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人来认尸

滨城警局食堂的出餐质量，在圈内算是上乘。

报到的第一天赶上了焦尸案，怕到了现场会吐，所以顾屿凌未雨绸缪，空着肚子。自从上班的第二天到过食堂吃早餐之后，警局食堂的早餐就成了每天将她从床上拽起来的动力，简直比理想还好用。

对此，顾屿凌有着自己的解释：美好的一天，都是从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开始的。

食堂早餐的种类虽然常规，但是每样看着都很可口：包子、馒头、粥、豆浆、牛奶、三明治、煎鸡蛋。

中西兼具，香气扑鼻。

顾屿凌拿了一碗粥，一个三明治和一颗表皮微微有点儿焦酥的煎蛋。一口温热的粥下肚，感觉从里到外，身体的每一处，都无比熨贴。

她咬开煎蛋，里面溏心的蛋黄缓缓涌了出来。

这时，一个餐盘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顾屿凌抬头一看，目光正对上高少波友善的笑脸。

“嗨。”他打招呼道。

顾屿凌礼貌地回应。

“昨天第一天就碰上大场面，有没有去买彩票？”高少波开着玩笑说。

“把这茬儿给忘了。还好你提醒我，一会儿下班就去买，要是真中了，咱俩一人一半。”顾屿凌笑着说。

“嗬，那我不是无功受禄，捡了个大便宜？”

“没关系，我这个人仗义疏财。以后波哥多多关照就行。”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就热络起来。

顾屿凌觉得，和那个“刺猬”江铠相比，高少波随和得多了。她有意跟他套套近乎，她打听过，高少波一直跟着江铠办案，很多大案都有参与。

跟他搞好关系了，自己绝对不会吃亏。万一江铠不肯好好教她，她也有办法“曲线救国”。

“对了，波哥，咱们的认尸启事登出去也有几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更奇怪的是，也没有人来警局报失踪，难道这个死者无亲无故？”

“不太像。”高少波摇了摇头，“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枚戒指可是卡地亚的。虽然我对奢侈品没什么研究，但是，我知道买得起这个牌子戒指的，应该不是穷人。人嘛，大多都是拜高踩低，一个人有点儿钱的话，总会有人趋附，不至于无亲无故。还没有来报案，有可能是失联还不够久，亲戚朋友还不知道。”

顾屿凌觉得，高少波的话有点儿道理，但好像不多。碍于“先来的和尚会念经”，也只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从现场回来后，很快，法证那边就送来了一张照片，是那枚戒指经过清洗处理之后的样子。

那枚戒指来自于卡地亚，因为材质是纯白金，所以上千度的高温也没有熔掉它。重案组已经第一时间向社会发布了认尸启事，还特别登出了这张戒指的照片，希望有人能认出来。

毕竟，从尸体本身入手，已经基本没啥可能性了。

高少波见顾屿凌微蹙着眉头，眼睛盯着碗里的粥发呆，勺子在碗里搅动着，却并不往嘴里送，知道她心里，一定还在想着案子。他自己也是从新人这个阶段过来的，回想前尘，不由得共情起来：

“小顾，干咱们这行，有时候就得沉住气，不能着急，越着急反而越容易出错。”

顾屿凌回过神来，唇角弯起一抹很浅的弧度：

“我知道，波哥。”

高少波点点头。

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响了起来。他俩同时低下头去查看，是江铠在群里@所有人：

全体三分钟内会议室集合，有人来认尸了。

来认尸的，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姑娘。她说自己叫苏婕，是嘉木医院的护士。被烧焦的这具尸体，应该是她的同事，名字叫谢雨蒙。

虽然知道肯定是无用功，但按照程序，江铠还是吩咐顾屿凌带苏婕先去殓房认尸。

没有悬念，冷柜的抽屉一拉开，苏婕就捂着嘴，止不住地干呕，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差一点儿当场瘫倒在地上。

顾屿凌赶紧搀住她，半拖半抱地把她扶到问询室坐下来。

桌子上已经提前放好了一杯热水，苏婕双手抱住纸杯，身体兀自一个劲儿地发抖。她的瞳孔，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放大，像是一只被猎食者追逐，死里逃生但惊魂未定的猎物。

江铠看了顾屿凌一眼，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都是敲敲头顶就响到脚底板的聪明人，只消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了。

苏婕认不出焦尸到底是不是谢雨蒙。这原本就在江铠的预料之内。

江铠和顾屿凌拉开椅子，在苏婕的对面坐了下来。

顾屿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巧克力，递了过去：

“吃了会好一点儿。”她声音放柔和，安慰道。

“谢谢。”

苏婕伸手接过去，和顾屿凌手指相碰的时候，她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江铠等苏婕定了定神，才开口说：

“苏小姐，刚刚我的同事带你看过尸体了，你能认得出来，她是你的同事谢雨蒙吗？”明知故问，但必须有此一问。

苏婕摇了摇头。

“那你联系我们的时候，为什么会认为，这具尸体是谢雨蒙呢？”

苏婕顿了一下，抬起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认出了那枚戒指。”

“恕我直言，卡地亚的这款戒指，应该属于畅销款，仅凭这点，你就可以断定这具焦尸是谢雨蒙吗？”江铠语调平静，却隐隐中透出一种力道来。

顾屿凌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做记录。

“谢雨蒙的这款戒指和平时看到的不一样，是特别定制的，上面镶嵌着一圈宝石。当时她戴着来上班的时候，专门给我们看过，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苏小姐，你和谢雨蒙认识多久了？”

“两年前，我们是同一批招聘到嘉木医院工作的。我们俩都被分到了内科做护士，排班经常在一起，算是比较谈得来。”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发现她失踪了呢？”顾屿凌忍不住问道。

江铠显然被她打断了节奏，心里有点儿不爽，又不好发作，只好硬生生地将不满咽了下去。

“因为这两天，她正好在休年假。我以为她去旅行了，所以没有联系。”

“最后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你记不记得，她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江铠怕顾屿凌再插话，就赶在她开口前问道。

“大概是一周前，我们一起值班。两天后，我上班的时候没有见到她，问护士长，才知道，她请了年休假。我当时还纳闷，怎么上次值班的时候，也没听她提过。不过，心血来潮，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我也没有多想。没想到，她居然出了事。”

“苏小姐，如果谢雨蒙真的休假去旅行的话，她可能和谁一起去呢？或者，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苏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似乎带着几分讥诮：

“谢雨蒙很注重个人隐私。我们只不过是关系不错的同事，平时聊聊闲天，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而已。她私人的事，基本上从来没说过。不过，医院的同事们背着她聊天时，都觉得她应该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而且这个人应该挺有钱。”

苏婕顿了一下，看了看江铠和顾屿凌。见他俩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说：

“那个定制的戒指，价格肯定不便宜。凭我们护士的工资，买个普通版的都要攒好久，更别说定制版了。而且，戒指这种东西，大多是定情信物。她第一天戴着戒指上班的时候，那美滋滋的表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她工作的时候，还要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装好，非常珍惜。这也难怪，毕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唉——”

苏婕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忽然，她眼睛瞪大，抬起头，看着江铠和顾屿凌激动地说：

“难道真的是她干的？真的是她杀了谢雨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