提供永久的庇荫,老朽在此表示万分的抱歉,趁着官兵还没有杀回来,几位赶紧远离吧,几位的恩德,容后湖村日后再找机会报答吧!”
露五渊心下的惭愧实难以形容,忙拱手歉然道:“大叔见谅,我们好事没做成,反而给后湖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害朱兄弟受如此残酷迫害,我们真是罪该万死,我们现在不能跑,跑了,官兵回来就会找你们撒气,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叔请领着村民们各自回去吧,我们会给那些豺狼虎豹一个交代的!”
村长摇头叹道:“露壮士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也不用有任何内疚,无论如何你们本意也是为我后湖村好,只是天意如此,不能强求,壮士赶紧领着几位朋友远走高飞吧!如果因我后湖村而绊了你们的后脚,我们会更加过意不去的!”
露五渊苦恼道:“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官兵回来找你们晦气,那又怎么办呢?”
村长淡然一笑道:“露壮士多虑了,说到底得罪了官兵的还是你们几位,官兵们再横蛮无理也不至于对我后湖村全村几千条人命动粗,到时顶多找几个替罪羊出气,我再想办法打点打点,多半能逃过一劫,而你们就不一样了,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性命危险,壮士赶紧走吧!”
露五渊犹豫片刻后,还是坚持道:“还是让他们把我们抓走,那样你们才不会受到牵连的!”
村长有点急了:“壮士不要再糊涂了,官兵们如果想寻我们晦气,不管你们有没有被抓,都会一样寻我们晦气的,这跟你们在不在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根本不要做这无谓的牺牲,再说,我在后湖村经营数十年,什么样的情形没设想过,我们会有相应的应对办法的,如果壮士执意留下来,反而可能影响我们的安排,露壮士,如果你还信任老朽的话,就请赶紧离去吧!”
露五渊看村长神色,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可能再允许他们留下了,心里不自觉就浮上一丝悲怆几许苍凉,暗叹一口气后,只得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强留了,我们没有机会再为后湖村尽些薄力了,后湖村对我们的收留之恩,日后再思图报!大叔,请多保重!”
村长又是遗憾又是欣慰道:“我们后湖村没有福气接受壮士指教,或许就是天意吧,希望今后还有机会聆听壮士妙悟,这次就此别过吧,我已着人为几位准备了点盘缠,你们自去我家,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的,我这里还需留待一段时间,几位壮士,咱们后会有期!”
露五渊坚决摇头道:“我们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怎能还要你们的盘缠,大叔,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他正待转身招呼同伴离去,狗顺抱着刘小婷正步走了过来,对村长无比庄严道:“村长大叔,我必须带着小婷走,这个你没意见吧?”
村长略一愣怔,沉吟着点了点头道:“按理说,朱刘氏丈夫新丧,理应为其夫披麻戴孝以尽妇道,但如此性命攸关的特殊关头,倒也不宜过于拘泥于俗礼,如果壮士不嫌朱刘氏累赘的话,带她远走,保全其贞节,那也是替老朽全村做了一件无限功德的大好事了,老朽在此谢过壮士了!”
一直在狗顺怀里喘气的刘小婷别过头来,望一眼其丈夫遗骸所在的小屋方向,又望着村长,涕泪横流,哽咽不能成声。
村长长叹一口气道:“孩子,你就放心地去吧,大成的后事以及今后的祭祀,我们会好好地替你料理好的,不会亏待他的,以后等事态平息,风声过去了,你再回来看看他吧!”
刘小婷眼泪更加汹涌了,根本不能对村长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村长朝露五渊点点头,语气坚决道:“露壮士,请立即动身吧,恕老朽不送了,还有,老朽最后有一言相送,你们就从赤湖镇上买两匹快马去往云南吧,那里是高云义将军镇守,政治相对比较清明,杨蒲的势力也没有影响到那里,会安全得多!”
露五渊失声惊呼道:“云南?你们这里还真有云南?”
村长略感错愕,不过却无心追究什么了,只是催促道:“是的,壮士相信老朽就是,买到马匹后,就沿赤湖镇西边的官道疾驰往西,沿路打听,无需多少时日就能到达云南,壮士请即启行吧!路过老朽家时,会有人给你们购买马匹的盘缠的!”
听着村长焦灼的语气,露五渊实在不好意思再做逗留了,向村长投射一个感激的眼神,点了点头,和狗顺对望一眼,而此时林妹妹和小英、苟雄也都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知道了目前的处境,以及他们下一步的行程,不用多费口舌了。
小英知道他们要走了,正使劲拉着林妹妹的手,眼泪汪汪地望一眼林妹妹,又望一眼露五渊,肩膀一耸一耸的,十万分的依恋和不舍。
露五渊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小英别难过,露大哥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回去跟你爷爷转达露大哥对他的感谢和问候,好吧!”
小英哽咽着嗓子使劲点头,眼睛又红又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林妹妹也正在无声地抚摸着她稚嫩的肩膀,脸上神情有点酸楚,看出来她也是动了离情别意了。
露五渊暗叹一口气,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毅然挺起胸膛,转身步出了屋外。
外边,太阳气越来越强烈了,照在身上,有一种浓浓的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