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魂归故土
他们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几分狼狈,彼此紧挨,却唯独少了那个活泼跳脱的孩子——江有富,他的缺席犹如一把无形的刃,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切割开一抹不安。
江训忠一进院子,便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早已被雨水浸透的外套,动作轻柔地搭在了赵氏单薄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深怕哪怕是一滴冰冷的雨水也会触痛到她。
而他自己,全身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衣襟滴水,宛如刚从河里捞起的落汤鸡。
这一幕,苏毓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感叹,这份体贴与呵护,的确像个标准的好丈夫,但与此同时,那份对孩子的疏忽与失职,又让他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夫妇俩重回屋内,脸上却难掩疲惫与忧虑,眉头紧锁,仿佛乌云笼罩。
一整天,他们走遍了村落的每一个角落,连最不起眼的水塘边缘都未曾遗漏,却始终未见江有富的身影。
村民们的闲聊中透露,前日尚能在村头巷尾见到那个顽皮的小身影,但这两天,他就像是被一阵风卷走,无影无踪。
就连村口那总是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张家老太太,也摇头表示未曾瞧见江有富离开村子的半点痕迹。
那么,一个孩子,在这样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小世界里,能去哪儿呢?赵氏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悄然升起,不自觉地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难道,他真的独自跑去了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后山?想到那片丛林中潜藏的野兽与不可预知的危险,她的心如刀绞,生还的希望似乎渺茫至极。
江训忠望着窗外绵延不绝的雨幕,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心俱疲。
寻找一天未果,心头的烦躁与无助如同这雨天般挥之不去。
明明没有离开村子的迹象,却又仿佛人间蒸发,这其中的矛盾与不可思议,让他心乱如麻。
厨房里,谢杏花听到他们归来的声响,急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准备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希望能多少驱散些寒意与疲惫。
可当她满怀好意地将面条端到赵氏面前时,迎来的却是赵氏的一阵怒吼:“全是你家的丫头把我咬伤,让我病床上躺了这么久,才让我有富离家出走!要是我儿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没了!”
那话语中,充满了母亲的绝望与愤怒,眼神锋利如刀,吓得谢杏花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身子微微颤抖。
江训忠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虽然饿着肚子,喉咙里却像卡着什么,食之无味。
他清楚,谢杏花与此事无关,便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温和地劝解妻子:“你先回房休息吧,一切等冷静下来再说。”
平时沉默寡言的江训忠突然出声,让谢杏花一时愣在原地,既惊讶又感激,旋即匆匆离去。
在这个家中,她学会了察言观色,避免不必要的风波。
看着赵氏那愤恨难平的样子,她心中暗想,不论江有富是否能够平安归来,大丫与赵氏之间,恐怕已埋下了深深的芥蒂。
夜幕低垂,大雨如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方才稍作喘息。
小村庄在雨水的洗礼下,更显生机勃勃,花木更加翠绿欲滴,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早晨的小路虽然人迹罕至,却没有过于泥泞,草尖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闪烁着微光,平添了几分诗意。
然而,这份宁静与美好,却被不远处突然响起的惊恐尖叫无情撕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不详与担忧的起点。
江有富,那个曾以笑容温暖人心的青年,竟骤然间化作了一缕轻烟,消散在人间。
他的离去,如同一粒投入荷花池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却也在瞬间沉寂。
或许,正是那偶然的一失足,使他陷入了深深的淤泥陷阱,最终在这宁静的池水中无声地告别了世界。
那夜,暴雨如注,狂风怒号,原本静谧的荷花池被搅动得波涛汹涌,仿佛是天地间的一声叹息,将那隐藏的秘密无情揭露。
直到次日晨曦初现,一位胆怯的年轻妇人,在路过荷花池时,那惊鸿一瞥,成为了永恒的梦魇。
赵氏,这位慈祥的母亲,在得知噩耗的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的心碎成了千万片,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几度将她淹没至窒息,意识恍惚间,昏厥成了唯一的逃避。
江训忠,这个曾经坚毅如山的男人,也被这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压弯了脊梁,一夜之间,青丝似乎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而方琴,那个以冷静着称的女子,在面对丧夫之痛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
她的眼神中没有哀伤,有的只是几分淡漠和决绝。
方琴本就性格刚烈,对江有富的情感复杂而微妙,既无深厚爱意,更有几分嫌隙。
即便是因她的缘故,江有富遭受了家族的驱逐,最终遭遇不幸,她的心湖亦不起半点涟漪,更勿论悔恨。
按照古老的习俗,江有富这样非自然死亡之人,需尽快下葬,且不得享有碑铭的荣誉,更无缘于家族的安息之地。
这对于赵氏来说,无异于是在痛楚的心上再添一把盐。
她奋力挣扎,与村庄的长老们据理力争,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一个母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与不舍。
“为什么?我家有富生于斯、长于斯,为何不能魂归这片土地?”
赵氏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助与不甘。
村长的脸上布满了无奈与同情,言语间满是顾虑:“有富确实在此被发现,但年轻生命的突然消逝,总让人难以接受……”
赵氏的执着,如同燃烧的火焰,对抗着村中的传统与偏见。
然而,村民们的态度却是一致的,他们以群体的力量维护着他们认为的秩序。
“周婶子,你家孩子这样的横死,放进祖坟,恐怕会给村子带来不详啊。”
一句句的劝说,夹杂着同情与担忧,却也透露出难以动摇的坚持。
在这样的集体意志面前,赵氏的努力显得那么渺小。